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正月十四。
路傍拿宏,堂里之马。
宜会亲友,求嗣;
忌分居、作灶。
……………………
“咕噜咕噜锤,咕噜咕噜叉;”
“咕噜咕噜一个变成仨!”
“三变五,五变八;”
“咱看谁是个小傻瓜!”
某间褚红色的职工宿舍里,传来一阵口音十足的齐鲁名曲。
“唉哟喂,我的亲娘……咋又输咧!”
满脸贴着纸条的土狗同学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小拳头,然后瘪着嘴,垂头丧气地撕了条卫生纸,呸地吐了口吐沫,然后一巴掌贴在自己的下巴上。
看着那個已经被纸条贴成了海胆的小脑袋,杨默乐不可支,一脸得意地捋了捋自己脑门上的纸条,然后在土狗同学满是不甘的目光中,潇洒地伸出右手在盘子里挑了挑,然后在所剩无几的香酥鸭里挑了一块,笑眯眯地塞进嘴里。
“啧啧,为啥我觉得今天的香酥鸭怎么这么好吃涅!?”
杨默一脸恶意地笑着,将嘴里那块连骨头都被酥脆了的鸭翅尖嚼的咯吱咯吱作响,脸上那副夸张到极致的享受表情,让人看了恨不得给他狠狠来上一拳。
吕莹莹欲哭无泪地看着盘子里仅有的两块鸭脖和让人看了怎么都有些下不了嘴地鸭头。
“混球,你肯定作弊了!不然为什么老是你赢!?”
土狗同学愤怒地指着某个刚刚连赢了七把的家伙,委屈的泪水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这可是香酥鸭诶!
贵的要死的说!
这个混球提着这么一大袋砍好的鸭子上门来蹭饭吃,结果这才半个多小时,八成半的鸭子就全被他塞进肚子里了。
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
这货绝对是在猜拳的时候作弊了!
被香酥鸭的美味勾的欲罢不能的土狗同学看向杨默的眼神,宛如生死大仇!
杨默扬起下巴,冷笑着看这着丫头:“作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作弊了?自己菜就别找理由……再说了,我不也输了好几把了么?”
看着杨默脑门上那孤零零的四根纸条,又摸了摸自己一脸的的白须,吕莹莹牙齿都要咬碎了:“你说谁菜呢,再来!”
说着,鬼鬼祟祟地放下了袖口,两只小拳头开始绕了起来:
“咕噜咕噜锤,咕噜咕噜叉;”
“咕噜咕噜一个变成仨!”
………………
三分钟后……
土狗同学一脸沮丧地看着某人把最后一块鸭脖塞进嘴里,垂头丧气地嘟囔着:“这不科学啊……为嘛俺会连输十一把?”
紧了紧身上的花棉袄,吕莹莹从嘟着嘴从厨房抬了两个土碗过来,忿忿不平地往桌子上一顿:“哼!肉都被你吃完了,这韭菜鸡蛋粉条子你就别想咧!”
说着,报复似地从碗里捞了一筷子粉条塞进嘴里,又狠狠咬了一口死面馒头:“今天炒的粉条子老好吃咧,又香又爽口……闻到这味嘞木?……不给你吃!”
看着土狗同学那胀鼓鼓的腮帮子,杨默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丫头现在依旧穿着她妈给她买的那件很有些喜庆的花棉袄,再配上那副不甘又置气的表情,有种令人很容易忽略其真实年龄的孩子气……两相一结合,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姑娘,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见到杨默笑自己,土狗同学瞅了瞅自己碗里那素不溜秋的粉条子,又瞅了瞅这货嘴角那兀自残留的芝麻和油光,顿时气急败坏了起来。
啪!
吕莹莹把土碗顿在桌子上:“羊屎蛋,你这个不讲义气的混球!肉都被你全吃了,现在还敢在那幸灾乐祸地笑俺……俺、俺锤不死恁!”
说着,便冲将了上去,挥出了自己愤怒的小铁锤。
“喂喂喂,有话好好说,怎么就动手了?”
看着某个咬着牙冲上来的小虎妞,杨默大惊,赶紧做了个防御的姿态。
“嘶~!”
“喂喂喂……你还真动手啊……嘶~下手轻点!”
“哎呀~咋还使劲了呢?”
“喂喂喂,土丫头,适可而止啊,你丫的跟我胳膊有仇?又是锤又是掐的……你丫的再来,我就反击了啊!”
“哟~还反击?……羊屎蛋,有本事就放手过来啊,看我锤不死你!”
“嘶~吕土狗,我很严肃地告诉你,我真的要还手了啊,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哈~就你?到时候你自个别哭鼻子就行……看打!”
看见这虎妞双手虚张,又是朝着自己胳膊内侧的软肉袭来,杨默顿时大怒,一个泥鳅翻身,躲过了土狗同学的九阴白骨抓,然后势如凶虎,朝着对方扑将了过去。
于是五分钟后……
一脸羞怒的土狗同学气呼呼地被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而喘着粗气的杨默则是得意洋洋地反拿着对方的双手,完全无视于对方小腿不甘的反踢。
多少年了,没想到老夫竟然还能在武力值上反压这丫头一筹,老天总算是开了眼了!
杨大官人一脸的热泪盈眶。
而被反压在下面的土狗同学,在不甘之余,脸上却是带着一抹不太正常的潮红。
羊屎蛋这个混球!
自己只不过玩闹性质地想要小小出口气罢了,这个混球竟然来真的!?
你丫的来真的就来真的,大不了咱俩好好摆开架子比试一番,本姑娘保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碾压!
可这个混球压根底就不讲江湖规矩,上来就跟下三滥的菜鸟混混一样死缠烂打,而且根本不注意缠拿的位置。
想起自己刚才在那番宛如王八打架的纠缠中被这个混球占掉的便宜,她就欲哭无泪。
自己一直没敢真的使上那些功夫手段,生怕伤着这个混球,结果几乎上半身都被这家伙揩油揩了个遍,你让她到哪儿说理去?
想到这个家伙根本没察觉到任何不妥,又是压,又是掰,又是挠的,一个劲地想要制服自己,甚至连手臂勒住了自己的胸口都毫无察觉,吕莹莹就一阵鬼火。
这个混球!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从来都只把自己当成兄弟看待,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大闺女么?
想到这里,土狗同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沮丧。
其实哪怕现在双臂被杨默反手拿住,她也可以挣脱的,毕竟杨默怕伤着她,手上的力道其实并不很大。
但她还是没能挣脱,只是用两条小腿徒劳地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憋屈。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屁股正被这个混球的膝盖死死顶着,害怕挣脱时伤到尾椎?
又或许是其实自己并不排斥被这个混球压在身下?
总之,土狗同学现在很迷惘,身子也很软。
………………
又过了两分钟,等到土狗同学垂头丧气地服了输,杨默这才洋洋自得地松开了对方。
心情有些乱的吕莹莹一边气呼呼地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花棉袄,一边下意识地想要转移话题:“喂,羊屎蛋,话说回来,你今天发什么疯?猜拳就猜拳吧,你为啥非要唱儿歌……而且你说唱儿歌就唱儿歌罢了,但你为啥又非逼着我用方言唱?”
对于两人幼稚无比的边唱儿歌便猜拳的行为,她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最多就是以为这个混球在发神经,想要重温一下儿时的岁月罢了。
可这货非常让自己用方言唱这首“齐鲁名曲”,她就真的有点不理解了……很羞耻的好不好!
杨默闻言,顿时愁眉苦脸了起来:“我是想要试试,满口的齐鲁方言,是不是真的会严重影响颜值,顺带着帮老夫稳一稳道心。”
诶?
俺们齐鲁话会影响颜值?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过,
稳一稳道心是啥情况?
莫非……
吕莹莹一颗心不由自主砰砰地跳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结果呢?”
看着这丫头那稍显圆润却不失线条的脸蛋,以及那略显凌乱却又不失风情的头发,杨默沮丧地叹了口气:“结果……狗屁作用都没有!这人啊,只要漂亮到了一定程度,别说一口的齐鲁方言了,就算是整天学狗叫,那也是怎么看怎么可人!”
说着,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看来,老夫的道心只怕是守不住了!”
狗、狗叫?
听着杨默很有些不合时宜的比喻,土狗同学一头黑线地看着他,浑身上下却慌乱的厉害,慌乱得整个人想要拔腿就跑。
我、我在这个混球的眼里,真的很漂亮么?
一直被自家穆姐姐的颜值压的有些自卑的吕莹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不由自主地绽出了两朵红晕。
然而杨默却是在回想着昨天的一幕。
昨天在杨大官人的强烈要求下,穆大小姐终究还是服了软,按照他的要求乖乖地唱了这首《乒乓球》……虽然唱的很小声,但终究还是唱了。
不过可恶的是,似乎昨天的小马屁让穆大小姐很是开心,在唱这首土里土气的儿歌时,刻意带上了并不熟练的夹子音;
更可恶的是,似乎是为了调戏自己,这位大小姐在渡过了初期的不适之后,竟然故意配合歌词,托着腮帮子,做出一系列可爱至极的动作。
这还得了?
穆大小姐本就是百万里挑一的大美女,平时整天板着张脸就是为了降低一下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可这么一套组合拳使下来,即便有齐鲁方言凭空增加三分土气……但谁又能顶得住一个笑语盈盈,典雅中带着可爱的姑娘?
因此,原本想要稳一稳道心的杨大官人差点当场破了功,要不是当时是在办公室里,他差点就要把穆大小姐搂在怀里,狠狠用强一番。
而穆大小姐呢,很显然是个聪明人,察觉到杨默有暴走的倾向后,当天晚上很明智地拒绝了杨默想要过去蹭饭的要求,把房门锁的死死的,绝对不给这货任何可乘之机。
所以郁闷之下,今天杨默便跑到土狗同学这里来蹭饭,顺便试试这则江湖传言是不是真的。
昨天穆大小姐故意捣乱,测试结果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相对而言,土狗同学虽然也很漂亮,而且是越看越好的类型,但两人两辈子加在一起认识了几十年,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这种BUFF,而在没有特意捣蛋的情况下,从这边取得的测试结果显然更公正一些。
不过让杨默失望了,即便是没有刻意捣蛋,即便是这种儿歌在这种虎妞嘴里用方言唱出来更增三分土气,但土狗同学的颜值还是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看起来还是那么顺眼。
哎~
完蛋!
杨默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完蛋了什么。
正当杨默面色如常,心里却在长吁短叹之际。
土狗同学忽然跑到厨房,盛了一碗外省人绝对不敢苟同的韭菜鸡蛋炒粉条外加两个馒头放在了杨默面前。
“喂,羊屎蛋,话说当初带过来的那两箱子戏服我还一直没机会穿,都快生虫了……今天晚上唱了那么多次的儿歌,我戏瘾都犯了……要不要给你表演一下?”土狗同学杵着腮帮子,眼睛亮亮的。
额……
对于梆子其实一直不怎么感兴趣的杨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这丫头满是期待的神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
于是半个小时以后。
“黑景枝~在呀嘛在城头把头抬;”
“打量着~对面来了一位将英才;”
“有一顶凤翅金盔~在他头上戴;”
“身穿着~锁子金甲扣满怀~哎呀呀;”
“小银枪只恰赛~出水的怪蟒;”
“白龙马赛蛟龙~钻出水来;”
“(念白)哎呀呀,别看这位小将的一身穿戴,就看那一表人才,让为女子之人看见,又怎不见爱呐~”
看着身着女武将戏服,脸上却没有化妆的土狗同学在拖了一通巾帼气息十足的唱词之后,忽然翘起兰花指来了一段满脸羞涩的念白和足足一分钟很有些扭扭捏捏的舞台动作,杨默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这是齐鲁梆子《三省庄》的名段,也知道吕莹莹刚才那段扭扭捏捏的动作本来就是固有的舞台设计,但看到这虎丫头捏着兰花指做出这么一番女子害羞的模样,而且还演的十分传神,他就忍不住觉得可乐。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最要好的上铺兄弟,有一天忽然告诉你他其实是个女生,然后生怕你不信,掐起兰花指,捏着嗓子在你面前一脸娇羞地搔首弄姿起来。
虽然这种反差效果让你觉得很搞笑,但看着披上戏服后由内而外绽放着愉悦的土狗同学,不知道为何,杨默忽然又莫名开心了起来。
或许如这丫头所说,她这一辈子最大的理想,便是在戏台上好好地绽放一次吧。
所以,
自己要不要给这丫头垒一个大大的舞台,让她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好好过一番戏瘾呢?
嗯……
虽然不太可能让这丫头唱梆子。
杨大官人杵着腮帮子,看着愈发明艳动人的土狗同学,开始沉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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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加更章,晚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