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万人捧场的演唱会,强化表现力而弱化旋律是必然的事。
这么多年以来,去旋律化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就是古典严肃音乐的没落,流行音乐的崛起,摇滚只是最典型的代表之一。
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旋律音乐不重要,以后也火不起来,它只是在我们不经常关注的领域,继续焕发着勃勃生机,比如影视剧、电子游戏的背景音乐,宣传广告,主题曲等领域,
这些,都不需要金尚这个业余从业者多说,在场的都是内行,音乐理论更能说得头头是道。
“这件事,我考虑考虑,后天录音过后,咱们再详谈。”
赚钱的事,金尚一点都不含糊。
今夕文化第一次策划大型演唱会,一旦搞砸了,损失的不仅仅是名声,还有实实在在的金钱。
“不过……”
挑衅地看了梅逢春一眼,金尚十分“客观”地说道,
“如果你下定决心试水女子摇滚,自然最好,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为什么摇滚青年们大多以乐队的形式展现,而且基本都是创作歌手?”
梅逢春撇了撇嘴,很爽快地答道:
“这还用问?因为摇滚音乐表达的就是自己,只知道唱‘别人的摇滚’的乐队和歌手,都不入流。”
金尚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继续解释道:
“你明白就好!人与人之间的共情,其实挺难的,尤其是两名创作歌手之间,经历不同,道德水平和认知有差异,对同一件事物的感悟也是不一样的。暂且不提摇滚,对《最初的梦想这首歌,戴义琴当初也想过让摇滚元素更加浓郁一点,我没有同意。有些东西,恰到好处就行,过犹不及。摇滚,其实是一个人表达欲的升华,刻意追求,没有必要。”
以前,金尚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这一点,但是不能很清楚地描述出来,自从上过电视节目,在全国观众面前表演了一次吉他弹唱后,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开始意识到了,自己以前到底缺的是什么东西。
说白了,还是不自信。
抄的毕竟是抄的,那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的作品。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不要指望别人对你感同身受!音乐是是一种超越了语言和信仰,立于世俗生活之上的文化共识,也是人与人之间心灵与感情沟通的桥梁。只有原创者才能真切地把握到每一段旋律和节奏中想要表达的东西,进而演绎出来,让听众接受。”
“所以,摇滚歌手,其实相当考验天赋与才华?”
金尚说的几段话中,无不透露出了对梅逢春的看好,以及难以言喻的担心,后者也很清晰地听进去了,
“乐理知识和演唱技巧,只是基本门槛,真正想要登堂入室,需要我本人真正认同、热爱、创造并展现给大家看?”
“对!我手里确实有一些质量上乘的成品半成品摇滚佳作,但是……”
金尚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我的《最初的梦想和戴义琴的《最初的梦想,风格都有很大的区别,明明是同一首歌,不同的人演唱,带给人感觉大相径庭。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坚持,而不是我给你什么,你就唱什么。”
“还真是创作者才能有的余裕啊!”
有点认同,但又不是完全认同的梅逢春回应到,
“业界很多歌手,抢佳作都快打破头了,哪有挑挑拣拣的资格?创作歌手,只要能被大众接受认可,那就是引领一个时代的天花板级大明星。看来,你的存货,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不少!”
“总之,自己的音乐之路,自己把握,回头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我才是个即将迈入大三的学生,你以职业音乐人的标准衡量,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承认你在歌曲情绪表达和流行元素的敏感度上确实很优秀,但是,太小看专业知识积累的巨大作用,是不是太傲慢了?”
“我又不是职业从业人员,只要制作出满足要求的歌曲就行了,专业的事,有别人帮我……”
说着的金尚指了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了寒暄,一直在看两人热闹的骆洋和张骞。
“天才只要干好创意和表达的顶层设计,如何实现与填充,让别人给人打下手?”
骆洋和张骞对视一眼,附和道:
“包括我和张老板在内的大多数音乐人,其实都是在干‘匠人’的活,真正的艺术,可能真的需要小金总这等不拘泥于俗套的人来玩。创意与创新,确实得有激情与活力的年轻人来干,等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认知有局限,也就跟不上时尚潮流的发展了。当然了,干一干不需要太强创作水平的技术活,还是拿捏得住的。”
这次戴义琴的演唱会,一直合作的骆洋和张骞,肩膀上的担子不轻。
这可是近几年国内难得的大活,拎得起来,以后的路就走宽了,可要是搞砸了,下半辈子的事业很难有起色了。
人这一生,难得遇到几次真正改变命运的大事件,今年确实是在座的各位发迹的一年,着实干了不少大事。
“张老板和骆大哥还是谦虚了一点,匠人的谦辞太夸张。音乐创作,其实很也需要人生感悟……”
说完,金尚又扭头对梅逢春说道,
“如果是别人,我都懒得管,你到底也是血缘上的表姐,也算是知道彼此的秉性。从小三分钟热度的你,能够坚持好几年学音乐,看来是真的想在这条路走下去了。你如果只想要混个大差不差的样子,我也能给你一大堆质量过得去的歌曲,量大管饱,肯定能红起来。但是……”
“有些寄托了感情和野心的传世之作,如《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种,不能完美演绎,就不会出手,对吧?”
梅逢春很知趣地插话道,
“所托非人,糟蹋了经典,这种心情,我也懂。你既然让我有所坚持,那……你的作词作曲,我可以改吗?”
对于得寸进尺的小表姐,金尚早有所料地说道:
“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暴君,合理的意见,我当然会听,但是,说服我可不容易,你自己掂量。另外,我也会提供一些半成品,试试你的创作能力,平时多练练,哪怕有才华,也需要努力表现出来。”
“什么样的半成品?”
“比如,只有曲,没有词,或者词作我也没做好,需要你自己完善的那种。”
“这种……多吗?”
梅逢春希冀地问着,金尚笑而不答,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机器。
“迷你光盘机,你还真是喜欢追赶潮流!”
梅逢春十分羡慕地抢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干什么?你想要自己去买!”
“我又不像你那么有钱!家里老爹抠门得很,说什么日常生活所需,学习必备,花多少钱都没关系,这种日常消遣,以及奢侈品享受,一分没有。”
“便宜一点的也才五六百,你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
“买得起用不起啊,MD也需要钱,还要找人录歌。”
说起这个,梅逢春也是满脸纠结。
买肯定是能买,只是这玩意的价格相差极大,普通磁带随身听五六十块钱就很好了,顶尖的MD随身听,带刻录功能的,也就是金尚手里这一款,零售价超过一千六,即便是梅逢春这样出身的学生,如果父母不支持,靠自己的零花钱,想要买得起,还用得起,也有点吃力。
最早的迷你光盘随身听,已经发售了将近三年,因为价格昂贵,很少有年轻人用得起,最新款的机器,据说价格超过两千,让无数潮男潮女们可望而不可及。
“放心吧,下个月你就买得起了。《明月几时有的单曲碟分红,够你买好多东西了。”
“希望如此吧!”
没好气地将自己的MD机夺回来,又从一大摞迷你光盘中翻出一张,放入随身听,然后选了一首歌的开头后,开始播放。
另一边,骆洋不动声色地起身,将房门关好,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后,将窗帘拉上,最大限度防止外面的噪音干扰。
很快,节奏感十分强烈的前奏响起,不需要过多解释,只要听到,就能很轻易判断出,这就是一首十分标准的摇滚伴奏。
因为没有唱,仅仅是伴奏,所以,听众更能从中体会到乐曲中的那股昂扬向上的力量。
不一会,金尚关掉了机器,对梅逢春问道:
“感觉怎么样,能行吗?”
“你……这直接将难度拉满,我能怎么办?”
梅逢春一脸懵地看着金尚,无辜地说道,
“你是不是找错了人?你这个全国人民鉴定过的词曲作家都搞不定,我还是不要献丑了。”
“又没让你立刻做好,多听听,想想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音乐,有灵感就填几句……”
“那行吧!你能不能先来点正常难度的,让我练练手。对了,这一曲,我听着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和《最初的梦想差不多的感情基调吧,曲名和主旨是什么?”
“嗯!名字就叫《不要认输,和《最初的梦想相比,前者感情表达更加炽烈,直抒胸臆,后者要相对婉转许多,类似压抑后的迸发。总之,殊途同归。”
“行,《不要认输,你这是在激我,不要输给你?”
说着的梅逢春,扭头看向了金尚身边的包包,
“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吧?我要是把你给抢了,是不是就能制霸国内音乐圈了?”
“夸张了,半个都够呛,最多制霸三分之一,你也不要太小瞧当今音乐人的水平,还是有很多实力不俗的创作者的。”
“三分之一!”
张骞和骆洋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我当年玩音乐,想得最多的,是什么时候能站稳脚跟,出人头地,让别人见识到我的才华,哪有动不动就称霸的想法!”
骆洋抿嘴一笑:
“刚才那一曲励志摇滚,质量很高了,填好词的话,确实比较适合小梅的音色,难怪小金总怂恿着唱女子摇滚,有搞头,不过……”
“什么?”
梅逢春没有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询问着,金尚接过话题,认真地劝道:
“要么组个乐队,要么搞个组合,你这一个人,打算闹哪样?我就是个业余混子,大学都花钱组了个乐队陪我玩,你可是正儿八经的音乐学院高材生,居然没想着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可是……我没朋友啊,只有一个一起考入央音的青梅竹马……”
“原来我长这么大,都没什么朋友的血统,是传自你们老梅家的?”
金尚忍不住揶揄说道,
“男的女的,水平怎么样?”
“小胖妹一个,小提琴、钢琴、架子鼓、贝斯、陶笛、竖琴、古筝,扬琴,葫芦丝,古今中外,样样精通,人长得也很有潜力,就是管不住嘴。还有,美声和民族唱法也很有造诣,最近似乎在研究什么迷幻电子,鬼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听起来,似乎比你能干,很潮的大姐姐啊!”
金尚摸索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后,问道,
“你的试唱带的弦乐合奏就是她帮你弄的吧?下次录音叫上她,看看实力。当然,你得先问问她,愿不愿意一起玩乐队。入了女子摇滚的坑,想跑可就麻烦了。”
“以后真的就组摇滚乐队了?”
“女子摇滚是特色,又不代表不唱其它的。现如今,各种曲风交融比较多,没那么明显分界线。”
金尚将MD机里面的碟片取出,从里面又抽出一张,放入后,按下了播放键。
紧接着,一种风格和前一曲有区别,但是同样洋溢着青春风采,积极向上的轻快摇滚特色的歌曲传了出来。
这次,有唱了。
和现在完成了变声的嗓子不同,那是更加稚嫩,充满了少年感的唱腔。
“哇,不错诶,这是你几岁唱的?”
“十六,距今快三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