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帝来说,他不在乎过程,只看结果。但是对另一群求表现的巫女来说,自家老师的作为跟拆台没两样。可惜的是,年轻的巫女们连抱怨都不敢。
苏菲亚在巫女塔中,不仅仅是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甚至她还隐隐触碰到传说中的魔法大预言术的边缘。对这样一个老女人,谁也不敢得罪。要是一个不好,在她蹬腿之前来个诅咒,那这辈子可就没戏了。
所以积极表现着自己的年轻巫女,无视自家老师的作为。反正搬那么一堆东西出来,最后顶多再搬回去而已。在展开仪式之前,她还奉承了皇帝几句,才在庄严的气氛中,吟咏出预言术的咒文。
预言术的和大部分魔法不同,它并没有定制的咒文。一切言语,只是为了将展开仪式者带入那奇妙的状态,窥见世界的真实。而在浩瀚无边的过去中,想要找到特定的真相,当然就需要很明确的指引。
贝克尔公带着强烈情感的手书,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引子。至少在冥冥之中,那代表答案的光芒,是那么的强烈与显眼,让人不至于找错方向。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前行,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流入巫女的脑海里,随即又被遗忘,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记忆。当她的意识接触到真相的本源时,现实中的巫女摊开了面前的纸卷,准备记录下所见到的一切。
突然,嘴角与耳朵有着湿润的感觉。同时自己就像是在哭泣一样,泪水止不住从眼眶落下。
当第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就像是拉开地狱的序幕一样。所有参与仪式的巫女,纷纷七孔流血。她们用尖锐的指甲,撕开那身单薄的衣物,划破肌肤,不管是手臂、身体,或那曾经姣好过的脸蛋。即使只是站在她们身旁,也能感同身受到那股痛楚。
堆积在各处的魔法材料,这时就像是飞灰扬起。构筑起物质的微小粒子,不断散入空中,看起来五彩晶莹,宛如梦幻。但老皇帝知道,这一点也不美妙。这代表着用来替代最原始祭品人类的魔法材料,正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消耗。
当东西消失得越多,巫女们的惨嚎声也就越尖锐。但已经开始的一切,没有回头路可走。窥探未来与未知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想象之重。而那逐渐明朗的真实化作血红色的墨水,在纸卷上留下字迹,一笔一划。
很快的,用来作为祭品的魔法材料为之一空,但预言术没有终止的迹象。接下来被选为当祭品的,是站在魔法阵中的小巫女们。她们站在预言魔法阵的最外围,双手抱拳,跪地祈祷,心里祈求那股无涛的力量忽视她们的存在口里加快吟咏,希望仪式尽快结束。
但,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当第一具被吸到干瘪的肉体倒下,整个预言术的仪式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迈去。
血肉骨同样化作飞灰,晶莹剔透,被卷入魔法阵正中央的上空中,彻底消失。而这样的炼狱画面,震撼了看着的老皇帝。
他本以为自己年纪够大,见的事情够多了,也应当要见怪不见。但今天眼前这一回,却是闻所未闻,前所未见。为了区区一个预言术,最终赔上自己性命的故事,那可是从小听到大。但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老皇帝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离开。撑着椅子扶手,刚要站起,又被苏菲亚按回座位上。她用沙哑且颤抖着的声音说:“等外面的人死光再离开。”
这个指示够明确,搞得连皇帝也没脾气了。乖乖坐回座位上,静看事态发展。过程中,那股席卷仪式室内一切的伟力,三番两次冲击着安全地带外围,甚至解离了最外圈的魔法阵。
可以说要不是苏菲亚将这个魔法阵用最高标准启用,恐怕里头的人也得死光。那可以是足以防备深渊大君的灵魂压威,或是神灵所降下之天罚的最高等级防御魔法阵。尽管不能抵挡几次,但能够承受那种层次之存在的一两击,亦是尘世难能之物。
就在这充满光怪陆离的炫丽色彩大戏逐渐平息,仪式室内到处是残留的破烂衣物,不见穿衣之人。但凡饰品或布料上有一丝权能之力,都在之前的仪式中化作飞灰,成了预言术结果的一部分。剩余下来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俗材料。有部分魔法阵变得灰暗且坑坑疤疤,就像完全失去了蕴藏在其中的力量一样。
示意那位对魔法理解不深的皇者坐在位置上,苏菲亚颤巍巍地走出了魔法阵,朝着那记录着解答的纸卷走去。但这位老巫女走没几步,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匕。一横切,划开了自己的双眼,登时血流如注。
如此作为,几名还活着的老巫女却是不以为意,但老皇帝可没这么镇定。得要多凶险的东西,才需要这么认真对待,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苏菲亚虽然暂时眼盲,但她的心可不盲。在摸索中小心翼翼地前进,终究让她来到那卷纪录的长纸旁。动作缓慢,且慎重地收拢长纸,将其收成纸卷轴后,苏菲亚像是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朝后说道:“谁来,扶我一把。”
这时才有几个和她比起来较为年轻的老巫女,快步走出魔法阵外,搀扶着这位自废双眼的老人家。另外有几人则是熟练地拿出药物,医治着老巫女眼睛上的伤。
这对她们来说是个小把戏,划开眼球最外层,让自己暂时失明,避免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只要经过医治与调理,眼睛的视力还能恢复。当然这么做,视力并不会完全恢复如初,可说是一个逼不得已的作为。
老皇帝当然知道巫女们的一套套把戏,也能理解背后的严重性。看着递过来的卷轴,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有关那两个魔法师与预言术的传闻,居然都是真的。不只是真的,而且真相可能更吓人。
虽然还没看卷轴中的纪录,但老皇帝已经把那两位加上了生人勿近的注记。拼着再被人骂软蛋的污辱,他也打算要把这件事情压到底,自己绝对不出手。反正凭自己的年纪,估计别人再骂也没几年了。
只是里头到底记载的是什么?虽然年纪带来的沉稳,让老皇帝不至于作死,但仍免不了心中的好奇。
像是了解眼前之人的性格,苏菲亚在其他巫女的搀扶下,说道:“我说过了,想死的话滚远一点,不要死在塔里。谁要这要命的鬼东西,让他自己开启,其他人碰都不要碰。”
老皇帝虽然之前嘴上说得洒脱,但一遇到这种跟性命有关的事情,他二话不说,就把卷轴交到身边的骑士手上。说不碰,就不碰。同时问道:“还有我该注意的事情吗?苏菲亚婆婆。”
“假如我说这份名单还没结束呢。”
“还没结束!这怎么可能!”老皇帝吓了一跳。
“可不可能,不是你这个皇帝说了算。早知道都是死光的结局,我也用不着叫人把库存的祭品拿出来。原本还奢望救下一两个,结果是如何,想死的人救不活,装睡的人叫不醒,一切都没用,都没用啊!可恶!”
苏菲亚因为受了伤,加上情绪激动,先一步甩了老皇帝一个后脑勺,离开了满目疮痍的仪式室。而莫名其妙被喷了一顿的老皇帝能说什么,鼻子摸摸,吞了咩。这又不是那个老太婆第一次喷得别人满脸口水。叹一声,老皇帝也不管还在收拾善后的女仆们,带着亲信骑士便也离去。
巫女塔的损失仅管重,但对一个帝国的皇帝而言,还算不了什么。对于后续补充人手,培养新一代的巫女,有苏菲亚婆婆在,自然可以打理好一切。血脉再特殊,庞大的帝国又怎么可能半个都找不到。
再说自己这个皇帝把巫女塔晾了几十年,也没看这里头的人死光过。反而自己杀了又烧,烧了又杀,这里依旧没有断绝传承。
只不过这支卷轴,真的要交到贝克尔公爵手上吗?应该交吗?这一点,老皇帝就不敢这么肯定了。
要是他看了之后,有个好歹,自己只会留下一个用脏骯手段,解决政敌的名声。这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是不利的。哪怕某些人喷得再凶、再臭,自己也忍下来了,为了是建立一个不轻易开杀的规矩。
要不然真的杀他一个赤地千里,对自己这个皇帝来说,有困难吗?正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更应该慎重。有些事情能做,但是不该做。正是如此节制,也许事情达不到尽善尽美的境界,但至少也可以回避最糟糕的状况。拿国运冒险,正是身为君王最不该做的蠢事。
不过不把卷轴交出去,好像也不对。虽然牵扯到的,只是那个老头的一个私生子,但也是他的血脉。再者巫女塔那边的损失,也要他负责。如此一来,手中之物就不得不交。那么为了那个老头的小命,只能在公开的场合,陈述利害关系之后,再让无关紧要的人去开启卷轴,念诵其内容了。
只能说,希望那老头子别自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