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冰山一角，这件事，似乎决定了西木港的未来。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这个想法。”克劳特微微摇头，灵光一现，在炼金术的钻研中，并不少见，很多时候，一些奇思妙想，或许正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过，我们可以去找到答案，只要有心，便能看见许多蛛丝马迹，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或许我们可以得知那天发生的真相。”

“在此之前，我想先去看看玛莎。”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人群正在散去，在这次行刑当中，他们仅仅获得了刺激，以及释放杀戮欲望带来的快感，但内心真正想要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黑雾仍旧停留在海绵之上，一动不动，仿佛从来就是如此。

青年脖子断裂处的血迹渐渐干涸，双眼瞳孔已经完全散开，更显空洞，仿佛，屈身于这具躯壳的灵魂已经脱离凡间苦痛，远离尘世。

明媚的阳光落在青年头上，却让寒意更甚，随着人群散开，画面仿佛定格。

“我跟你一起去。”杰森连忙说道。

……

对于克劳特的请求，卢平很慷慨。

天才总是有更多优待。

在卢平的带领下，两人前往治疗玛莎的炼金工坊。

“这是我特意请人改造的炼金工坊，主要是用来观察黑雾体，哦，对了，就是对在黑雾中变异的人的称呼。”卢平将房门打开，向克劳特介绍。

随着灯光亮起，缓缓旋转的法阵如同一部精巧的机器，每一个几何图形都相当精准，给人一种理性的美感。

杰森看着密密麻麻的炼金法阵，目不转睛。

克劳特同样在打量着法阵，不过，视线却重点停留在几处区域，接着，他盯着房间右下角一处法阵较为密集的区域，说道：“太挤了，安全方面还需要加强，那块地方……”

他指着右下角。

“……散热太差，当你长期运行法阵后，相互之间的能量可能会干扰，到时候，必定会出现问题。”

听到克劳特的话，卢平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

“还有一点。”克劳特环顾一圈，“如果你是为了应对黑雾体，肯定与黑雾脱不了关系，房间的换气还需要再加一层隔离，不然到时候可能有影响。”

杰森听到这里，嘴巴微张，这是他完全陌生的区域，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我也想到了。”卢平微微点头，表情十分满意，“只是时间太急，所以先用着。”

他笑了笑，向内走去，“跟我来，玛莎在里面。”

很快，一面玻璃墙壁出现在克劳特眼前，墙壁后是一张宽大的床，白色床单上，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身体蜷缩，一动不动。

正是玛莎。

克劳特站在玻璃前，仔细打量玛莎，即便没有细看，依然能够看见玛莎体表不断移动的血肉，以及身体偶尔的颤栗。

杰森见到玛莎的模样，叹了口气，摇头移开视线。

“你们带回来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不过没有太多发现。”卢平语气略显惋惜，“很多都是实验日志，这些血肉是黑域之王的子嗣，人感染过后，会被影响，如果只是刚触碰，完全可以挽回，只需要清除同化的部分即可，身体会慢慢痊愈，即便感染了部分，也可以将感染的部分切除，但一旦整个身体彻底同化……”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

“会怎么样？”杰森下意识追问一句。

“死亡，或者……称呼为永生更为恰当？”卢平在永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不过，无论最终是哪一個结果，都不会是原来的人……或许我不该用‘人’这个字。”

杰森在阶梯空间见过结果。

“这么说可能不恰当。”卢平转头看着克劳特，“如果有必要，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一旦扩散，可能会在西木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说到后面，他看向杰森，西木港守备队的副队长。

克劳特沉默不语。

他的目光落在玛莎身上。

忽然，他看见一张嘴出现在玛莎脖子处，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在暗示什么。

“卢平副会长，我想和杰森单独聊聊。”克劳特对着卢平笑了笑。

卢平自然知道意思，点点头离开。

等到卢平离开，杰森双手用力握拳，锤了放在一旁的桌子，表情颓废，“唉，如果我当时可以做点什么就好了。”

“说吧。”克劳特看着玻璃墙后面的玛莎。

杰森听到声音后，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克劳特是在和玛莎说话。

很快，腔调怪异的声音从玻璃墙内传出。

“请……”

“……杀了我。”

沉默。

随后，声音再次传出，像是呐喊。

“你有办法吗？克劳特。”杰森转过身，不愿再看玻璃中的旧人。

克劳特没有马上回答，他右手放在玻璃墙上，轻轻擦拭，接着，他开口问道：“你是玛莎……还是瑞秋？”

“我……就是我。”玻璃内的回答很缓慢。

克劳特将右手收回，回道：“我之前帮绍尔解决过一个委托，他们也是受到黑域之王力量的影响，虽然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还是有一个……半个人活了下来，我的意思是，也许伱现在还没有到需要寻求解脱的那一步，除非……你不是为了逃离痛苦，而是为了死亡而寻死。”

玻璃内久久没有传来回答。

“这样吧，玛莎。”克劳特语气凝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竭尽全力治好你，如果幸运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也会送你最后一程。”

没有回答。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足足过了十秒，玻璃内才再次传出声音。

“谢谢……”

克劳特摇摇头，“应该的。”

“还有你……杰森……”又一句话。

杰森深吸一口气，“你的老师那边，我已经帮你解释，不过你的家人……似乎不在西木港，不过没关系，有什么事情要帮忙，都可以告诉我。”

……

两人离开卢平的炼金工坊。

离开前，克劳特拿了一些纸卷，打算在路上翻阅，现在时间十分珍贵。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杰森问。

“去看看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在这之前，我需要找一些人帮忙。”克劳特登上马车。

马车上，克劳特翻阅纸卷，神情专注，他对马车夫说出的地点，是商业街。

杰森看着克劳特的侧脸，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克劳特有所不同，这种不同，并非如玛莎一样是外形的改变，而是一种心境的变化。

之前，克劳特身上仿佛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看不见丝毫朝气，似乎每天都像生活在末日，但现在，他发现克劳特身上充满活力，眼中有光，似乎回到了十年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时代。

购买礼品，找人帮忙，借遗物……克劳特充分发挥自己在西木港的人际网。

一路上，杰森除了偶尔帮忙提东西，更多时候无事可做，而且，对他来说，仅仅今天一天见过的黄金黎明会名人，可能就比三年都多，这是因为三年之前，他有幸去过一次黄金黎明会的会议，处理一些麻烦。

等到时间接近傍晚时，两人来到城主马丁死亡的凶案现场，地点就在城主府邸不远处。

“就是这里。”杰森指着巷子出口位置，“当时，对了，当时贫民窟那边出了事，事态相当紧急，后面才知道是狂想之灾爆发，但是，马丁已经一天都没见人影，谁都没有找到他，甚至连占星术都无法察觉他的位置，于是，很多人聚集在这里抗议，通常来说，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马丁都会帮忙解决，只是这次……有点不一样。”

“我听我手下说，当时马丁从巷子里跑出来，嘴里喊着‘救命’，然而，当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绍尔突然出现，将头颅割下，就像……今天的斩首。”

说到后面，杰森微微皱眉。

“马丁……我记得他有暗卫。”克劳特脑海中回想起已经听过的一些情报，“而且，他自己也有自保能力，他也是淬火者，虽然只是旋高级，也完全不是绍尔的对手，但是再加上暗卫，不可能会这么狼狈，更何况，这里还是城主府邸。”

“这件事确实越想越可疑，不过……克劳特，只是可疑没有用。”杰森双手摊开，“当时有几十双眼睛亲眼见到，其中还有淬火者。”

克劳特微微点头，将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从中拿出一面盖有黑布的圆形物体，他将黑布拿开，露出一面镜中有一条章鱼游动的镜面。

“诉念之镜。”

他将镜面盖在地上，之后，从箱子内拿出一杯黑色液体。

“只要将章鱼的墨汁滴在镜背，镜子就会吸收之前的景象，如果是淬火者本人，能够直接观看当时发生的景象，我们现在用的遗物，还需要额外的炼金阵让影像更清晰，不过我已经安排人准备了。”

随着他将墨汁滴落在镜背，墨汁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下一秒，镜面与地面之间渗出漆黑的墨汁，且散发出一阵怪异的气味。

“六天……”

克劳特再次从箱子中拿出墨汁，并解释道：

“根据不同的墨汁数量，观看到的时间也不同，不过，无论怎么调整墨汁数量，越远的景象就越不清晰，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够有所发现。”

过了一段时间后，墨汁开始倒流回镜面内，直至完全消失在地面上。

克劳特将诉念之镜收起，重新用黑布盖好，“走吧，已经够了。”

漆黑的房间中，仅剩门口一道微光。

“谢了，下次一起去钓鱼，地点你选。”克劳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的面前，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

“那可说好了。”老人拍了一下克劳特的肩膀，感叹一句，“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以前，算了……”他摇摇头，“……不说了，你能走出来就好。”

老人摆手离开。

“进来吧。”克劳特喊了一声，走入房间内。

杰森看着小黑屋，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进去。

随着克劳特将门关上，一声点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之后，阴森的绿光在房间里亮起，在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水缸，水缸表面有许多法阵正在缓缓运行，缸内液体十分平静，几乎没有任何流动，如果视角不对，甚至会以为缸内没有装任何东西。

克劳特启动水缸边缘一处法阵，缸内的透明液体瞬间出现各种各样的颜色，像是将所有的颜色都倒入缸内。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将诉念之镜的黑布拿开，再轻轻将镜面朝上，放入水缸内。

“这是？”杰森有些好奇，他感觉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原理很简单，到时候，诉念之镜会以墨汁来显示当时的情景，我们看不太清楚，需要将‘黑色’分层，这样我们就会看到更清晰的景象。”克劳特随口解释了一句。

“哦。”杰森微微点头，但脸上却是一副纯真的表情。

如果守备队有这件遗物，对于破案，肯定帮助巨大，但是这是西木港，他们没有权力将其充公，而且，整套流程的花费也相当高昂。

随着镜面内的章鱼开始游动，墨汁一点一点被吐出，染黑镜面前的一片区域，不过，光彩迅速融入墨汁当中，使其颜色分明，不过整体仍旧是难以分辨，如同一片浑浊的水，渐渐地，颜色开始沉淀，出现了一些景象，但却是其他时候的景象，例如一些路人路过，直到墨汁继续喷出，景象才开始改变。

“需要一点时间。”克劳特眨了眨眼。

几次景象变换之后，一个青年的身影出现在水缸当中。

正是绍尔。

“来了。”克劳特说了一句。

两人目不转睛看着景象慢慢清晰，慢慢扩大。

巷子前，绍尔左手提着马丁的头颅，浑身鲜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紧盯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像是在等待什么。马丁的尸体躺在一旁，一动不动，不过，脖子处却血量稀少。

“不对。”两人几乎同时说道，随后，两人对视一眼。

“你说吧。”克劳特开口。

杰森指着马丁的尸体，语气严肃：“你看，脖子这里，如果不是景象有问题，一个刚死的人，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血，地上至少有一大滩血，马丁可能早就死了。”

“对。”克劳特点头，“而且，绍尔不可能特意用刀，我曾经和他战斗过，他的能力没必要用刀，空气炮无迹可寻，所以他没有暴露自己的必要，完全可以在巷子里杀死马丁，再悄无声息离开。”

“他故意的？”杰森意识到了这一点。

“没错。”克劳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绍尔之所以杀死马丁，准确来说，是已经死了的马丁……”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回想起卢平之气说过的话，“……或许，是为了演一场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杰森十分不理解。

克劳特转头看着杰森，眼神复杂，“休谟队长，应该就是西木港下一任城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