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默默鸡排的出现，泉城人民和德州人民仿佛发现了金矿似的，疯一般开始往默默百炸各个加盟店里涌去，短短一个星期，默默百炸不但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里，其单店营业额甚至远远超过开店之初，达到一個令所有店长都有些窒息的数字。

这也难怪，国内的居民真正做到对肉食习以为常，那是08年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个大部分人一个月才舍得吃上一两顿肉的年代，忽然出现这么一款甚至比自己去菜市场买原料还便宜的油炸美食，也难怪大家会如此疯狂。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年头的人还是相对比较单纯的，既然海报上打出了1.5元/份的价格是活动价，那他们就真信了……是个人都会有占小便宜的心思，不赶在活动期里多吃上几次，万一明天人家就恢复原价了，那不是血亏？

对于这种每天一开门就人满为患的情况，各个店长是既兴奋，又焦虑。

兴奋，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有快速赚回加盟费的机会，还因为那无数只挥舞着钞票的双手和那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给她们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与这种充满了疲惫感的充实，钻探公司那宛如死水般的无聊生活，简直连屁都不是一个。

焦虑，则是因为她们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接到品管部要求她们控制鸡排出品数量的文件，并且直接在配送环节进行限制……也就是说，她们现在每家店每天只有一千五百份炸鸡原料的配送量，多一份都没有。

虽然说这种惜售的方式反而激起了消费者的抢购热潮，使得默默百炸成了街头一景，其宣传效果比直接打广告还来的凶猛，但她们实在是有些怕了。

前两个月默默百炸之所以营业额不断下滑，就是因为那些畅销的单品经常断货，而品管部下发的这份文件，无疑是在告诉她们，公司的鸡排原料有限，随时都有供应不上的风险。

天见可怜，虽然说公司裁掉了绝大部分单品，极大地减少了原材料浪费乃是一等一的好事，也使得她们减少了大部分不必要的工作，但问题是……每天一千五百份的炸鸡原料听上去貌似很多，但实际上根本不够。

以两分钟一份，每锅可同时炸四份，每个店面同时有三口油锅同时运作的效率来看，每天至少要两千份才能满足基本需求……这还只是正常情况，遇到现在这种随时随地都有人在排队的情况，别说一千五份了，就连五千份都未必够。

要知道，品管部设计的鸡排份量很有些鸡贼，刚好是一份吃不太饱，两份又稍稍多了一点的水平，因此现在跑过来买鸡排的人，很是有一部分是张口就是两份、三份、甚至四份的……很明显，人家是跟买回去跟朋友和家人一起分享的。

不过担心归担心，但短短几天，这实打实的成绩让几乎所有的店长都对那位新上任的经营指导小组组长开始信服起来，

因此，即便那位据说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小组长很是搞了一些她们看不懂，又貌似很有些不务正业的动作，她们也只能压下心中的好奇，乖乖地照做。

没法子，之前大砍特砍产品线，并且把鸡排的价格定的那么低的动作她们不也看不懂么？

………………

德州，三八路，默默百炸NO：49加盟店。

随着一名店员在耳边嘀咕了几下，店长朱丽慧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有些阴沉的天色和店门口排的满满当当的顾客，那起毛巾擦了擦手后，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厨房。

外面正等着吃鸡排的客人见状，顿时惴惴不安了起来。

咋回事？

这小厨房里的人本来就不多，咋还忽然出去了一个？

是去上厕所？

还是……活动到期了，要把鸡排的价格改回来？

又或者是……今天的鸡排又卖完？

想着想着，客人们顿时纷纷嘀咕了起来，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也隐隐有混乱的趋势……没法子，默默百炸在这方面有不良记录，以前刚开店那会的时候，鱼丸、鱼豆腐那些玩意可没少断货。

而且今天这家默默百炸的情况很有些不太一样。

旁边已经围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塑料布换成了红布帘子不说，还用绳子拉了一条警戒线，不然人靠近。

除此之外，从一个多小时前开始，他们就隐隐听到了店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奇怪的、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嘶吼的声音。

说实话，自打这些默默百炸开始把大部分店面用塑料布围起来的那一天起，就没少有猜测。

其中最主流的一种猜测就是……默默百炸效益不好，所以要把店面转租出去了，把店面围起来，就是新东家在搞装修。

这种说法之所以能成为主流，就是的确有人在晚上看到了有不少工人在默默百炸店里进进出出，而且还运来了不少用于装修的东西，而默默百炸头两个月生意快速下滑也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放在半个月前，默默百炸把店铺转让就转让了呗，反正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什么关系。

但现在……可不成啊！

这鸡排他们还没吃够呢，默默百炸要是把店铺转让了，他们上哪去吃这么便宜，又这么好吃的鸡排去……恩，虽然说这鸡排是稍微辣了点，但这不是还送了一大杯饮料解辣的么？

………………

出乎预料的，朱丽慧出来后，并没有当众宣布一些大伙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而是跟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身上穿着同样款式，但却绣着不同字样服装的妇女，把一张张折叠小矮桌和凳子放在了店门口的街道上。

这也就是1989年，德州三八路这边基本都是些门面占地极广的长方形砖瓦平房，而且各地没有那么多的规定，要是放在后世，分分钟判你个占道经营，然后把你的这些桌椅收走。

很显然，正在排队的客人和路过的人群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平平无奇的小矮桌上。

默默百炒？

这又是……什么？

看着那几名或眼生，或有些眼熟的员工衣服上绣着的字，众人一头雾水。

意思是……默默百炸又推出什么新花样了？

正自想着，朱丽慧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然后示意工作人员点火。

噼里啪啦，随着一阵并不长的鞭炮声响起，朱丽慧跟几名绣着“默默百炒”字样的员工一起拉开红布。

顿时……

经过一个星期加班加点改造出来的店面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房子还是那间房子，一样的长方形砖瓦平房。

颜色也还是那样的颜色，一样的橘白相间，一样的醒目；

但这间原本只有一个门口，朝街道这面被红砖砌的严严实实的砖墙，不知道何时，被直接敲掉了2/3，呈现出一个在当下极为罕见的大通铺式开口。

一反默默百炸洋气无比的作风，大通铺那长达三米的水泥门头上，只是用橘色白边的油漆写了“默默百炒：N049”这几个大字。

下方还有一行相对较小的白字——默默百炒，吃饱吃好。

再往下，那宛如张开了一张巨嘴的大通铺里，除了一间用玻璃隔离出来的大号厨房外，其余的，全都是满满当当的小矮桌和小板凳。

可以说，如果默默百炸是一个妆容精致的都市少女的话，那么这间刚刚掀开帘子的默默百炒，给人的感觉就是土里土气的农村大婶……没什么档次，但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也并不会产生什么畏惧感。

看着这熟悉但又略显陌生的苍蝇馆子+生产大队食堂布局，正当客人们疑惑这个默默百炒要搞什么鬼的时候，两名员工各抬着一盆又一盆的热菜放在了店铺正中间陈列着的几张桌子上，不一会就满了……数了数，数量不多也不少，刚好八个不锈钢大盆，外加一个汤桶和两个饭桶。

这边的菜还在上着，另外两个员工则是抱着一叠传单在大街上发了起来：“来一来，看一看呐，默默百炸的姐妹店今天正式开业了呐……有荤有素还有汤呐！八毛钱吃饱，一块钱吃好，要是肯花两块钱，下馆子也没这里吃的香啊！”

八九十年代的三八街很热闹，路边尽是一些小商小贩……虽然现在的大环境并不友善，这些小贩动则就需要卷着自己的货品四处游击流窜，但整体来说，并不缺人。

虽然说八九十年代靠着摆摊挣到大钱的人并不少，但更多的小摊贩，因为种种原因，其实只能混个温饱罢了……尤其是在1989这个寒风初起的年份，许多摆摊的商贩，明明要面对着许多未知的风险，但收入甚至还不如一个寻常工人；

跟后世去大城市里打工的人一样，他们此刻，能省的尽量省，能不花钱的，尽量不花钱。

但既然是人，那就有需求，哪怕你是铁打的金刚，人生总避不了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

因此听到这两名默默百炒的员工吆喝着“八毛能吃饱”的口号时，他们顿时被吸引住了……彼时价格闯关刚刚结束，农村里或许感受不明显，但在城里生活的人能明显感受到物价的飞涨。

八毛钱，换成两年前或许是一笔不算便宜的开支，但现在嘛……没瞅见上个月，德州城里的一碗素面都要卖到这个价了？

接过传单一看。

一荤一素8角；

一荤两素1块；

两荤两素1块五；

两荤三素2块？

咦？？

这个价格挺实惠啊！

咦？？

看着传单下方明晃晃标注的几个大字，几乎所有接到传单的人，都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只要不浪费，米饭随便你续！？

嘶~！

不少小贩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但实际上，对于他们这些整天在外面风餐露宿，时不时还得来上几次百米障碍赛冲刺的成年人来说，饭量一点也不比半大小子少。

米饭管够？

这默默百炒是疯了么？

在这个油水严重不足的年代，一个汉子就着咸菜一顿整上五碗米饭轻而易举，竟然敢承诺米饭随便续……呵呵，我吃不穷你！

仿佛发现了一顿顶三顿的天赐良机，所有接到传单的人在向店员确认了真假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马撒腿朝着这家刚刚营业的默默百炒跑去。

开什么玩笑，就冲着米饭随便吃这一点，哪怕人家上的是涮锅水，这八毛钱我也交了！

然后……

等大伙冲到了这家傻子开的新店面前，一打量那几大盆菜品后，又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韭菜炒鱿鱼圈，

午餐肉炒青椒；

鸡零碎炖土豆；

麻婆豆腐；

淀粉肠炒青椒，

老奶洋芋（西南地区对于炒土豆泥的称呼）；

糖醋白菜……

看着这一盆盆几乎有有一半都是浸润在油汤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大锅菜，所有人都呆了。

8毛钱……

就能吃到这么多油水的荤菜？

这、这、这……

这不是在做梦吧？

TMD，八毛钱就算买这么一勺油汤来泡饭吃也完全值啊！

看着负责打菜的店员用一种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土豪的做法，将满满一勺混杂着鸡胗、鸡翅尖、鸡脚和土豆的汤菜打到客人的盘子里，所有人都疯狂了。

“老板，给我来一份八毛……不，一块钱的两荤一素！”

“丫丫的，今天豁出去了，老板……给我来个两荤三素……这是两块钱，收好！”

于是短短二十分钟不到，连带着默默百炒临时支出来的七八张桌子在内，全部挤满了端着土碗大快朵颐的汉子。

“嘶~嘶~！”

“有一说一，不亏是有央企背景，虽然这菜是咸了点、辣了点，但这用料的扎实度，这油水，这滋味，没说的！”

艰难地打了个饱嗝后，一名看起来脸糙糙的小贩努力地把最后一口白菜汤咽下，由衷地感叹道。

其余人闻言，纷纷点头。

确实，这些西南人炒菜的水平着实可以，虽然稍微辣了些，但这菜……吃的舒坦！

………………

此时，经营指导小组组长办公室。

杨默正在用一种极为客套，但又带着浓浓疏离感的笑容，面对着找上门来的江科员：

“江老师，我希望你明白，作为小组里不可或缺的成员，您固然对项目的任何一笔开支都有提出疑问、甚至是事后追责的责任……但有疑问，请在项目总结会或者月度会议上提出，而不是像眼前这样跑过来跟我一对一沟通！”

杨默很客套地提起暖水瓶给他冲了杯茶：“您应该很清楚，现在项目正处于最关键的时期，作为项目负责人，我现在很忙……非常忙……毫不避讳地说，我现在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好让我去应对项目里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

“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不放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聊……您觉得呢？”

江科员闻言，眼角跳了跳。

杨默话里的意思他怎么听不出来？

无非就是告诉他：老子现在不想跟你沾上关系，有什么事走正常流程，你也别想着干涉我的经营决策，不服的话，让你们那位王总再把我这个组长的位置撤了。

天见可怜，如果王总能随意撤换你这个经营指导小组长的位置的话，早就撤了！

而如果走正常流程有用的话，他早走了……现在谁TMD不知道经营小组已经成了你的一言堂，在月度会议上提意见，有用么？

再说了，现在离下个月初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就算那个狗屁的月度会议有用，等到那时候再来纠正问题，黄花菜都凉了！

深深吸了口气，江科员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表情看着杨默：“杨组长，按照规定，财务人员可以提出疑问，但是不可以干涉经营决策。”

“但问题是，这个项目干系重大，我们小组之前已经吃过了决策不谨慎的大亏了，我们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说着，江科员叉起了十指，死死地盯着杨默的眼睛：“我不懂经营，也没办法提出具有创新性的意见，但我是财务人员，我很明白，不管是什么商业项目，都需要足够的毛利率支撑才行，不然短暂的兴旺之后，只会是一地鸡毛。”

“刚才递交的报告里写的很清楚了，过去的一个星期里，默默百炸的平均毛利率从原本的34%，降到了28%；”

“新启动的默默百炒项目，虽然数据统计还没出来，但我个人认为，其毛利率甚至连28%都达不到！”

说到这里，江科员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小杨，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顾虑，也知道你急于做出成绩；但是身为国企一员，我们做事要着眼长久，不能为了出成绩而急功近利，一旦这个项目因为后劲不足出了什么变故，对你、对我而言，都不是好事！”

听到这家伙说到最后竟然以一副老前辈的姿态告诫自己，杨默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

当下只是笑了笑：“江老师，你觉得28%的毛利太低了？”

有些玩味地摇了摇手指：“不不不，在我看来，28%的毛利率还是太高了，这样非常不利于默默百炸充分发挥自身的资源优势，也非常不利于构筑属于我们自己的护城河！”

“事实上也不妨对您直言，莪的心理预期，是要把项目的平均毛利率降到18%这个数字！”

“之所以紧急启动默默百炒这个衍伸项目，固然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去消化那些我们用不上的库存，但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把项目的平均毛利率降到18%~20%这个区间！”

说着，杨默看着江科员的眼神带着一丝警告，又掺杂了些许调侃：“既然我现在是项目的负责人，那项目自然要按照我的规划方向走才是……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您所说，我们总归是要把视线放远点，不是么？”

江科员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怒。

18%的平均毛利率？

你开什么玩笑！？

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竟然把这种牵扯到千万级资金的项目放在钢丝上，你是疯了么！？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杨默这一手玩得极狠。

如果默默百炸项目的毛利率依然维持在30%以上的水平，那等项目稳定后，杨默的重要性自然就降下来了……钻探公司虽然缺乏开创性的人才，但善于守成的人却并不是没有。

但一旦把项目的平均毛利率降到了18%这个水平……

不，别说18%了，就算是28%，公司里面也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接手这么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丫丫的呸的！

这个年轻人太疯狂了！

似乎看见了王总后续的计划落空，江科员胸口起伏了几下，看向杨默的眼神，又不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