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些老亲后,贾琥那一张笑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贾政见贾琥表情发生变化,有些紧张的问道:“琥哥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贾琥冷笑一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老爷、咱们去书房细聊。”
看着身旁一脸慌张不知所措的腐儒妹夫,王子腾不禁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去书房再说吧,咱们未来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喽。”
随后几人就从园中小门离了宁国府,到了荣国府的荟萃园中,又走近道去了南面儿贾政的书房,并着人去喊了大老爷贾赦。
贾赦因为废太子陪读的身份,并没有参加今晚的宴席。
贾政的书房叫做梦坡宅,他为书房取这名字大有羡慕敬仰先贤之意,奢望能与苏东坡梦中相会听学。
此时,梦坡宅中。
一中年男子正在这里小步踌躇着,表情看上去很是焦虑。
但见这男子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倒是一幅好样貌。
贾琥推门看到他,不禁挑了下眉头:“不知先生是?”
而这中年男子见到贾琥赶忙拱手道:“小人贾化字时飞、原是扬州林府的教习先生。此次是受了林老爷的贴儿拜见政老爷的,还望阁下引荐。”
贾化、贾雨村!原来是这条无耻的白眼狼呀!
贾琥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不过思及此人是个机灵的家伙,若是利用好的话未尝不是一枚顺手的棋子,贾琥也就没有当场给他难堪。
贾琥先是笑着说:“我道是谁、原来是林姑父手下的人。”
话落、本来和颜悦色的贾琥气势猛然一变,瞬间就化作了一位冷面将军:“贾化,本将军问你,我姑母贾敏到底是被人害死的还是突然病逝的?!”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在战场中培养出的泠冽杀气,让人光听声音就感觉毛骨悚然。
贾雨村听此满头冷汗,受到贾琥气场的压制,被其噬人猛虎一般的眼神儿紧紧盯着,只让他觉得两股打颤,随后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道:“小人、小人……”
“琥哥儿,这是怎么了?”
刚进门,贾政就看到了这一幕。
贾琥则是皮笑肉不笑的道:“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就不觉得敏姑姑走的蹊跷吗?”
“敏姑姑身体向来健康无事,三年前还能来辽东看侄儿。我送来的老药连珠哥儿的命都能吊住,更何况是向来无有疾病的敏姑。”
“敏姑姑是突然得了病,不过三月就忽的去了,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听此贾政表情一变:“什么!这?”
而贾赦的表情也是刷的一下冷了下来:“你这家伙可是知道一些隐情?速速招来,若敢隐瞒定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贾雨村犹豫了一下颤声说:“其实、小人……小人也只是怀疑,因为夫人之前的身体确实很不错,这几年连风寒都没得过。”
“然而就在三个月前林老爷突然提高了盐税后,府里的小少爷就莫名夭折,而夫人的身子也是跟着急转下降,恐怕这事和那些盐商有莫大关系……”
贾赦听此猛然一拍桌子道:“这些混账,焉敢做此等劣事!莫非真当我贾家彻底没落了不成!”
而贾政则是在旁抹着眼泪哭道:“怎至如此,怎至如此呀!”
“不过因那些许钱财就害了我可怜的妹妹和外甥的性命!琥哥儿、你可有什么办法为你姑姑讨个公道?”
贾琥看到两位伯伯的反应也是叹息一声。
大伯表现的很是冷静沉着,看起来倒确实有着大将风范。
但他是废太子的陪读,他的政治生涯已经完了,想要进入官场给自己搭把手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伯……这表现不说也罢。
念及此,贾琥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道:“贾化,你说你是接了林姑夫的贴儿来见政老爷的?”
贾雨村赶忙站起来将林如海的信交给了贾政:“是这样的,我和林老爷是同届中举的同年儿,这是林老爷的信。”
贾政接过信看完后捏着胡子打量着贾雨村道:“琥哥儿,如海说这位贾先生是个可造之材,可以提携一番,你怎么看?”
隐隐的,他已经唯贾琥是堪了。
贾琥扫了贾雨村一眼问道:“贾化,这江南最大的盐商是哪家?”
贾雨村毫不犹豫的道:“白家!”
“白家后面靠的又是谁?”
“小人不知。”
贾琥猛然拍了一下桌子:“真的不知?”
贾雨村咬牙,随后低头道:“没有确凿证据,小人实在不敢乱雨。”
手指轻敲桌面儿,贾琥冷声道:“半年,我就给你半年的时间。”
“调查清楚敏姑到底是被谁害的,抓住铁证、莫要想着糊弄本将军。”
“如果你同意,这应天府伊的缺就补给你了。”
应天府尹就是陪都金陵的知府,是正四品的大官。
应天府尹的职责就是专门负责陪都金陵的各种杂务,等同于京城府伊。
这是个肥缺,同时这也是一个相当容易惹来不必要麻烦的职务。
毕竟太宗皇帝迁都的时候,有不少勋贵家族是选择留在旧都的。
听到贾琥的条件儿,贾雨村思量一番后直接开口道:“林老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就算将军不说、小人也会调查事情的真相,助林老爷报得此仇。”
贾琥冷哼一声:“下去等你的任命书吧。”
“是、小人告退。”
在贾雨村就要踏出书房前,贾琥突然道:“站住。”
贾雨村脚步一僵,随后转过身去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贾琥眯着眼睛说:“你要知道、本将军既然能够把你推上去,也能撸你下来。”
“去吧。”
“是!”
看着离去的贾雨村,贾赦一脸阴沉的恨声说道:“琥哥儿,小妹的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完!”
一提妹妹,贾政又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贾琥则是冷声道:“大老爷放心,等我安顿下来,定然要亲下江南血洗所有盐商,为敏姑姑报仇血恨!”
王子腾则是全程不发一言,毕竟这是贾家的家务事,他不适合插口。
贾琥则是将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了贾赦。
贾赦听完后冷笑着道:“这是想将咱们贾家当废子丢出去不成?”
贾政则是一脸懵的问道:“大兄,这是何意?陈老相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赦则是寒着一张脸说:“我看是有人盯上了咱们贾家的三千营。”
“让琥哥儿不要急着表现。呵,这是想置咱们琥哥儿与死地!”
“现在朝上二日同天,太上皇的意思摆明了要将琥哥当心腹培养。”
“现在太上皇的杨柳枝已经伸出去了,琥哥实相的话接了还好说,若是没有任何表示的话……”
“就今上这薄凉的性格、针尖儿大的心眼儿……如果今上想要对琥哥做什么的话,太上皇一定会跟着落井下石。”
“琥哥儿,你可要想清楚了,骑墙是没有任何好下场的。”
贾琥叹息一声道:“大老爷,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终究是离开京城太久。
就算贾琥政治嗅觉过人、政斗天赋点满,在没有足够的有效信息进行分析的情况下,也是不敢轻易站队表态的。
贾赦看向了贾政,贾政一脸茫然,而后看向了自己的大舅哥。
王子腾摇摇头道:“今上最近一段时间可是没少接触我。”
贾琥则是苦恼道:“太上皇伸过来的杨柳枝不能不接,但今上也不能太过得罪。”
“毕竟今上还年轻。”
王子腾则是忧虑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贾赦冷笑一下道:“老二家的女儿现在可在宫中呢。琥哥儿、你去了三千营先给太上皇交个投名状。”
“至于下一步怎么做,就要看看今上如何处置元春了。”
贾政面色一白,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大哥、难道非要牺牲元春吗?”
贾赦则是冷声说:“这就是她的命,一切都是为了贾家。”
贾政瘫坐在座位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时代的可悲。
家族二字,即是荣誉与便利,也是牵累与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