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呜~啊~！”

随着一声近似近似于呻吟的感叹，土狗同学一本满足地将空了的杯子顿在桌子上。

这丫头很有些小酒鬼的潜质，以前在村子里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把自家老爹的酒翻出来，偷偷地咪上两口；

但很不幸，进了钻探公司后，在杨默的严厉管控下，这丫头喝酒权利被极大剥夺，因此好不容易有了正大光明喝酒的机会，即便只是一杯酒精度只有七八度的啤酒，也足以让这家伙热泪盈眶了。

实际上，这一杯酒才是土狗同学之前表现的如此坐立不安的直接原因……压根底就不是刁思贵以为的那样。

见到这丫头毫无形象地在那添嘴巴边的沫子，然后可怜巴巴地盯着那两个大瓶子，杨默一阵无语。

也不知道这丫头上辈子是不是在酒缸里淹死的，对于酒，有着一种超出他理解范畴的热爱；偏偏这货的酒量其实非常一般，喝上二三两固然屁事都没有，但一旦超过了这个量，立马就变成小醉猫；

后世这货没少在自己面前喝高，而这货喝高之后的表现，也是一言难尽……也就是坐在她面前的是自己了，要是换成了另一個男人，早就被XXOO了不知道多少回。

实际上，这就是杨默这段时间死活不准她沾酒的原因——虽然有着自己独特的规则，但国企从来都不是善地，而这丫头也从来对自己的容貌身材没有一个清晰的自我认知。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是在家里，外加这是工作需要，否则杨默连啤酒都不会让这丫头沾……天知道这货喝开心会不会彻底放飞自我，而且就算是啤酒，你以为真的喝不醉人？

………………

“怎么样？”

宛如品茶似的，穆丽雅小口小口地品鉴着手中那杯冰爽的麦芽果汁，不一会儿就喝的干干净净。

发现这种喝法根本无法体会出啤酒的奥义后，大小姐有些沮丧地放下杯子，然后把目光看向其余人。

“好喝~！但没尝出味道来……能不能再来一杯？”吕莹莹巴巴地看着自家的穆姐姐，一脸的希翼。

穆丽雅嘴角抽了抽，稍一犹豫，还是给这丫头续了一杯，然后告诫道：“只能再喝一杯，不能多喝，否则会影响评测的真实度。”

看着这丫头一顿点头后，宛如捧着宝贝似的小口小口喝起来，穆丽雅将目光转移到刁思贵身上。

见到这位穆主管看向自己，刁思贵一口气把剩余的半杯啤酒喝完，品味了一下后，毫不吝啬地翘起了大拇指：“好喝，酒体饱满，口感醇厚，麦芽香味浓郁，苦涩味虽然稍重，但在口中化开后，生津明显……穆主管这款啤酒，果然是好酒！”

看到这货这番白不白啤不啤的评语，穆丽雅微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挪向了他身旁的唐婷婷。

被这双平淡的目光一扫，唐婷婷浑身激灵了一下，有样学样地一口气将那杯啤酒灌下去后，唐婷婷小心翼翼地歪着头说道：“好喝，不过……我觉得还是有些苦了，另外，感觉酸味也稍微重了一点点，小口小口地喝还没觉得，一大口灌下去，就有些受不了。”

说完后，似乎觉得有些失礼，赶紧双手乱摆，脸上带着一丝宛如小兔子的惊慌：“那个，我不懂酒，随便瞎说的，而且我是女孩子，这话做不了准……这啤酒是给男人们喝的，他们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

看到唐婷婷这隐约有些刻意的小心思，穆丽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那沉思的杨默。

唐婷婷的“装纯大法”，杨默自然看在眼里，对这位“前妻”知之甚深的他，没有兴趣去探究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忽然戏精附体，咂了砸嘴巴后，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再来一杯。”

穆丽雅闻言，也没有觉得对方那随意到近乎冒犯的语气有什么问题，立即起身抱着玻璃瓶给他续了一杯，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在刁思贵和唐婷婷有些复杂的目光中，杨默一口气将那一杯透心凉的小麦果汁灌进嘴里，长长地打了个嗝之后，仔细地回味起来。

………………

穆大小姐委托莱芜酒厂微调之后的啤酒口味虽然足有七八种之多，但经过初次筛选后送过来的样品却只有两个，眼下喝的便是第一款。

从口感上来说，眼下的这一款，跟后世东岳原浆啤酒的“7日鲜活”很有些类似（特指2018年以前的批次），不管是香气、醇厚度还是鲜活度，都没的说。

但问题是……

或许是试调品的问题，他总觉得酸味和苦味之间的比例控制的有些失衡，自己那位前妻也不算说错，大口吞饮的情况下，酸味和苦味就会凸显的很明显。

这个问题对于国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问题，毕竟国人在口感上更追求鲜活度和醇厚度，酸苦味稍微重点，反而更符合心目中啤酒的形象。

但是如果出口到南朝鲜去打市场的话，却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硬伤。

别误会，这并不是说南朝鲜的人就真的很懂啤酒了，事实上在这一方面，他们最多只能算作是初学者……以这款酒的品质，哪怕拿到岛国去都是足以令人惊叹的存在，就更别提现在满大街都是工业啤酒的南朝鲜了。

然而很不巧，南朝鲜这个地区的饮食习惯跟岛国不同，跟国内更是天差地别……在那个地区，以泡菜为代表的腌制品无处不在。

这就造成一个很容易被人疏忽，但又非常尴尬的情况……啤酒与腌制品一起进嘴，会放大其苦涩度，这种苦涩感在味蕾上的存在时间不算短，往往要过上五六个个小时甚至七八个小时才能消退，进食量大的话，这种苦涩味甚至会沉淀在舌根里，形成一种类似于“黄连苦”的效果。

事实上不只是啤酒，任何酒类都存在这个问题。

如果只是少量饮酒，又或者少量进食腌制品，这种情况并不会很明显，甚至难以察觉；但如果量大的话，这种现象就会很突出。

但问题是，啤酒本身就是一种单次消耗量非常大的酒精饮料，而南朝鲜那边往往连辣酱里面都会放泡菜，两两相加之下，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避免发生？

如果这是工业啤酒，那其实这个问题并不严重，毕竟在绝大数国家，工业啤酒都是“低端”、“平价”的代名词，消费者的心理预期不会很高，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但这款啤酒不成，按照当初的设定，这款啤酒主打的就是“精酿”，走的是中端价位。

别奇怪，虽然这款啤酒的到岸经销价对于南朝鲜人来说并不算高，但干过国贸的人都知道，在经济上行期的时候，本国出厂价1块钱的东西，到了那边，终端价至少也是6块钱起……不管你愿不愿意，像这种既有噱头，又有品质，但又不是国际强势品牌的商品，你想在那边卖个便宜价，那边的通路渠道都不答应！

但是走中端价位就会存在一个问题……消费者会下意识地拿你的产品跟他们喝过的啤酒做比较，用以权衡这钱花的值不值；

而如果有着这么一个不是硬伤的硬伤存在，一旦遇上了一些较真的人，又或者遇到了本土竞争品牌的狙击，那这款啤酒的销路很可能就会大受影响。

人家也用不着使出什么下三路的手段，只需要通过舆论发布一些诸如：“哎呀呀，就算是入口的口感还不错，但花了三倍的价格去买这种跟汉方药一样苦的啤酒，某些人还真是傻叉啊，这种智商税务都交！”之类的观点，你的销量就会大受影响——别奇怪，跟国内不一样，南朝鲜是个狭小的岛国，巴掌般大小的地方，舆论传的很快。

这就是做中端的尴尬之处，如果你是做低端或者高端，都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偏偏只有定位中端的产品，才会受到这种处处被比较，处处被挑刺的待遇……赚着卖豆腐的钱，操着卖白面的心，说的就是这个了。

但没法子，以目前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和文化生态位，压根底不具备在快消品这块做高端产品的基础，而做低端产品的话，又跟杨默和穆丽雅想要的东西想去甚远，因此迫不得已，只能走这么一条艰难的道路。

（别拿青岛啤酒说事，青岛啤酒虽然后来在南朝鲜很受欢迎，但一来青岛啤酒在南朝鲜走的是平价路线，二来南朝鲜人真正广泛接受青岛啤酒的口味，甚至专门飞到青岛来喝啤酒是08年以后的事情，当时中国的国际生态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个变量因子不一样，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

………………

闭目沉思了一会，杨默摇了摇头：“不行，这款酒不达标……还是把我们当初设定的B方案产品拿出来测试一下吧。”

穆丽雅闻言，顿时失望地啊了一声，表情忍不住有些失落。

这款酒虽然名义上是莱芜酿酒总厂的技术工程师为了这个项目微调而成，但实际上，为了这事，她还专门托人请了两个德国的酿酒师过来，与莱芜酿酒总厂那边一起紧急技术公关……参考杨默当初指出的关键指标，这款啤酒里面甚至借鉴了一些白啤的酿造工艺，所以才会使得这款酒酸味有些明显。

但没想到，即便这样了，自己辛辛苦苦捣鼓了大半个月，也依然没能过杨默这一关。

经过了上次的推演方案事件，她对杨默的信服程度极高，因此即便自己辛苦了大半个月的成果被否定，除了失落之外，却也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更不会像个泼妇一般歇斯底里地与杨默狠狠争辩一番……大半年的相处，她看得出来杨默在正事上是个极为理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他自己提出的B方案来刻意否定她所负责的A方案。

轻轻吐了口气，穆丽雅打开第二个大瓶子，然后将颜色淡的多，也清爽的多的淡金色液体倒进新的杯子，分给众人。

“咦？这酒味道好淡……不好喝！”土狗同学第一个表示不满。

“恩……很清爽，不错，不错！”刁思贵不出所料地在打太极。

“的确有些淡了，不过喝起来还不错，感觉很舒服。”唐婷婷点了点头，朝杨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杨默没去理会这位前妻的小心思，照例慢慢品了两杯酒之后，这才点了点头，问道：“酒精度多少？”

穆丽雅宛如喝水似的轻轻品鉴着这按照B方案捣鼓出来的水货：“4.5°，严格按照你的方案要求控制的各项指标。”

有外人在，多余的，却是什么也没说。

杨默点了点头：“虽然在香味还有小小的不足，醇厚度也打了一些折扣，但整体来说，这款酒应该可以了。”

杨默的B方案其实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在尽可能保持原有风味的前提下，降低啤酒的酒精度。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

酒精和咸菜一起大量食用不是会产生明显的苦涩味么？

那我降低某个变量因子的数值不就行了？

既然没法子去改变南朝鲜的饮食习惯，那我降低酒精度不就可以了？

以前喝两罐就会感受到明显苦味，现在要喝完4罐才会感受到一丝苦味……抛开剂量谈毒性是在耍流氓，这下我的硬伤就没那么明显了吧？

而且，你要知道，降低啤酒的酒精度并不是只有掺水稀释这么一种途径，将原本7°的啤酒降到4.5°也并不意味着这酒会寡淡多少了……这中间自然有相应的技术，隔行如隔山，许多事情也未必如大众以为的那么简单无脑。

见到杨默点头，穆丽雅松了一口气之余，免不了有些患得患失：“杨默，这B方案做出来的酒……南朝鲜那边的消费者，真的能接受？”

穆丽雅并不是一个酒类小白，齐鲁人不管男女，在家里喝上两口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段时间因为项目原因，喝惯了本省的各种精酿，对眼前这杯跟白开水没啥区别的淡酒委实提不起兴趣。

以己推人，她自然对这款酒在南朝鲜的市场前景有些不自信起来。

杨默闻言，却是没什么担忧之色，轻轻笑了笑：“只要控价控的好，外加宣传跟上，应该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五成的把握听起来貌似不高，但作为一个商业项目来说，这个数字已经非常吓人了……后世那些人尽所知的大品牌和项目，最初的时候，在VC这边的评估报告里，成功性高于30%的都寥寥无几。

事实上，杨默给出的这个数字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去南朝鲜那边旅游或者生活过的同学应该知道，在那边，最受欢迎的外来啤酒品牌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百威和喜力，也不是一些人以为的青岛——事实上，在2018年以前，青岛啤酒虽然很受欢迎，但却在外来品牌中一直在4~8的名次间徘徊（不过在2019年的时候，青岛啤酒正式成为南朝鲜进口啤酒品牌的第一名）。

排名第一的，其实是岛国的朝日啤酒（顺便一提，这个牌子的酒，后来也是Made in a，所以，要对中国的啤酒有信心）。

这中间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除了岛国在文化经济生态位上的优势，以及切入时机的恰当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朝日啤酒是一款口感清爽、不容易让人酒醉失态的精酿啤酒。

没错，朝日啤酒也是精酿啤酒，而且是酒精度只有5°的精酿啤酒……事实上，这是岛国啤酒共有的特点，不但朝日是这样，札幌是这样，麒麟也是这样。

纵观南朝鲜的啤酒进口史，在进口啤酒TOP10里长期霸榜的品牌有三个是岛国的，远远超出其余地区啤酒品牌的比例，甚至在事实上成为岛国啤酒的最大进口国，这其中的缘故，难道还不够明显？

事实上，根据后世的一份调查报告，南朝鲜的人虽然因为口感的原因十分追捧岛国啤酒，认为这是最适合他们国家口味的精酿啤酒，但不少人还是认为，如果口味能够清淡点会更好。

因此，在这个两国宏观关系利好的档口，以这种清爽型的啤酒杀进南朝鲜方兴未艾的精酿市场，如果不考虑一些宏观变数和角力因素的话，杨默敢给出八成以上的把握！

见到杨默轻描淡写的给出这个答案，不知怎的，穆丽雅忽然一下子就有信心了起来。

如果杨默是很自信、很豪气云天地说出这个答案，甚至还巴拉巴拉地扯上一堆论据论点，说不得她反而心里没底；

但像这样轻飘飘地丢出一个看似不高的数据，她反而是安下心来。

像她这种人很清楚，人是一种越缺什么越想表现什么的生物，以她对杨默的了解，既然这货表现的那么笃定，那这事很有可能就是如他所料了。

………………

虽然有些小小的挫败感，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穆大小姐很快地便起身告辞……她现在身上的工作一大堆，委实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干耗着。

把穆大小姐送走，关上铁门的杨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正在抱着啤酒杯子欢快畅饮的土狗同学一眼，然后摸了根烟递给刁思贵：

“刁总，你今天的来意，我大抵也有所了解……既然中间有着张俊的这层干系在，有些事情我们也用不着藏着掖着，尽管敞开了说。”

假模假样地卖了一个人情给小胖子之后，杨默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划燃了火柴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后，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们将第五农场列入合作清单，并且通过供销系统给予你们第二批额外资金扶持，你们愿意按照我们的要求，在清算三角债的时候，除了重组一批跟你有历史债务关系的单位外，再重组一些我们指定的单位……然后严格按照我们的要求重构股权，成为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项目最重要的鸡原料战略供应商之一么？”

！！！！

听到这个宛如炸弹般的问题，刁思贵惊的连烟都忘了点。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