一九九三年,六月底。
通往郊区三树村的土路上,一辆焊了顶棚的电动三轮左右摇晃着前行。
颠的车内一侧座上的苏安浑身都快散架了。
毕竟三轮车原本减震效果就很差,而且,说是座,其实就是三轮车两侧靠边的位置用电焊焊的十厘米宽铁皮和支架,上面铺着破布缝成的长条形垫子。
“苏安,你没事吧?”
坐在他对面座上的同村兼同班玩伴周阳眼疾手快,扶了差点被颠倒的苏安一下:“想啥呢你?”
晃了晃脑袋,苏安双眼聚焦:“昨晚没睡好。”
看着对面的好友,苏安咧嘴笑了起来。
这可是他的好友啊,只可惜,后来出了意外。
记得当时自己正在外地打工,都没来得及赶回来。
揉了揉额头,前世的各种记忆碎片开始逐渐零散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竟然重生了,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
一九九三年六月,临近高考的前的半个月。
这个年代高考还是在七月初举行,而不是后来的六月初。
从中午摔倒,到现在,他一直处于走神状态,各种记忆碎片也都在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
记忆中,他这次回家以后,半夜大风暴雨,他家的瓦房塌了一角,正好对着他床正上方的位置。
瓦倒是没砸到他。
但淋了雨,大风吹着,发烧交叉感染,断断续续的,高考前几天才算好。
他原本学习就不怎么好,高考前又这么耽误了半个月。
高考彻底没戏,这个年代还是估分填报志愿。
高考后老师复卷,让报志志愿的时候,他就直接收拾行李去南方打工了。
“赚钱。”
苏安眼神忽然坚定了许多,前世一直到快三十,还在四处飘荡,最后全家凑钱,才勉强贷款买了房子,找对象结婚,可大姐最后也因没钱看病,最终病逝而去。
直到重生的前一刻,知道养了五年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他被气的一口气没缓上来,再睁眼,已经回到了这个年代。
回忆他曾经的人生经历,似乎从踏入社会开始,就没顺利过。
现在,重活一世,他只想努力赚钱,好好过日子。
这个年代,是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暴富的一年。
别说是做大生意了,就是街边摆摊的,都赚的盆满钵满。
他虽说不会为了做生意而退学,但这会他心里已经快速盘算着,这个年代能做些什么生意赚钱了。
而且,还要说服他爸妈才行。
毕竟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是要有本金的,而他现在就是个高三即将毕业的学生,手里除了少的可怜的生活费,根本没有足够的本金去做生意。
这几天正是阴雨天。
路面泥泞不平,路面凹陷的地方,积水之后更加难走。
三轮车左侧轮胎正好压在一个水坑里,车子猛的往苏安坐着的方向侧了一下。
身子瞬间后仰,后脑勺磕在车棚的三角铁上。
疼的苏安龇牙咧嘴,右手捂着后脑勺,不停的搓动,人也精神了许多。
“师傅,开慢点。”
搓了几下后脑勺后,苏安大喊了一声:“后脑袋差点磕流血了。”
“你说的啥?”
开车的师傅大吼,车速稍微放慢了一点,其实,原本三轮车的车速就不快,关键是噪音太大了。
只要稍微开快点,电机的嗡嗡声就震的耳朵发麻,再加上这几天阴雨,路面泥泞,车胎在泥上摩擦的声音,耳朵简直不要太酸爽。
“你开慢点。”
“你说啥?”
“算了,没事。”
“好嘞!”
三轮车师傅应了一下,猛的一拧电手柄,整个三轮车猛的往前冲了下。
侧坐着的苏安和周阳两人一个晃动,差点从车篷里被甩出去。
“我……。”
周阳直接一句国粹出口:“他绝对是故意的。”
“得了吧,今天就咱俩坐车回来,他能拉咱们都不错了。”
回过神来的苏安苦笑了一声,原本学校住宿的就不多,只有他们这些离家远的才会住校。
今天放学的时候,他们班头,也就是班主任特意给他们开了一个长达三十分钟的鼓励高考大会。
以至于他们班放学以后,学校门口的三轮车都少了许多,而且,还有不少家里拮据,选择走路回家的学生,以至于他们村就他俩坐车。
但有的三轮车师傅嫌人少,不想拉他们俩。
毕竟,一辆三轮坐满了,挤着能坐六个人。
一人两毛钱,跑一趟能赚一块二。
除去电费和日常修车还能赚。
可拉他们两人,最后赚的太少了,不划算。
也就是这个师傅,说是他们附近村的,就当是捎他们一程了,才拉的他俩,要不然,这七八里泥路,他俩只能走着回村。
周阳原本就着急回家,这会又差点从三轮上甩出去,心里更是烦躁的很:“都怨咱们班头,别的班也就开一会就结束了,就咱们啰嗦那么长时间。”
等到村口下车的时候,苏安已经被颠的浑身都快散架了。
下车,晃了晃腿,苏安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用塑料袋包着的小布袋子,从里面掏出皱巴巴的一个两毛钱,递给三轮师傅。
和周阳约好周一早上在村口碰面的时间,苏安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路回家了。
连阴雨天的泥路很难走,深一脚浅一脚的,等到家门口的时候,别说布鞋了,就是膝盖往下的裤子,也全都是泥。
看着熟悉的土墙和小手腕粗细的木棍用绳子捆绑编制成的木门,苏安眼眶不由得红了。
“老三回来了。”
木头门缝里,大姐苏宁宁看着透过门缝看到苏安,高声往屋里喊了一声,就赶紧过来开门了。
“你站外面咋也不喊人啊。”
苏宁宁开门后,直接走到苏安身边,从他肩膀上拿下了挎着的大布包:“赶紧进屋换衣裳。”
“姐。”
看着熟悉的面孔,苏安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滑。
“怎么就哭了?”
苏宁宁有些发懵,赶紧把布包垮在胳膊上,手忙角落的帮苏安擦泪:“怎么了?”
“被同学欺负了,还是老师批评了?”
在苏宁宁的眼里,他小弟可是皮实的狠,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