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则立，不预则废。

很多事物的道理是相通的，今夕文化的很多项目，优先程度是不一样的，反应在各个具体执行团队上，就是资金、人力物力、宣传倾斜和资源调配是否跟得上。

今夕文化是一家大而全，虽然不太强，却很有韧性的年轻公司，千头万绪不捋清楚，未来会很麻烦。

手机这条产品线的紧迫程度，远不及操作系统、网络安全、数据库和电脑整机，甚至连小灵通运营都差一大截。

离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来临，至少还有十年，压根不用急着在不合适的时候强行上马，但前置技术的积累，先代产品制造和行销的经验，品牌知名度的建设，还是要提前打下基础。

这次技术中心会议，商量了很多事，主要关心的，还是今夕聊天和飞信的“持久战”阶段总结，网络游戏营收数据分析和平台建设，以及今夕商城这个超级网购平台的改版升级。

第一项是老调重弹，每个季度都要用当前数据切实地剖析一遍，然后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出下一步的具体方略；

一时半会难以分出胜负的情况下，就不指望在经过充分竞争后，双方会有大的数据变动。

已经不可能速胜了，就看谁撑得住，细节做得更好，服务更得人心，以及谁犯错更少。

金尚认为自己优势很大，大鱼吃小鱼，快鱼吃慢鱼，这方面，今夕文化不会输。

第二件事则是当下需要快速解决的问题，打通充值通道，沟通各地网吧，以网吧联盟为纽带，将今夕支付强推下去，然后简化在线充值付款的步骤，是当务之急；另外，打击外挂和异常玩家行为，也是维持《封神》以及一票联网电子游戏正常运转，最大限度延长寿命的重要方法。

最后一个不起眼，但重要性不言而喻。

今夕商城的架构，已经维持了三年的正常运转，随着用户规模越来越大，自营店和第三方品牌店的数量越来越多，原来简陋的网站服务器已经不能满足越来越丰富的需求了。

自九五年上线以来，除了几次小的调整外，就没有大的改进了。

重建的难度并不大，但是，从用户反馈和魏双萍领导的运营团队意见，多如牛毛，随着各地仓储物流体系纳入电子商务管理范畴，事情越来越多，对远程沟通和办公协作的要求越来越高，再不改变，迟早会被市场教做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安全问题，网站的稳定性，支付安全以及售后退换货等，全年数千万近亿的订单，靠人工压根不顶事，没有强而有力的IT技术支撑，早就垮了。

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就是，一九九五年，国际互联网进入国内并开放商用的时间不长，浏览器这个诞生没两年的新鲜“冲浪工具”极为简陋，性能差得无以复加。

刚建立北方联合在线综合门户网站那会，还是BBS的天下，并没有太多奇奇怪怪的应用，归根结底，还是IT技术软硬件条件都没跟上。

只能显示文本信息，最多加点显示效果以及跳转链接的浏览器，加载个图片都费劲，能够靠植入插件增强功能的浏览器极少，甚至连当时的网速都很慢，传输图片信息实在是太难了。

现在是一九九八年的残暑时节，三年的时间，对IT领域来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技术都迭代了一两代，操作系统更加强劲，浏览器也开始显现出不一般的威力，就连网速都开始以MB来计算，而不是几十KB通行天下。

过去显得十分好用的今夕商城网站和客户端，渐渐地跟不上时代了，小修小补凑合着用还行，但是，眼瞅着满足不了需求，再抱残守缺就没有必要了。

另外，就是电商平台和线下生活的分歧越来越大了，后者（O2O）的规模越来越大，开始显露出不一般的影响力，前者（B2C）步伐稳健，也有点不适应节奏了。

可以名义上依然将两者混为一起，但各自的运营和管理团队迟早要分出来。

技术方面的问题还好说，如何与今夕商城那边协调，才是重中之重，毕竟，那边才是实际使用“工具”的。

下午还有两个部门协调会议，确认诸多事务的细节，到时候电商平台的代表蒋龙和线下生活与团购业务的负责人李萱会来商议。

中午休息时间，会议室还能稍微清闲点。

不一会，工作人员将打包的盒饭送了过来。

“其实吧，公司总部禁止在工作区吃饭，但没有提正餐之外的零食甜点之类的，也不包括会议室，茶水间，休息室和吸烟区等……”

在这里资历最老的刘燕青一边拆包装盒，一边笑眯眯地调侃道，

“说白了，只要别在正在干活的人面前吧唧嘴，就不违反规定。”

“这个啊，我知道，当时和魏总监一起商量员工守则中的限制条款的时候，原则就是标准要明确，但在字面之外，留点模糊地带做缓冲。”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在做决定的时候，金尚也认可了人力资源的意见。

说到底，金尚需要许多人力物力和智力资源来为自己赚钱，然后做想做的事，但也不必真的锱铢必较，当个一切向钱看的恶德老板。

跟随一起努力的元从兄弟，还是宽容一点比较好。

只要不是核心问题，很多公司规章制度，其实是象征性的。

这一点，黄漪漪是很清楚的。

“以创业者、大商人或者大资本家的标准来衡量，咱们这位大老板，其实不够狠。”

稍微年长一点，见识更多的杨琦，了然地附和，深谙人心之道，刚成家立业的刘燕青也深以为然。

已经和大家有点混熟的殷牧野好奇地问道：

“以前辈们的眼光来看，什么样的老板才算好？”

肚子有点饿的刘燕青扒了几口饭，然后才含糊着答道：

“以《三国演义》来说，咱们应该跟随更能成事的枭雄曹操，但……不能以当下的立场来判断自身的待遇，也许真到了那个时候，在座的不是五子良将，不是王佐之才荀彧，不是智计百出的荀攸，也不是英年早逝的郭嘉，而是徐州城里被曹操泄愤屠了的百姓，也有可能是长坂坡被虎豹骑践踏的草民……”

“所以，对普罗大众来说，能遇到仁义无双的刘玄德，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殷牧野若有所悟，

“不管是假仁假义，还是真的迂腐，至少他的道践行始终。确实，无依无靠的平头百姓，能够遇到个真的愿意在有余力的时候，提携一下身边人的‘仁君’，真的不容易了。”

什么名校学子，技术大拿，打工皇帝，职场精英，每年从校园走上社会的不知道有多少，最后真能混出头的，万里挑一都算是抬举了。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几人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

天才如金尚这样的世家子弟，有的是手段，真要表露出招揽英才的想法，不知道多少人托关系套近乎。

正坐在这里和大家闲聊的黄漪漪，不就是找熟人寻了个实习的岗位，才阴差阳错找到今夕文化的？

都不需要太执着地经营势力范围，名气不小的二舅梅应年和实力马马虎虎的二姑夫张华不就自动靠拢了？

未婚妻家里也是颇有家资的土豪。

这都是父祖留下来的余荫，都不需要特意努力，起点就比别人高多了。

还有许多不显山露水的。

今夕文化旗下这么多运营资质和牌照，哪怕什么都不做，租住或者售卖这些持牌空壳公司就能大赚特赚。

什么第三方支付，次级通讯运营商，刊物版号，表演经营资质，院线经营牌照，石油化工以及危化品生产经营，能源电力入网许可等等，没人帮衬，一般人连门都摸不到。

“也就小黄家里的条件稍微好一点吧……”

杨琦扫视了一下左右，略自嘲地笑道，

“当年我和老孙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推销，进了大门等候的时候，就察觉到可能是哪一家纨绔子弟来创业了，而且来头不小。真正的耕读传家，门第显赫的那种，真正的古典士大夫做派……”

“杨总以前见过？”

一直笑而不语，很少插话的李蓉好奇地问道，杨琦轻轻点头。

“大学时期，有一个同院系，隔壁班的孩子，平时不显山露水，我也是偶然发现他不简单，后来暗中观察过一段时间，好奇嘛……”

“说说看，是不是像书里描述的那样，温文尔雅，风流倜傥？”

“哪有，我不是说了么，外表看上去不是特别异常，相处令人很舒服，但是……社交距离保持得很得体，具体该怎么说呢……”

略一琢磨，杨琦才坦然解释道：

“那种由内而外的礼貌和从容，来自于对本人的认可，以及隐藏很深的骄傲，客气，但不刻意，很有亲和力，哪怕不熟，也很容易相处。那种感觉嘛……靠近半步很容易，靠近一步，甚至更亲密，得到认可的难度……极大。”

“亲近但不亲密？”

“对！其实咱们这位金总，要更加自傲，且更加疏懒，对‘你我他’之间的区别，看得很清楚。不是自己人，没有利害关系，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装，而且他有实力和资格我行我素。太过聪明，什么都看得清楚，但……依然有些天真，有自我坚持和浪漫主义情怀。”

“艺术家诶，还能做大生意的，真不容易。”

艺术家需要感性，而大老板需要理性，两者虽然不算严格对立，但是，想要两者兼要，几乎是不可能的。

和李萱在大学期间打了很多交道的李蓉，在女生部的时候，就知道了对方的小男友金尚，校园乐队的主唱兼金主，风云人物，名气还是不小的。

杨琦也没怎么顾及形象，趁着说话的间隙，快速吃饭，然后喝了几口水，压一压肚子后，以前辈的口吻告诫道：

“咱们老板好就好在，愿意真的低头沉下心来了解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说什么‘我只要结果’这种看似很威风，实际上屁用没有的蛮横鬼话。除此之外，从来不会不懂装懂，对业务娴熟，却不精通职场倾轧的技术员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其实潜台词也很清楚，金尚的目标并不是以赚大钱为终极目标的大商人，而是真正有自己理想的企业家。

想想就明白了，以金尚的出身和能力，不管是赚钱还是走仕途，比一般人都要顺很多，下海经商创业，并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也许，只有金总这样的人，才会有迎难而上，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吧？”

“文化服务大众，科技改变未来”的公司宗旨，还在门口的墙上，每天人来人往，大家都看见了，但真正将它记在心底的，没几个，大概也就金尚这个老板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时间差不多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饭，杨琦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后说道，

“先休息一会，下午争取把方案敲定，然后报送，待金总批准，资金下来后，尽快落实。年底的奖金，能不能多拿一些，就看未来几个月的努力了。”

给同事们打气过后，大家也加快了动作。

技术中心的开发工作，并不产生实际收入，而是以产品来考核工作量，运营还能用各种网销、广告费和点击率等数据装点门面，基层程序员也能用代码量来邀功，产品经理和高管总监该怎么考核？

总该有点拿得出手的成果吧！

——

八月的最后一天，差不多各中小学即将迎来开学，大学生们也纷纷报道，京城大学城附近又热闹了，送新生子女来到的家长也不少，一年一度的喧闹，还要持续好几天。

与之相对应，网络游戏《封神》的每日活跃用户数下降了一大截，全平台平均登录时长降低了三分之一。

暑假结束，大家都变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