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烧一般分三个阶段,(一)氧化、(二)还原和(三)持温,现代釉烧中,还有更加细致的将还原阶段分为强还原和弱还原两个分阶段的,但总体上还是三个阶段。
三个阶段需要的温度和时间都不同,第一阶段即氧化阶段需要的温度最低,从300多度逐渐升到800度上下,再逐渐升到接近1000度,大致就没问题,第二阶段即还原阶段的温度需要提升到1000以上,强还原阶段窑温要达到1000-1050度甚至到1100度,在还原阶段的后半段,也就是弱还原阶段窑温要提升要1100以上,部分瓷种甚至需要到1200~1300度,在第三阶段也就是持温段,温度要达到1300度甚至更高。
所以釉烧的大体温度控制节奏应该是低-中-高-高。
要是控制不好三个阶段的时间和温度,那烧出来的东西一定不会好,当然了,这些理论都是在解放后,因科技进步,可以准确测量并控制窑温,通过科学手段总结出来的,古代的磁窑烧瓷,大多凭借的是工匠的经验和感觉,所以高水平的工匠至关重要。
张生在现代烧釉至少也要四五个小时,那还是用燃烧效率高且容易控温的柴油和燃气,在大唐,烧瓷连煤都不用,全部用柴,时间要比张生在现代烧釉要长不少。
张生走到最西边一个馒头窑前,一指:“我就要这窑了,任执事,开个价吧。”
任慕贤表情多少有点尴尬,他刚才说的是实话,一窑一窑的卖,他在窑厂干了十年,确实没见这么卖过。
如果张生指着烧好的一件或几件瓷器,任慕贤的报价就会脱口而出,但是现在窑火还在烧,这时候谁也说不好这一窑能烧出几件成品好瓷,万一这一窑里的瓷大多数都烧废了,甚至是一个好的都没有,对方当场翻脸可怎么办?
张生看出了任慕贤的为难,他当然一笑:“不管这窑能烧出几个好的,就算这窑全烧废了,我也要了,绝不反悔,你就开价吧。”
见任慕贤仍旧犹豫,张生大声说:“我言出无悔,你开价就是。”
任慕贤想了想,又嗯了两声,终于试探性的报了一个价:“八千钱。”
张生冷笑,还真把我当冤大头了,八贯,真他娘的狮子大开口,才这么大的馒头窑,就算是满窑,才能烧几件,更何况你这成品率还保证不了。
素烧或釉烧时,窑内分层摆满瓷器,俗称满窑,满窑是窑厂普遍采用的烧造方法,充分利用窑内的空间,尽可能一窑多烧出瓷器。
不过张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今天不是来算细账的,所以毫不迟疑的大声说:“好,八贯就八贯。”
任慕贤报了价后,就一直紧张的观察着张生的表情。
开价八贯,他心里非常没底,本来想着对方会讨价还价的,估计上来就得拦腰砍一半,最后成交至少也要砍掉三成,但没想到对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而且果断掏出一个金锞子。
这金锞子正是昨天魏征给黄牛的那个,足足有一两多的金子。
张生笑着说:“拿去称称,看值不值八千钱。”
任慕贤一过手就估出了这金子应该能折出八贯钱只多不少,这个价位已经远远超过他的心里预期了,他笑着说:“不必称了,公子这么痛快,在下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在下就交公子这个朋友,这窑瓷,就是公子的了。”
张生心里暗骂你这话比肾都虚,但面上却故作豪爽的说:“痛快。”
他扫视一圈,对任慕贤说:“既然这窑瓷是我的了,那怎么办就是我说了算了,对吧?”
任慕贤不解:“在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这一窑还要烧两个多时辰,炉火熄之前不能打开窑门的,否则……”
“当然不开窑门……”张生说:“我自有办法,你们都退后,退得远远的。”
任慕贤虽然不明白张生要做什么,但是这一窑人家已经掏钱买下来了,人家不管干啥,就算是现在下令熄火开窑,自己也拦不住,便退到几步之外。
张生回身跟门神说:“几条鱼呢。”
门神从褡裢里拿出早上张生让明月准备好几条鱼。
张生拿过一条,闭着双眼,双手平托举过头顶,样子就像祭祀上天,然后又面朝地,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神色庄重而虔诚。
此时附近的窑工都在看着张生,这个年轻人要买一窑瓷,而且八千钱竟然不还价,在周围人的眼中,张生就是个人傻钱多的二杆子,不分好坏随便乱搞的大棒槌。
众窑工此刻又见张生做出一连串怪异的举动,越发觉得这小子多半是脑子不太好使。
张生偷偷观察四周,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心中满意,口中小声念着“灰化肥发灰”、“八百标兵上北坡”、“万水千山总是情,让我发财行不行”。
周围的人见张生口中念念有词,更加觉得这小子要么是走火入魔了,要么是脑袋被驴踢了。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张生这才走到火膛口前,又夸张的比划了几下之后,将手中的鱼扔进了窑炉。
张生回头,又陆续从门神手里接过三条鱼扔了进去。
一个老窑工走到任慕贤旁边,小声说:“我说老任,他这是弄啥嘞,神神叨叨的,叫魂不是叫魂,弄鬼不是弄鬼,还往炉子里扔东西,你看他扔的是啥?”
任慕贤也奇怪,但人家已经付了钱,给钱就是大爷,任慕贤作为一个成熟的窑厂执事,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客户就是佛祖,就是玉皇大帝,得供着,他自然不会吐槽佛祖和玉皇大帝,只小声回道:“好像是鱼。”
老窑工点头:“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你说他往那里面扔鱼干啥?那烧出来的瓷还不得带着腥味了?”
张生一系列骚操作完事,走到相邻同样冒着烟的馒头窑前,回头对任慕贤说,“这一窑我的也要了,也给我留着,价钱怎么说?”
任慕贤笑呵呵的走到张生跟前,爽快的说:“您是老主顾了,咱们窑厂讲究的就是情分二字,从不对老主顾随便提价的,还是八千钱。”
张生点头:“那你先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