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后面几个月的财务进项，事实上也用不着说。

以默默百炸那被刻意控制到低到可怜的毛利率，在原本的联合养殖项目产能扩充计划受阻，不得不大量采购外源性原材料的情况下，以当下那不断飙升的物价趋势，后面几个月能勉强覆盖运营成本就算谢天谢地了，还有個毛线的进账！

看着吕莹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等人，一个年近60的老头沉思了一会，然后一咬牙：“都说做贼分赃，做贼分赃，要想分赃，总得要有脏可分才成……眼瞅着老母鸡都快饿死了，还能只盯着鸡窝里的那两个蛋不放？”

说着，老头扭曲着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在这里替村里表态了，只要能帮着公司渡过眼下的难关，这年底的分红……明年再说！”

这人是村里派驻到庆丰食品的代表，虽然并不是村支书或者村主任的身份，但在村里说话的份量却不比村主任低多少，眼下他表了态，那这事至少成了七成。

刘仙福见状，也点了点头：“咱们公司虽然只是个乡镇企业，待遇却不比钻探公司低多少，比起其余单位来更是只强不弱；在工资能保证正常发放的情况下，我想……除非是死了爹娘急着去办丧事，否则公司上上下下，应该没人会那么惦记着年底的那点分红和奖金吧？”

说这话的时候，刘仙福面容有种说不出来的阴冷和狠戾，眼角的那道刀疤更是扭曲成了一只肉色的蜈蚣。

听着刘仙福这番赤果果的威胁，与会的公司中高层打了个寒颤，纷纷点头表态支持。

事实上，只要能保证默默百炸渡过难关，大部分人其实并不会太过介意今年年底的分红和奖金……刘仙福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好人，但出身草莽的他该大方的时候还是会很大方，以这位“二把手”的性子，默默百炸真要是渡过难关了，明年的分红和奖金绝对会以其它的形式加倍补给他们。

见到所有人都表了态，吕莹莹舒了一口气：“既然大家都愿意为了项目不计个人得失，那这事就有希望了。”

说着，吕莹莹语气严肃了起来：“由于物价上涨过快，现在冀省那边的单位开出来的原料到厂价是3.8元/只的价格……而且他们现在只肯售卖整鸡，不肯只售卖鸡脯肉了。”

“所以换算下来，鸡排的主原料实际成本就飙升到了1.37元/份的水平，远远低于自家供应链0.6元/份的水平……要知道，运输、冷藏、切割、腌制、配送等环节都需要产生费用和成本，这个1.4元/份的水平，还是建立在对方保证腐变率低于2%的基础上的，不然的话，这个数字只会更高。”

“事实上，如果再加上加盟商环节的原料损耗、油炸、人工、房租、水电、工资、奖金和店长权益这一块，以当下的鸡排销售量平摊，每份鸡排出锅后的综合成本其实已经超过了2元……这比它的售价还高，可以说是卖的越多，亏的越多。”

说到这里，吕莹莹声音有些激动：“可是我们能给鸡排调价么……不能！不要问我为什么，这其中的道理大家都清楚。”

“我们能再像项目刚启动的那会一样，再来次限量销售么……不能！这只会彻底砸了默默百炸的招牌！”

“我们能像现在一样开个内部动员会，请求那些店长今年不要分红，员工不要奖金，从而尽可能地摊平运营成本么……这更不可能！”

重重锤了一下桌子，吕莹莹的表情有些桀骜：“事实上，不只是不能扣那些店长的分红和员工的奖金，我们还要加大奖金发放力度！”

“我们不但不能给鸡排提价、限量，还要以1.5/份的售价敞开了卖，并且时不时地再来些优惠促销，把那些胆敢模仿我们的小店压的彻底翻不了身！”

“危机危机，有危必有机……默默百炸面临的不仅仅是巨大的挑战，同样也是巩固自己商誉和内部凝聚力的天赐良机！”

“但这一切，都是需要用到钱的！”

“按照每个月110万份鸡排原料缺口所产生的额外亏空成本，外加不受我们控制的各环节原料损耗成本，那就是60万；再加上各方面用于安抚人心、提升内部凝聚力费用，初步估算，我们每个月至少要反向投入100万！”

“350万，虽然够我们挺过三个半月的空窗期，但这明显不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预留给自己的心理空窗期至少也要到一月底二月初才行……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做好有5个月原料供应空窗期的准备！”

5个月的空窗期？

众人一愣，旋即不少人回过味来。

一月底二月初，那就是钻探公司换届人选尘埃落定的时候啰？

嗯……

如此说来，的确可能要做好长达5个月空窗期的准备。

只不过……？

吕莹莹看了一圈眉头紧锁的众人：“公司情况摆在这，要想拿出更多的钱来帮助项目渡过难关也不现实，所以，怎么用这350万熬过五个月的空窗期，非常重要。”

说着，吕莹莹翻开了另一页笔记本：“大家平时可能没注意到，我们往日鸡肉原料采购中，鸡肉本身的成本支出其实只占了4~5成；其余一半还多的成本，都浪费在了别处；”

“其中，物流运输成本大约占去了三成，毕竟都是从别的县市运过来的，有些还是从邻省运过来的，以当下的路况而言，费用自然不菲；”

“其次，整鸡切割产生的成本大约会占去个一成……虽然我们也有合作的切割厂，并且费用并不高，但冻鸡的切割要比鲜鸡的成本要高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再其次，鸡肉在运输过程中的腐坏变质损耗、冷链再入库的成本，分线运输的成本，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这里面有一些成本是我们无法避免的，比如分线运输，比如冷链入库，比如合理范围之类的肉类变质；”

“但另外一些，却是可以变通减少的成本……比如远途运输，比如冻鸡切割产生的额外成本！”

嗯？？

众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吕莹莹，一下子没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吕莹莹咧嘴笑了笑：“其实很简单，既然长途运输的成本高昂，那我们尽可能地减少从距离过远地区的原料采购量就可以了；”

“既然冻鸡切割成本要比鲜鸡切割费用高，那我们尽可能地把送过去的整鸡变成鲜鸡就可以了！”

说着，土狗同学朝某个方向指了指：“虽然盘锦畜牧公司、宏兴农场他们这几家单位退出了联合养殖项目，但肉鸡场他们还是在开着的嘛……虽然他们跟我们不再是战略合作伙伴了，但普通的商业合作还是可以继续的嘛……要知道，在临邑这个地盘上，除了我们公司，可没有哪家单位再有这个本事吃下那么多的肉鸡。”

众人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

对啊！

这几个养鸡场前期的投入费用可不小，他们可舍不得就这么报废。

而且这三家单位的产量很大不说，这些817肉鸡跟别的鸡种也不太一样，胸脯和大腿部位是被选育加强过的，要想找到合适的买家，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依然有着小情绪，但除了把肉鸡卖给庆丰食品，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大家都是在临盘县，彼此之间的距离撑破天了也不过就是二三十里地而已，运输费用低了一大截不说，而且肉鸡养殖项目是双方一起拉扯起来的，各项成本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没找到第二个大型收购商的情况下，你就算是想要漫天要价，也压根底要不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冀省那边的养殖场卖给庆丰食品的肉鸡到厂价是3.8元/只的话，这三家单位能开出来的到厂价顶天也就只能到个2.5元/只的水平。

光着一块，就省下了一大笔费用，相比于这个，每只冻鸡切割与鲜鸡切割之间那点费用差距，完全就不够看了！

“嘿~！吕经理这个想法好，我明天就让人去别处传消息，说盘锦畜牧公司和宏兴农场那边可能爆发了鸡瘟，陆续有肉鸡死亡不说，其余的鸡也染上了病……我看到时候除了把鸡卖给莪们，还有哪家单位敢要他们的鸡肉！”

市场部的李经理一脸的兴奋，仿佛看到了那几家单位的人低声下气求着自己收购肉鸡的画面。

这个法子虽然很有些损，但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却绝对能够奏效，因此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你们不是骨头很硬，直接越过我们发函请求解除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么？

到时候兜兜转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只能求着找我们合作时，表情一定很好看！

………………

40分钟后。

这场庆丰食品的内部中高层会议不得不中止。

原因很简单，前两天不知道出差去了哪里的覃鑫忽然找上了门来。

虽然庆丰食品上上下下现在对鑫泰公司颇为不满，但鑫泰公司毕竟是他们的上级单位，而覃鑫又是鑫泰公司名义上的一把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需要刘仙福亲自迎接招待一下。

经理办公室。

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疲色的覃鑫在听取完刘仙福的报告后，沉吟了一下，扭头看向被他特意邀请过来的吕莹莹一眼：“吕经理，这个应对的法子……是杨主任的意思？”

吕莹莹有些疑惑，又有些戒备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杨默他自始至终都没发表过任何意见，这个应对的法子是我琢磨出来的。”

覃鑫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难怪。”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如果这个法子是杨默想出来的，那他就真的会很失望了。

吕莹莹有些不满他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后，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覃鑫见状，略表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刘总，吕经理，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早上才刚刚回来，就立马赶过来贵公司了么？”

刘仙福笑呵呵地摇了摇头：“覃总位高权重，又深得唐副总和冯副总的器重，此行过来，一定有什么重要指示……还请覃总明言。”

听着这番看似奉承，实则略带些讥讽的言语，覃鑫知道这家伙是因为最近的这档子事，对于鑫泰公司和唐副总他们很有意见，顺带着对自己这个光杆司令也不待见了起来。

当下苦笑一声：“老刘，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这个鑫泰公司经理兼默默百投副经理是个什么情况，你还能不清楚？”

两人之前在巡察盘锦畜牧公司之后，当天晚上很是喝了台酒，因此倒也建立了些许还算近亲的交情，故而覃鑫现在跟他说话也没有太过见外。

小小地自嘲了一句后，覃鑫转过头来看向吕莹莹：“吕经理，今天我赶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就在今天早上，主管工农关系的冯副总以调停的名义，邀约那三家农畜单位与钻探公司恢复合作关系，而那三家单位的负责人也同意了；”

“只不过，由于他们对庆丰食品的印象太过糟糕，以贵公司行事太过霸道为由，拒绝与庆丰食品继续合作，并表示，只要不是庆丰食品，他们冲着冯副总的面子，跟谁合作都可以。”

“于是，冯副总出了个折中的方案，让这三家绕开贵公司，直接与我们鑫泰公司重新搭建合作关系……严格地来说，是与我们鑫泰公司下面那家两个月前刚成立的鑫胜餐饮管理公司搭建合作关系，而且定位同样是战略合作伙伴。”

鑫胜餐饮管理公司？

就是当初成立的那家，本意是想要参与默默百炸运营管理，结果由于水平不达标，只能帮着庆丰食品品管部干些杂活的新公司？

可是，以他们的水平，就算跟那三家单位达成了合作关系，又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看着面面相觑的二人，覃鑫叹了口气：“实不相瞒，那家鑫胜餐饮管理公司虽然职工不少，但说白了就是个花架子而已，冯副总选中了它作为合作主体，除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外，其实要的也只是这个空壳子而已。”

说着，覃鑫摸了根烟递出去：“在冯副总那边调停的时候，据可靠消息，唐副总他们已经拿到了禹城某家扒鸡公司的生产技术授权；”

“与此同时，默默百投那边也正式立项，打算投资1600万，以最快的速度在邻近盘锦畜牧公司的地方，建设一家大型扒鸡生产厂……为此，唐副总还专门动用了自己权限内有限的外汇指标，向某家位于青岛的进出口公司，下了两台TYP-B系列旋转真空室式包装机的订单。”

“所以……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吧？”

大型扒鸡厂？

就建在盘锦畜牧公司的旁边？

意思就是那三家单位的出栏肉鸡，都会变成原料，直供给这家扒鸡场啰？

可问题是……

德州地区这边的扒鸡虽然很有名，满大街的都是扒鸡专卖店，但竞争同样激烈无比……为了抢渠道提销量，禹城、德州几家扒鸡公司争的都脸红脖子粗了；

临邑就是个小县城，虽然有三家石油单位在这撑着，但不管是饮食习惯，还是客群基数，完全没办法容纳一个大型扒鸡厂的生存。

建个大型扒鸡厂并不难，但问题是……

这些扒鸡生产出来后，卖给谁去？

你总不可能妄想着把这些扒鸡再输送到济南、德州、禹城这些大城市里面去卖吧？

那是人家的地盘，有你立足的地方？

见到一头雾水的两人，覃鑫无奈地笑了笑：“老刘，吕经理，你们毕竟跟冯副总唐副总他们接触的少，对于他们的了解不够深不说，对于钻探公司的实际情况和资源人脉也并不清楚。”

“我只能告诉你们，到了钻探公司副总这一级别，尤其像是冯副总这种主管工农关系的高层亲自下场，其能调动的能量，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事实上，但凡能做到冯副总他们这个位置，无一不是清晰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且善于调动资源的主。”

“其实，也就是因为现在这个档口有些敏感，许多手段冯副总他们不方便、也不能使出来，不然的话，别说区区一个大型扒鸡厂了，就算再多几个比这还大的项目，他们也能帮你麻溜地顺顺当当的。”

说到这里，覃鑫很认真地看向土狗同学：“所以，吕经理，我认真地建议你，今天你们讨论出来的那个所谓的方案，到此为止就好；你们这边其实并不是主战场，静静地在一边等结果就好……如果非要想整些动作，最好还是听听杨主任的意思再做决定。”

吕莹莹闻言，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虽然她看得出来覃鑫没有骗她，庆丰食品这边虽然受到的影响最大，但的确不是主战场，然而这番话真的说出来后，真的很让她在情感上难以接受；

非常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