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集散地，其实就是一群倒爷聚在一起形成的黑市……这种集散地里，既可以收鸭毛、狗皮、衣服鞋帽等北线贸易的紧缺物资，也可以“交流”从北方换回来的各种工业品和“私货”。

当然，如果你以为这种集散地都是在老老实实地做生意，那你就太天真了。

早在国家开始宏观管控之前，这些全国各地都广泛存在的集散地就成了假冒伪劣伪劣商品的中转站。

只要有需要，任何合规的、不合规的、合格的、不合格的产品和零配件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三大制假中心之所以能在这几年迅速壮大，有八成以上的功劳都要算在那数千家经销单位和这些难以计数的集散地身上。

听到“殇河”这个名字，那名副总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王总，虽然说老何这次犯了糊涂，没有跟具有定向生产资质的冰箱厂采购，可这不是想着给公司多省点钱么……这么点事，督察组犯不着找上门来吧？”

见到这货想要和稀泥，王一诺笑了笑：“违规向不具备资质的企业采购冰箱这事我们稍后再说……根据调查，那310台冰柜里用的低压管，全都是不合格的二手元配件……这也是为什么默默百炸的加盟店原材料浪费严重的一个重要原因……呵，低压管动不动就内漏，那些冰柜怎么可能把温度降得下来？”

有些冷厉地扫了这名副总一眼，王一诺收回了视线：“那310台冰柜虽然问题严重，而且给公司带来了严重损失，但这并不是督察组过来的主要原因。”

不是那些冰柜的事情？

这名副总听到这话，不但没有舒了一口气，一颗心反而悬的更紧，连脸色都白了。

王一诺见他这幅表情，眼角闪过一丝为不可查的厌恶，语气却变得淡淡的：“在之前的原料采购过程中，何科长与超过十一家的合作单位达成私下交易……服务大队与他们签订长期采购合同，并且允诺在续约的时候，对方享有优先权……但作为报答，这些单位需要采购一批中型制冷设备，用于扩大自己的冷库。”

说到这，王一诺的语气有些冰冷：“乍听之下，这個条件合情合理，兄弟单位之间共同扶持，共同进步，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出来；”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真正的傻子，服务大队玩的这一手也并不新鲜！”

“如果那些中型制冷设备是采购自定向厂家，那也就罢了……但何科长指定的那家乡镇企业是定向厂家么！？”

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王一诺轻轻垂下眼眸：“用于厂区冷库的制冷设备跟冰柜不一样，一旦因为质量原因引发事故，损失的就是国有资产……性质不一样，后果就大不相同……恰逢国家严厉打击假冒伪劣产品，尤其是会造成严重损失的假冒伪劣电器配件产品；”

“何科长竟然敢在这个档口顶风作案……呵，真当在各地巡回的督察组是吃干饭的么？”

这名副总额头的冷汗顺着眼角就流下来了。

国企的第一原则就是必须要站位精准，在大方向上时刻紧跟国家的脚步……这是任谁也不敢逾越的雷池，任谁也不敢去踩的高压线。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何科长这次就是踩高压线了，而且还踩的很准，踩的很正……这种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而且事情很明显，纪检科到现在还没让他过去问询，刚才那两名客人也没点他的名，就已经证明王一诺是在为他做遮掩，为他求情了……一般来说，虽然踩线的是何科长，但作为后勤这一块主管高层，他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说实话，能够在这种浪尖全身而退，他应该感谢王一诺才对，就算是不需要当场纳头就拜，但最起码，你也没这个脸继续站在人家的对立面。

但没办法，身处高位，缠身的因果既密且杂，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他愿意不愿意。

扫了一眼旁边全程未说一个字的某人，这位副总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出言求情道：“王总，老何毕竟是无心之失……您看……是否能跟两位客人求求情，放过他这一遭……眼下默默百炸正值最关键的时刻，老何一出事，那些同样出事了的原料供应单位就没人去安抚和协调后续工作……一旦原材料供应出问题，那么默默百炸就可能立马黄掉！”

说到这，这位副总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迫：“这可是关系到数百上千家属的就业问题啊，大家都是国字一系，上面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丢了饭碗吧？”

到了这种时候，央企和普通国企的区别就很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如果是普通国企，在这种风口上遇到这种要命的问题，断尾自保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为别人求情？

但央企不一样，这是真正的亲儿子，有些事情完全可以关上门来，用一家人的态度来求情和圆转……虽然钻探公司的处境有些特殊，但眼前这件事往深里说，可大可小，只要王一诺这个一把手肯放低姿态，这事并不是没有回转余地。

当然，以对手的身份去请求王一鸣俯下身子帮自己人说项，这也的确够厚脸皮了。

王一诺扫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求情？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七部局还没出帝都呢，我先出面给他们添添堵？……你真以为我是孙猴子，受得下一击九天雷霆？”

说着，他叹了口气：“你刚才说的对，默默百炸的事情之所以重要，那是因为它关系到成百上千职工家属的饭碗问题，但是……”

说到这，王一诺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位副总一眼：“但是，能解决职工家属就业问题的，却并不只有默默百炸而已。”

“所以……替何科长求情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至于那些家属的安置问题……我自有考虑！”

！！！？？？

两名副总一脸骇然。

自有考虑？

意思是打算放弃默默百炸项目？

难道……今天这一出，其实是早有预谋的借势打力？

铁锁横江！

这一刻，两名副总浑身发冷，深深感受到了进退维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