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95章 因一人而毁城,因一人而铸城(1 / 1)六千来世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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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穆大小姐又有些沮丧,又有些尴尬地走了回来。

看着正在拿着一叠报纸裹脚的杨默,她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摸出一个朱红色的钱包递了过去:“我这里还有七百多块钱,你按照你的想法试试吧。”

虽然说穆大小姐的容貌颇为不俗,刚才的一番短暂演讲也很有些情真意切,但效果嘛……

的确令她感到沮丧。

倒并不是说那番演讲毫无效果,事实上,当她开口请求岸上围观的人群出手相助时,的确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被她的容颜所蛊惑,勇敢地站了出来。

虽然很有可能只是荷尔蒙上涌,在美女面前想要表现一番,但毕竟是站出来了。

只不过很可惜,荷尔蒙这种东西出现的快,消失的很快;见到绝大部分人只是在那窃窃私语,却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之后,这几名站出来的小伙子很快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尴尬中。

而等到人群中有人对着穆大小姐冷嘲热讽,点出来在这大冬天下海救人的巨大风险,号召大家等待着专业人士过来救援,不要给公安同志添乱,甚至讥笑那几名小伙子是见了美女走不动路的傻叉时……

结果很明显了,被那么多人一脸讥讽地指指点点后,那几名“冷静”下来的小伙子扭头看了看栏杆都快被淹没的栈桥,挣扎了一番后,很快地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穆大小姐倒是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人对自己的冷言冷语。

她那一刻只是觉得有种浓浓的悲哀。

什么时候,在齐鲁这块大地上见义勇为也成了一种傻叉行为了?

但是那么多人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又不能不救,而且多拖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

巨大的挫败感之下,她当机立断地赶回来,并且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钱包递过去。

虽然杨默的之前的提议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但人命要紧,如今也只能让他去试一试了。

………………

看着面前的那個精致钱包,杨默微微摇了摇头:“没用了……现在就算把这些钱摆到那些人面前,那些人也不太可能站出来了。”

华夏几千年以来之所以那么讲究谋定而后动,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一开始就拿着两人身上合计一千多块钱的巨款去招募勇夫,那么多的不说,最起码还是有那么三四十号,甚至五六十号人站出来,然后勇敢地下水救人……这不是说那人均二三十块钱的激励真的有那么大吸引力,而是因为人们在行动前,往往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和驱动力而已。

但被穆大小姐先声夺人的操作了这么一番失败的演讲,要想通过这二三十块钱,让那些可能被打动的人再站出来,却已经基本不可能了……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当行为的正向性被舆论否决,而给出来的激励又不足以让他们在价值的天秤上忽视掉这种舆论重点时,他们就会选择成为一只只顺大流的小绵羊。

所以,如果杨默这时候再拿着这些钱拍到那群人面前,除了迎来一阵阵讥讽之外,便不太可能收获再多了。

人嘛,就是这么复杂,立场的的转变,就是那么迅速。

再说了,人总归是要面子的不是,不通过口诛笔伐来彰显一下自己袖手旁观的正义性,怎么在以后的日子里糊弄一下自己或许依旧还存留的那一丢丢良心?

看见杨默摇头,穆大小姐的脸蛋白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原来是自己想当然了么?

杨默见状,轻轻笑了笑,然后将剩下地那叠报纸递给了嘴巴已经有些发青的穆丽雅:“天冷,赶紧把脚裹住吧,不然起冻疮都是轻的。”

穆大小姐接过那叠报纸,扭头看了看依旧在栈桥上举步维艰的人群,咬了咬嘴唇,却是欲言又止。

杨默看了一眼她,微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急也是急不来的,放心吧,刚才我已经给庆丰食品打电话了,让他们紧急下令,让南区附近的员工火速赶过来救援;”

“庆丰食品在中山路这边有几家加盟店,想必接到电话后,五六分钟左右就能赶过来……虽然人数不多,但想必有人带头之后,一些血尚未全完冷掉的旁观人群也未必会继续袖手旁观;”

“总之……我们的能力放在这了,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或许是项目的毛利率不高,又或许是整顿私企的行动对青岛这边影响不是很大的缘故;庆丰食品在这边的加盟网点并不多,大约只有七八个的样子。

七八家加盟店,就算全部都同时运营着默默百炸、默默百炒、默默百卤这三个项目,连带着店长和员工加在一起,撑死了也就两百来号人。

不过好在此时的青岛不算大,与栈桥相邻的中山路南端就有一家加盟店,因此只要自行车充裕的话,几分钟之内赶过来,问题并不大。

至于这十几个人跑过来能起多大忙,如杨默所说,真的就只能寄希望于天意了。

穆丽雅听到马上就会有人赶来,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栈桥,眉宇之间却全是忧虑:“好多人已经站都站不稳了,一些人甚至好一会儿没挪步了,看那架势,已经是大面积抽筋了,如果不赶紧救上来的话……”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牙:“杨默,你说,这些人能撑到救援大部队的到来么?”

杨默凝目看了看那些死死拉住栏杆,却半天不见挪动一下的人群,眉头紧紧蹙起。

从这些人写满了痛楚的表情上来看,真的如同穆丽雅所说,很有可能是大面积抽筋了。

没有大面积抽筋过的人很难想象腿部、腹部、手部一齐抽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痉挛感,如果你受不住这种痛苦晕过去的话,那自然伛偻的躯体看上去,就仿佛中了传说中的“钩吻”剧毒一样。

无奈而烦躁地叹了口气,杨默定定看着那些过半身子泡在海水里的人群:“腿部抽筋和腹部抽筋还好,最怕连手臂都抽筋了……在腿腹部都没多少受力能力的情况下,如果连手都抽筋了,抓不住栏杆,那就真的危险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惊呼。

顺着岸上围观群众的手臂方向看过去,却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被一个暗浪推涌,毫无抵抗力地送出了栏杆,

从对方那努力挣扎,但始终只有一只手在海面上偶尔扑腾两下的情况来看……对方其余部位都抽筋了。

好死不死的是,他掉落的海面在栈桥的左边,而且还是离岸边只有二十多米处的左边,但那几艘只能靠人力划桨的救生艇则集中在栈桥右边,如果要绕过栈桥划过去救援,起码要十分钟以上,那时候估计尸体都要凉了。

MD!

果然还是出意外了!

“哎呀,又有人被卷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波暗浪力度特别大,随着几声隐约的哭喊声,又有几个人被陆续冲进了海里……其中就有之前看到过的那对父女。

操!

看见那个小女孩惊恐的呼喊,以及那位父亲不顾安危,强撑着已经抽筋的身体将女儿死死托出海面的画面;

下意识的,杨默这个旱鸭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迅速地扫了扫四周,打算找一个长木棍或者竹竿之类的玩意,咬着牙冲到桥上去看是不是能把人救上来的时候……

“诶呦咦~!有人掉海里了!”

随着一阵熟悉乡音的惊呼,杨默扭头看去,却是六七个穿着旧棉衣的汉子。

从对方那枯树般的粗糙脸庞,以及身后背着的那个硕大的蛇皮口袋来看,很明显,这是打算赶回家过年的民工。

见到有陌生脸孔,杨默心里一喜,急急地从衣服里摸出钱包,想要重金聘请这些民工帮忙下海救人的时候……

“嘛杭子!几个憨腚呱子还傻愣在那瞅嘛瞅……赶紧下去救人咧!”

没等到杨默开口,便看见一个瘦巴巴的汉子将身后的蛇皮口袋一甩,手脚麻利地脱起了衣服。

被瘦汉子一提醒,其余几人立马也脱了起来,短短十秒钟不到,杨默面前就出现了几具只留内裤的粗糙躯体。

迅速地活动了一下哆嗦的身体,体型干瘦的汉子大手一挥:“成了,舒展一下就成了,赶紧一齐下去救人!”

看见几人撒开了腿往栈桥方向跑,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矮壮汉子哭丧着脸看了看他们,犹豫了一下,返身就将已经卸下来的蛇皮口袋背在了背上。

正当杨默差异着这人莫不成就想这样光着身子逃跑时,却见这矮壮的汉子大喝一声,就这么背着装着被絮的蛇皮口袋朝着栈桥冲去。

杨默呆了呆……

莫非,这矮壮汉子并不会水?

看着这几名身处城市最底层的汉子以一种毫不犹豫的决绝,赤身冲进冰冷的海水中时;

杨默瞅了瞅那群依旧在吃瓜的群众,又瞅了瞅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呢绒大衣。

呵……

这个世界还真是讽刺啊!

想起刚刚在耳边响起的乡音以及那几具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犹豫过的躯体,胸膛中莫名升起了一丝火热的杨默深吸一口气,脱下身上的呢绒大衣,然后在穆大小姐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冲到岸边一颗的松树旁……

一跳、一扯,一拉。

顿时,一枝长约三米的侧枝被硬生生连皮拽了下来。

然后在不绝的喝骂声讨声中,仅着一件毛衣的杨默,拖着扯下来的树枝,以一种滑稽而可笑的姿态,冲向了仅留一小截栅栏的栈桥……

………………

“先生,救我!救我!”

“哥们,搭把手啊,我腿抽筋了!”

看见有人冲回了栈桥,泡在水的人纷纷哀求起来,仿佛只要杨默搭把手,他们就立即能够脱险似的。

对于这些哀求的呼叫声,杨默充耳不闻,只是以一种艰难无比的姿态,咬着牙冲向栈桥的末端。

相比于这些抱着栏杆求救的人,那些已经被冲进海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危在旦夕……尤其是那对父女。

想到这里,杨默死死地盯着某处。

虽然说已经有六名老乡先他一步从栈桥上不顾危险地冲下海救人了,但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不乐观。

这六名老乡里,那个矮壮的汉子固然不会游泳,只能靠着背着的蛇皮口袋提供一定的浮力,在海里随波逐浪地打圈圈;但另外五名老乡也没好到哪里去。

另外五名老乡的水性,压根底就不足以让他们跳下去救人。

或者说,那五名老乡,在夏天跑到河里游游泳或许没什么问题,但要想在冬季的大海里救人,水性至少还差了一大截!

看见那名最先落下海的老人以一种八爪鱼的姿态把第一个跳进海里的精瘦汉子缠的死死的,让他连最基本的狗刨姿势都无法维持,甚至还被呛了一口海水,杨默一边强自忍受着大腿传来的痉挛感加快脚步朝着前方快速淌去,一边则是朝着两人死命吼道:“老乡,把老头的手掰下来,搂着他腋下往我这边游……别管什么尊老不尊老了,实在不行,给他一下子……赶紧,朝我这边游,我拿树枝接你……赶紧的!别管老头会不会呛水了,呛上几口,死不了!”

救人最大的危险在于被救者在惊慌失措下死缠着施救者,在这么寒冷的冬季,暗潮又力度惊人,一个不好,两个人都得GG,因此对于这名勇气可嘉,但水性并不出众的老乡来说,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把那老头打晕掉。

精瘦的汉子在杨默连喊了三遍之后,总算听清楚了,不过与杨默的想象不同,这汉子并没有完全照做,只是百忙中朝着杨默咧嘴笑了一下,然后一边努力将老头往上提了提,让他半趴在自己身上,伸出左手搂住老头的屁股,然后右手则是以一种吃奶的力气,使劲在水面上扑腾着。

虽然杨默并不赞同这位老乡的做法,事实上这位被老头几度捂住了鼻子的老乡很是吃了几口海水,但好在那老头喘了几口气之后,逐渐的清醒了下来,松开了乱捂在精瘦汉子脸上的手,而两人也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朝着杨默的方向游了过来。

“抓住树枝,不要松手!!”

目测了一下角度,选了一个相对合适的位置,杨默奋力将树枝甩出栈桥,耳边传来两声哎呀,想必是树枝甩到了别人脸上。

但杨默已经没有时间在乎这个了。

等到精瘦汉子抓住了树枝,杨默深吸两口气,微微压住了腿部的痉挛感,大喝一声,将树枝使劲往后一拽,

顿时,两人被拽到了栏杆处。

“抓紧栏杆,不要放手,有力气就翻过栏杆来,没力气就抓着栏杆等在原地,救生队的船很快就过来……哥几个,有还能动弹的不,能动弹的过来两个搭把手,别让这老头再冲进海里了!”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旁边人说的。

虽然说如今滞留在栈桥上的人个个都是状态不佳,随时都面临着被卷入海中的风险,但杨默以及那六名老乡奋不顾身的施救还是给了他们莫大的希望。

于是乎,很快就有两名状态稍微好点的年轻人顺着栏杆爬了过来,然后一只胳膊死死箍着栏杆,另一只手则是扶住了老头的胳膊。

精瘦汉子见状,舒了一口气,趴在栏杆上干呕了几声之后,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朝着正在收树枝的杨默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有些焦黄的牙齿后,双腿一瞪,又是朝着另一名在海中奋力挣扎的妇女游去。

浑身上下的肌肉开始造反起来的杨默心绪复杂的叹了口气,自嘲似地笑了笑之后,瞥了一眼正在大呕特呕的老头一样,微微弯起身子,使劲蹦了蹦背上的肌肉,然后顶着水面下一重接一重的暗劲,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拖着树枝朝着前方继续淌去。

前面十米开外的情况更加危机。

那个矮壮的老乡随着蛇皮口袋里的棉絮进水,浮力大减不说,根本不通水性的他,也压根底没这个本事同时救上来两个人……尽管那位父亲并没有如同老头般地给施救者添乱,但客观能力放在那,救不起来就是救不起来。

看着三人扑腾了近一分钟,还是在原地打旋。那位矮壮的的老乡更是开始将自己背上的蛇皮口袋脱了下来,想要让小姑娘趴在上面。

杨默顿时忍不住了,扯起已经开始发哑的嗓子大声吼道:“不要把蛇皮口袋脱下来,仰泳!仰泳!翻过身来脸部朝上,身体尽可能平躺,让孩子骑在你胸口上……有棉絮撑着,一时半会沉不下去!”

如此又是重复了好几遍,旁边又有人帮着喊话,那名矮壮的老乡才听明白杨默在说什么。

似乎是因为杨默这番话是用德州方言喊出来的缘故,出于对自家老乡的信任,鼻孔里已经灌进去好几次水的矮壮汉子在孩子父亲的帮忙下,努力了几次,终于把蛇皮口袋重新背上,然后顺利地把身子翻了过来。

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其实仰泳姿态才是最安全的,甚至如果你的体型比较胖的话,在水里一整天都淹不死。

矮壮汉子虽然并不胖,但有了蛇皮口袋的棉絮帮忙,完全可以达到大胖子的浮力效果,只要没有大浪袭来,不但生命暂时不会出现危险,就算胸口处再坐上一个小女孩,也暂时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等到棉絮完全被浸透,蛇皮口袋中的空气也被完全排出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这短则一分多钟,最长也不会超过三分钟的时间,才是三人的活命关键。

见到矮壮老乡顺利地更换成仰泳姿态,而小女孩也成功地坐到了他胸口上,没有任何犹豫,杨默扯着嗓子喊道:“老乡,赶紧使劲蹬腿,游过来……当爸的还能坚持住吧?能动弹的赶紧一起推着游,再疼也给我克服住,蛇皮口袋最多还能撑个一分多钟,能朝这边游多远就游多远!”

如果今天的被施救者是其他人,那没有专业人士出现的话,三人大概率都是GG的结局。

但庆幸的是,被卷入海中的是一对父女。

世人都赞美母爱的伟大,但却并不会有多少人知晓,当危险来临之际,当父亲的会展露出何等惊人的毅力和伟岸。

在矮壮老乡游过去之前,这对父女已经在海里挣扎了四分钟了,但自始至终,那名小姑娘的上半身都被牢牢地托在水面上。

这并不是因为父亲的水性好,或者是身体状态佳,真要是如此的话,两人早就自己游到栈桥上了。

之所以小女孩始终都被安全地托着,

无它,

父亲沉默的执着而已……即便这位父亲其实早就抽筋,且精疲力尽了。

事实上,在面对着矮壮老乡的救援时,这位父亲始终没有添乱,也证明了这一点。

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在惊惶之下如同之前那位老头一样,八爪鱼似地抓住任何一棵可以救命的稻草了,哪里会如同这位父亲一样,强自忍受着心里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依旧乖乖地待在原地踩水,甚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帮着矮壮汉子翻身?

女儿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能不能活下来,其实没那么重要。

因此,听到杨默大声告诉他,蛇皮口袋的作用只能撑上一分多钟的时候,混合着愤怒和不甘的父亲,榨出身体的最后一丝潜能,强自忍着四肢断筋般地剧烈痛楚,拼命地推着矮壮老乡朝着杨默所在地位置划去……眼前这个年轻人抛出了一根三米长的树枝,只要能抓住这根树枝,自家女儿就有救了!

或许这位父亲自己都没察觉,自始至终,他的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念头也只有自己的女儿,至于自己会如何……他其实从来没想过。

呵……

华夏的男人,为什么都这么蠢?

看着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一般,红着眼奋尽全力蹬动着双腿的矮壮汉子和那位父亲,杨默心中说不出的什么滋味。

果然,什么良心、责任、亲情之类的玩意,是有万害而无一利的毒药啊!

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后,杨默很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感受了一下自己依然不受控制抖动起来的手臂肌肉,然后瞅了瞅远处在岸边兴高采烈吃瓜的人群,给自己狠狠竖了一个中指。

杨默,你TMD也是个蠢货!

………………

虽然华夏的文化骨子里就有一种人定胜天的精神,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微弱到无法想象。

潮汐这玩意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不但来势凶猛,而且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来自于水面之下的无定湍流。

随着一股分层感极强的巨力涌来,杨默身体一个剧烈的踉跄,要不是双手早就被冻僵,手上的树枝可能都被晃掉。

那种感觉……

就好像你站在已然起伏不定的乙醇溶液里,维持住起码的站姿就已经很困难了;可液体的下半段,忽然被注入了一层厚厚的水银,然后以每秒高达100米的相对速度朝你的腰腿部奔袭而来。

那种古怪地失衡冲击感让人极为难受不说,没有准备之下,也根本没多少人能抗住。

于是乎……

“哎呀~”

“啊~!”

随着连续不断的尖叫声,又有人被冲到海里了。

但杨默此时却无心顾及其它,而是双目赤红地看着又被暗流冲远了足足五六米的矮壮老乡和那对父女。

曰你老天爷祖宗!

明明只有不到三米就可以抓住树枝了,你TMD又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奋力游了近两分钟后,那位父亲明显已经油尽灯枯了不说,矮壮老乡背后的蛇皮口袋也已经彻底沉在了海面下,显然已经无法提供丝毫的浮力了。

短短的七八米,对于已经被榨干了体能的父亲,完全不会游泳的矮壮老乡,以及那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来说,那就是生死隔离线!

看着那名死死捂着嘴,无助而绝望地看着自家父亲的小女孩,

杨默被那张脸色苍白,却已然不哭不闹了的小脸狠狠扎了一下。

CTMD!

本来就是重生者,能多活了一年多,值了!

被某种未知但却似曾相识的情绪激的双目赤红,杨默一咬牙,将树枝丢进了海里,然后双手一扶、一撑、一踩,就要跳进海里。

孰料经过了几分钟的刺骨海水浸泡,他的大腿肌肉已然开始抽筋,刚刚踩上栏杆,立马就滑摔了下来。

MD,废材!

杨默摸了摸被磕破的嘴巴,被那抹鲜红刺激到,眼神变得越加凶戾起来。

再来!

学着流川枫对待樱木的手段,狠狠给自己的小腿肚来上一脚之后,杨默再次颤颤巍巍地爬上了栏杆。

瞧准树枝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纵身往下跳的时候……

随着一声惊呼声,他被一阵巨力扯了回来。

“谁TMD扯我!?”

宛如受伤的独狼,杨默扭过头来,眼中凶戾的红光,让来者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杨科长,你现在状态不好,就别下去了!”

一名身穿默默百炸工作服的家属咽了咽口水,然后哆嗦着赔了一个笑脸,然后瞅了瞅杨默已经浑身打摆子的身体和嘴上那个肿起来了的伤口。

看见那抹熟悉的橙白相间,杨默眼中的凶光渐渐散去,正想问些什么的时候。

噗通~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他旁边一跃而下,然后扯过树枝,快速地游向海里的三人。

“这位是……?”

杨默疑惑地瞅了瞅海里面那道连棉衣都没来得及脱下的身影,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身体有些肥胖地西南家属。

似乎一点也不忌讳,这位女家属一边快速地脱下棉制的工作服,一边朝着杨默说道:“这是店里的顾客,听到要过来救人,就一起赶过来了。”

“顾客?”

杨默大感意外。

家属侧头用嘴巴努了努:“是啊,顾客,跟我们一起赶过来的还有好几十号人呢……这些都是自己有自行车的,那些没搭上车的,还在后面跑着呢,一会也该到了。”

说着,女家属瞅了瞅正扑腾扑腾跳进海里救人的员工和顾客,又扫了扫岸上那群吃瓜群众,胖胖的脸上混杂着鄙夷与骄傲的神情:“杨科长可能不知道,在青岛,只有外来务工人员才喜欢到我们的默默百炸和默默百炒扎堆……这些顾客,大部分都是来自德州和兰陵的呢!”

说着,将脱下来的工作服递给杨默,示意他先将就着穿上,然后微微吸了一口气,也不做热身运动,就这么扑腾一下,踩着栏杆跳进了海里,然后快速地朝着被冲远的三人游去……

………………

拽着手上的工作服,杨默看着那一道道或是下水救人,或是咬着牙,背着那些已然走不动路的滞留人群艰难往岸上走的汉子。

不知道为何,浑身疼痛难忍的杨默忽然笑了起来。

德州和兰陵的老乡么?

或许,土狗同学那番在自己看来很有些幼稚的坚持是有道理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些人间味的淳朴底色,不该被霓虹灯抹去。

所以……

其实自己也未必需要以那些冰冷的数字,作为考虑的唯一指标?

看着一对对坐着三轮终于赶过来的白檐帽,又看了看海里那个在女家属怀里失声痛哭的小女孩,

杨默笑的很轻松,也笑的很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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