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杨默小心翼翼地压了压穆大小姐的手，直到看见那只混杂着浓烈白酒味的野兔重新被放回盆子里，这才舒了口气：“操盘是个系统性的复杂工程，不是所有项目都要以追求明面上的经济效益为第一目的的！”

“就如同下棋一样，每颗子都有着自己的用途，不一定非要把对方的子给吃掉……事实上，会下棋的人都知道，有时候一颗子孤零零地宛若死棋一般待在角落里不动，就已经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了。”

穆丽雅瞅了一眼按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轻轻哼了一声，没去追究这货无意间占自己便宜的事情，而是沉思了一会：“你的意思是……搞这个药膳连锁项目，能够帮助咱们的中药制成品更好、更快地切入岛国市场？”

杨默点了点头：“达克法则下，人的认知都是有局限性的，也极容易产生偏差……不管你和土丫头那货还原出来的那個莲香散在岛国多么受欢迎，但在消费者的认知里，这就是一个稍微有些小众单项产品，并不会真的对正统的中医中药产生多少认可……你必须要知道，岛国在本国大力推广的汉方药虽然本质上还是中医方药，但由于他们采用了大量的现代提取技术，在宣传这方面，已经跟咱们国家的中医中药明显区隔出来了，因此你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在岛国消费者心目中汉方药等于传统中医方药；”

“事实上，如果那款莲香散真的打出名气来了，而我们又没有第二款、第三款、甚至第十款中药制品品牌在岛国大卖的话，从宏观角度来讲，反倒是一件极糟糕的事情。”

说着，杨默耸了耸肩，用一种非常古怪的语气说道：“就如同大家现在一提起天竺药，就想起神油一样；如果中药制成品只有莲香散一枝独秀的话，以后岛国消费者一提到正统中医中药就想起莲香散，并且产生正统中医中药=香足粉的刻板印象，那就糟了。”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你觉得第一次跟津村株式会社接触会觉得谈的很顺的原因……在这种实质上是文化战的体系性商业行为中，单品的成败根本不足以影响胜败不说，很多时候，还会成为以后发展的桎梏！”

“换句话来说，人家津村株式会社根本不在乎你的莲香散是不是能够获得成功……甚至还巴不得你获得成功，然后锁死你后续想要共享销售渠道的单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时间……直到岛国的消费者对正统中医中药产生刻板印象后，才逐渐放开！”

说到这，杨默呵了两声：“不要小看岛国的企业……欧美国家善于草蛇灰线，布局百年的财阀虽然也有，但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欧美企业在坐局这块还是很糙的……但同属东亚文化圈的岛国企业不同，他们更擅长隐忍，也更擅长于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给你的七寸上咬上那么一口。”

虽然这时候以眼药起家的马应龙还没有跟痔疮划上等号，但拿到一堆欧美药企专利授权的天竺因为神油太过出名，导致国人压根底就不相信这个邻国有更好药品的事情，穆丽雅却是知晓的。

听的背后竖起了汗毛，穆大小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杨默：“意思是……在岛国搞这个劳什子药膳连锁店，可以避免我们跳坑？”

杨默耸了耸肩，然后重新坐到凉床上，从盘里摸了个知了猴丢进嘴里：“那是自然……其实如果操作得当，而运气好一点的话，这些药膳连锁店不但能帮我们避免刻板印象的形成，还能帮着我们夺取在这一块的话语权也不一定！”

话语权？

穆丽雅狐疑地盯着杨默，只觉得这货越说越离谱。

杨默见状，嘿嘿一笑：“我来问你，咱们国家是什么时候觉得岛国的经济比咱们强的？”

听到杨默开始绕弯，见怪不怪的穆丽雅想了想：“应该是几年前《追捕》的热映后开始的吧……这电影里不管是各种现代化的场景还是考究的服装穿戴，的确给了咱们不小的震撼。”

杨默点了点头：“那咱们国家是什么时候觉得岛国的电器很好很高端，甚至比欧美的还要高端了呢？”

这一下就难住了穆丽雅，她对这块还真没什么研究。

杨默见状，笑了笑：“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属于是体系性的结果，但不可否认，岛国电器之所以在国人心目中短短几年就形成了这种固有印象，除了电影电视剧里无处不在的使用场景外，更重要的……其实是以《恐龙特急克塞号》和《阿童木》等为代表的科幻影视作品的热播和以《坦克大战》、《魂斗罗》、《双节棍》、《街头霸王》等一众电子游戏的传入。”

诶？？

穆丽雅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她着实没想到，杨默竟然给出了这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

杨默叹了口气：“商业中有句话，叫做【低端走销量，中端做利润，高端竖形象】……其实这句话放在体系性的商战中也同样成立；”

“很多时候，消费者心智的抢占，并不是真的要看你的产品有多牛，质量有多好……虽然这条路的确有效，但却不是唯一的，也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行业，毕竟许多行业是很难做出明显差异化来的。”

“更多的时候，抢占消费者心智，其实靠的是大脑联想之后的【空白补完】”

“就拿刚才的例子来说，当国人第一次看到《阿童木》、《恐龙特急克塞号》这种从未看到过的科幻影视作品时，会想到什么……哇，原来岛国的科技观念这么超前，连用机器穿越到恐龙时代都想的出来……以及推人，是不是会觉得岛国现在的科技甚至比美国还要厉害？”

“当国人第一次在一张小小的卡带上玩到《坦克大战》、《魂斗罗》等游戏的时候，会怎么想……哇！岛国的技术已经真么厉害了，竟然可以做出虚拟的小人来让自己操作，而且画面还很漂亮……以及推人，是不是觉得岛国的应用科技水平已经将自己甩开了几个世纪？”

有些感慨的发了一会呆，杨默总结道：“这些东西虽然咋看之下跟他们的电器没啥直接关系，但却给国人留下了一个岛国科技水平很厉害的笼统印象……以面带点之下，自然就会觉得岛国但凡是与【科技】两个字沾边的，就都是世界第一等的好东西了……电器如此、汽车如此，甚至那些机械原件和生产线，也同样如此……而我们其实知道，家电这块也就罢了，论及机械制造和生产线，岛国在世界范围内，其实最多只能算作第二梯队。”

“喏，这就是联想的威力，这就是大脑【空白补完】的效果！”

大约听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之后，穆丽雅小心翼翼地问道：“杨默，你的意思是……这些药膳连锁店，也能让岛国人对正统中医中药产生空白补完的效果？”

杨默点了点头：“泛文化话语权的争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曝光度和群体话题度……从这个角度来说，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其实才是最好的载体……只不过咱们现在嘛……在这方面着实是有心无力。”

“除了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之外，最容易产生群体话题度和群体渗透度的，大约就只有服装和美食了……尤其是美食这块，咱们现在同样拥有着得天独厚的的优势，毕竟咱们国家和法国，是世界上公认的唯二身处第一梯队的美食之国……而岛国拥有着数量不少的唐人街不说，中华料理店也遍地都是。”

“事实上，文化战落实到实处，就是要融入到消费者的日常生活场景里去，然后让他们潜移默化地接受我们给他们设定的框架……而吃，无疑是一种价值上下限极高，但又被津津乐道的存在方式；”

“想想看，如果通过一些手段，让岛国的消费者都知道了华夏原来有药膳这么个东西，有药食同源这么种说法，并且不需要吃药打针，就能通过吃美食的方法来调理和治疗自己的身体，缓解各种各样的病痛和症状……一传十、十传百的情况下，这些人会不会对正统中医这种古老而神秘的东西产生莫大的敬畏不好说，但至少不会狭隘到认为正统的中医中药只能拿去香香脚，止止血（滇南白药在岛国一直很有名）。”

“只要不被固化贴小标签，那一切皆有可能。而只要正统中医中药的神奇性能随着药膳和药食同源的概念逐渐传播开来，那咱们后面的中药制成品的推广就完全可以事半功倍……到时候需要推哪个类型的产品，就让这些药膳连锁店推出新的推荐药膳，然后炒作炒作，在相关的小圈子里传播就成……瞧，多简单不是？”

听杨默说的简单，穆丽雅撇撇嘴：“你倒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话虽如此，语气却也没有了之前的抗拒。

虽然杨默对于这个药膳连锁店的期望在她看来还是过高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全局的角度来看，这中类似于品牌形象店的文化阵地，的确有存在的必要。

杨默闻言，却是嗤笑一声：“你这话放在十年前说倒也罢了，毕竟那时候的岛国还处于有序上升期，但现在……只要你有相对充足点的弹药，要想在岛国这边搞点话题性的传播，简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了！”

“还【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是都像你这样凡事只会被动等待，那还做个毛线的出海！”

听到杨默这番颇为不客气的话，穆丽雅却是来了精神：“这是怎么个说法？”

杨默哼了哼：“你要搞清楚，现在的岛国正值经济极度发达、民众精神极度空虚的转折点……在这种大环境下，不管是民众还是本国的媒体，全都是在疯了似的找可供消遣的娱乐话题。”

“这时候，只要你懂得公关，让一个看上去就很有噱头的药膳连锁品牌，成为一些诸如【大挑战】、【大探秘】之类娱乐、时尚节目的载体和道具，很难么？”

此时的岛国的民众跟2020年左右的国人很有些类似，都是属于工作压力极大，然后玩了命也要找乐子的状态，因此本国一些近乎BT的整蛊搞怪节目和时尚潮流类的节目极受欢迎。

用后世的说法就是……

只要你具备了话题度，找准了流量密码，那流量自然源源不断。

只要兜得住流量，并且别那么老实，将其转化为社会话题度，最终在大众心目中成为正统中医中药这方面的语权掌握者，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不然你以为后世那些“寿司之神”、“米饭之神”是怎么造出来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今天瞎聊的只不过是一个方向而已，要想真正达到杨默所设想的效果，中间需要做的准备，绝对是一个极为庞大且复杂的工程。

最起码，开店所需要的房租就是一个大大的拦路虎。

所以穆丽雅很无奈的表示：“虽然杨默你说的这些东西，其实我也蛮感兴趣的，但那如果想要成规模，20家连锁店是最起码的事情……现在岛国的房租高的吓人，20家店别的不说，光房租一年加起来就是十亿日元朝上……除此之外，在这个档口，我还必须考虑津村株式会社的反应，如果你猜测的是真的，他们感觉到威胁后，可能连莲香散都无法借用他们的药妆店渠道进入岛国了。”

杨默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我说穆大小姐，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是这么一根筋的人呢……谁告诉你这个药膳连锁项目一上来就要搞那么大阵仗了？谁告诉你非要自己掏钱去全部投资这个项目了？”

“我们现在追求的只是存在感而已，你丫的打着药膳连锁店的名义，在东京大阪这种地方随便开个两三家样板店不就成了……当初我搞默默百炸的时候，拢共也才三家十平米的小店，不照样挂着连锁店的招牌？”

额……

两三家店？

想起这货之前操盘默默百炸时候搞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穆丽雅沉默了。

好吧……貌似连锁项目真的不一定需要自己傻兮兮地投那么多店，只要名声打出去，有的是冤大头找上门来。

如果只是两三家店的话，房租虽然还是很大笔开支，倒也不是付不起。

想着，穆丽雅忽然疑声问道：“你刚才说……没必要非要自己全部掏钱去搞这个项目……意思是打算玩假道伐虢的把戏？……可是，到哪去找这么个又有实力，又不会引起津村株式会社疑心的合作方？”

杨默闻言，却是嘿嘿一笑：“穆大小姐，咱们之前聊过，目前对岛国汉方药市场冲击最大的是香江的那些药企……但实际上东南亚国家也有不少华侨企业是涉足这一块的，他们的名气虽然没有香江那些药企那么大，但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么？”

东南亚？

华侨？

穆丽雅嘴巴大大的O开：“你是说……？”

杨默点了点头，笑吟吟地看着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前往莱芜那边洽谈贴牌啤酒的合作事宜的时候，菲律宾的那位爱国华侨陈永栽陈先生也受邀去淄博考察过吧？”

“所以……不如找人牵根线聊一聊？我相信那位陈先生应该对这事很感兴趣……虽然他的名下有没有药企我并不清楚，但东南亚那边的华侨企业家彼此的联系都很深，给你推荐一个合作伙伴应该不难；”

“而且，据我所知，那位陈先生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国华侨，虽然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未来能否成功也是个未知数，但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的。”

陈先生，陈永栽？

听到杨默果然提到了这个名字，穆丽雅看向这家伙的眼神有些古怪起来。

这家伙整天窝在钻探公司，家里连台电视机不说，甚至连报纸都很少看，他是怎么知道陈先生的？甚至连人家两个多月前去过淄博考察的事情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