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街,袍哥会总堂。
厅堂正中设有一方神台,龛中请有一尊持刀挽须的青袍关公,凤眼微眯,霸气逼人。
此时一个粗壮矮小的身影正站在神龛前虔诚祭拜。
随着他双手合十拜下,关公神像前突然浮现出一排全息文字:
“感谢蜀道物流集团安保部长顾甲先生捐赠大明宝钞五万——武圣关公事迹传播委员会。”
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即响起:“武圣信徒里能像部长你手笔如此豪爽的,不多了。”
顾甲又是躬身一拜,这才转过身来笑道:“我也只有来你们袍哥会总堂的时候才有机会拜一拜,自然得表示番心意。不过比起鼎爷你常年供奉,我这算不了什么。”
赵鼎依旧裹着那身黑色大氅卧在沙发之中,身形比起几天前出现在九龙拳台之时,像是又枯瘦了几分。
“这供奉久了有时候也会疑惑。这么多年的供奉,到底是孝敬了一尊真神,还是喂了一群恬不知耻的刀笔吏。”
顾甲闻言浓厚粗短的眉毛微微一皱,似笑非笑道:“鼎爷发发牢骚可以,但可千万不能有渎神的想法,举头三尺有神灵啊。”
“这人快死了就是怨气太重,顾部长你可千万别见怪。”
赵鼎朗声一笑,抬手请顾甲坐下,随后朝着侍立在身侧的况青云扬了扬下颚。
后者迈步上前,将一个通体银白的密码箱摆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
箱子打开,里面装的赫然正是李钧从赵青侠手中夺回来的五枚六艺芯片。
做完这一切后,况情云便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这就是你选的继承人?”
顾甲只是瞥了一眼失而复得的六艺芯片,就不再去看,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况青云离开的背影。
赵鼎点了点头,轻笑道:“这小子就是个讲义气的愣种,以后少不了要惹祸,还请部长你今后多多帮衬。”
“帮衬是谈不上咯,鼎爷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安保部不过是外强中干,区区一个墨九的小子都能搅的天翻地覆,连顾丁都被杀了。”
顾甲神色惆怅感叹了一句,随后坐直了身子,朝着赵鼎抱拳谢道:
“这一次要不是鼎爷你手下人帮我抢回这批货,我少不了要被邕少爷一顿臭骂,怪不得邕少爷一直如此信赖鼎爷你。”
赵鼎抬起几近皮包骨头手摆了摆,示意不必如此客气。
“袍哥会上上下下几千人能穿上衣、吃饱饭,都是仰赖顾邕少爷照顾。得人恩惠自然要知恩图报,要是蜀道物流的货在九龙街被抢了,老头我才是死不瞑目。”
顾甲真诚道:“鼎爷你太客气,你基因崩溃这件事可一直是邕少爷的心病。邕少爷经常都在念叨,要是早点能察觉到这个事,他一定能把你救回来。”
“自己醒悟的太晚了,怪不得任何人,不说这个了。”
赵鼎语调变得凝重,“这墨家天志会可好几年没在成都府露过面了,这次怎么会跳出来个小辈对蜀道物流下手?”
“还能因为什么,穷呗。”
顾甲冷哼了一声,“他们什么德行你也知道,自称侠士,其实就是群鸡鸣狗盗之徒。盛世匪盗,乱世贼寇,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他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怒道:“在我看来当年儒教的各位老爷们就不该心怀仁慈,直接斩草除根,落得个干干净净多好。”
“咳咳..”
赵鼎轻咳两声,垂着眉眼道:“部长你这话可不能让工部那群老爷们听到啊,我可听说工部不少项目都有墨家的人参与其中,真杀干净了,工部的老爷们可没人使唤了。”
顾甲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忙声笑道:“哈哈哈,像天志会这样的狂徒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墨家序列的人还是好的,还是好的!”
见赵鼎笑而不语,顾甲连忙转移话题,“我还有个疑问,想跟鼎爷你请教。”
“部长你但说无妨。”
顾甲正色道:“李钧在九龙拳台打赢了祭刀会,现在又从天志会手里把货抢了回来。如此汗马功劳,鼎爷你却让况青云接班。难道就不怕李钧不服,兄弟阋墙?”
赵鼎似乎早就料到顾甲想说什么,直接了当道:“部长你是想让李钧进入蜀道物流的安保部?”
“知我者,唯有鼎爷。”顾甲身体坐的更直了几分,神情热切道:
“一山不容二虎,鼎爷你既然选了况青云当接班人,那不如就让李钧跟我。这样九龙街既有人镇场子,顾丁的位置也有人接替。岂不是一举两得?”
顾甲这番话虽然说的直白,但也在理。
如今在浑水袍哥内,况青云位居圣贤二哥,论地位要高出司职红旗五哥的李钧不少。
但他们两人都是入了序列,实力摆在那里,地位高低也就无足轻重了。
而浑水袍哥舵把子的椅子只有一把,无论谁坐上了,另一个人都会心有不甘。
更何况如今赵鼎已经决心让况青云上位,那将李钧送进蜀道物流就是最佳的选择。
鸡头凤尾各占其一,才能最大限度的化解矛盾。
“还是部长你思虑周全。可在赵斗这件事情上我对李钧有亏欠,如果用舵把子的身份强压他,恐怕要事与愿违。”
赵鼎语气一顿,面露无奈道:“你也知道武道序列的人都是什么性子,吃软不吃硬,所以这件事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顾甲自信满满道:“这个鼎爷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放人,剩下的就交给我。武夫可都是吞金的貔貅,能靠上蜀道物流这棵大树,我就不信他不心动。”
赵鼎笑道:“既然部长你起了爱才之心,那我就不做小人了。不过有一点,得等李钧帮我解决了罗镇的麻烦之后,才能跟你走。”
“这个我懂,我也要在这件事上再考量考量李钧的心性。要是他临阵脱逃,我自然也不会将他收进安保部。”
这时顾甲的神情变得肃穆,沉声道:“说到这里,邕少爷让我给你带句话,罗镇背后的人已经查清楚了。”
“是谁?”
顾甲眼中杀机四溢,咬牙道:“天府重工,吴锦丰!”
赵鼎冷冷一笑,“这么说咱们这位巡检大人是靠上兖州吴家了?”
“把朝廷吏员都牛马使唤,明目张胆插手地方生意的,整个成都府地界也只有吴锦丰这条疯狗了。”
赵鼎思索片刻,问道:“那邕少爷是什么意思?”
顾甲狞笑道:“少爷的意思很明确,鸡鹅区的生意虽然不大,但关乎顾家的脸面,无论是谁,伸手砍手,伸脚砍脚。哪怕是吴家也不例外。”
赵鼎展颜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行,事办完了,那我就告辞了。”
顾甲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密码箱,当走到赵鼎身旁,脚步却突然一顿。
他眯着眼看着门外正在退去的昏黄天光,抬手轻轻按在老人干瘪消瘦的肩膀上。
“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给我透个底,还有多长时间?”
“没几天了。”
“那我就等着看鼎爷你这场杀青的送客戏了。”
顾甲大步流星,背对着赵鼎的脸上,眼底闪动着一丝晦涩难明的笑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此刻偌大的袍哥会总堂内只剩下赵鼎一人。
老人裹紧身上的黑色大氅,抬眼凝视那尊威武非凡的关公神像,突然嘲弄一笑,自言自语道:“一个莽张飞,也想学关二爷?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