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我银杏就好了。”银杏没有直说,而是绕了一圈问,“你是不是被丢进了一面大湖?”
李平安点点头,说实在话,他对沉入水中之后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一睁眼就是铺天盖地的雪。
说来奇怪,之前那些身体上受的伤忽然就没感觉了,他活动了一下左臂,灵活顺畅,连着受的内伤都消失殆尽,好像从来没有受伤过。
“是啦,这里就是湖底。”银杏笑了下。
“可是湖底怎么会有光?”李平安问。
他心想湖底难道不应该是黑漆漆的,珊瑚与游鱼散发出微弱的光,偶尔有贝类沿着湖底扑腾……喔,记差了,那是海底才有的。
“其实也可以说是另一片藏在湖底之下的空间。这里没有日升,也没有日落,只有永恒的白昼。”银杏说到一半,忽然道,“说来也真是奇怪。近几年来,往我这里丢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以前虽然也有,但不至于现在就直接把我这里当垃圾场吧。”
“也有别的人被丢过来?”李平安愣了一下,“他们人呢?”
“都死了。”银杏道,“他们从湖底落到这里,就已经死了。你是唯一一个能活着醒来的。”
李平安简直毛骨悚然。
那些人同自己一样,是被同样的人丢进来处理的吗?那些尸体……
一瞬间银杏姣好的面容在他眼中变化成了吃人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涎水淌了一地。
“喂喂,干嘛用这种眼光看我。”银杏不高兴了,“我又不是什么坏人,真要说的话,你这个青莲门的小弟子没准还得喊我一声师祖呢!”
“师祖?”李平安上下打量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只是个美貌的年轻少女,除去那头白发非同寻常。他很是不相信道,“你?”
“怎么?我在青莲门的时间,比现在的掌门还要久呢!”银杏哼哼道,她晃了晃脑袋,坠在耳垂上的珍珠晕出漂亮的光。“想不到吧?”
“确实……很难以想象。”李平安实话实说,他没见过掌门,只是想来也应该是个老头模样,就像长钦师叔祖。如果银杏说的是真的,那她的修为得有多高?
“你怎么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啊。唔,才发现你还没筑基,怕不是还没下过山。见过海吗?”
“典籍上看到过。”
“那不还是没看到过嘛……要去我家吗?”
她抓起李平安的手腕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然后扯着他跑了起来。她的步伐轻盈,身形灵动,那披在身上的漂亮绸缎随风翻飞,像是一团跃动的火焰。李平安被她扯得踉跄着前行。
她的头发又细又软,被风吹到李平安的面上,擦得很痒,李平安鼻子微微抽动,有些想打喷嚏。可他抬眼,看到光照在银杏身上,发丝与肌肤好似半透明般,像是下一秒就要化作浪花般消逝,李平安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等等……”
在李平安慌乱的声音中,她哈哈大笑。
“走吧!我们去看海!”
脚下蓬松的雪变成了细碎的金黄沙滩,一望无垠的雪化成湛蓝的海。风将海浪吹涌至脚边,后浪拍着前浪,冲刷掉二人一路走来的痕迹。
——
关于鲛人的神话传说有很多。
《万族志》载:“南海之外有鲛人,人身鲛尾。居深海,浮水褪鳞以半年期。褪鳞为鲛壳,可入药,性大寒。其眼泣,则能出珠。百年珠避水,千年珠辟火。甚奇异也。……时人皇甚喜之,大征鲛珠,海民苦不堪言,皆以为怨。至十年,鲛人迁徙,渐消失矣。”
下潜,再下潜。
仿佛无穷无止。
李平安跟着银杏指点,在舌根底下压着一颗琉璃珠,竟在深水中也能呼吸,并无半点窒闷感。
银杏手捧一斛琉璃珠,领着李平安往水下去。
“百年珠避水,千年珠辟火。我给你的便是百年珠。”
“有人唤琉璃珠为鲛珠,却不知真正的鲛珠毒性致命,若跟你这般含在舌下,早一命呜呼了。”
“不过若是鲛珠的主人有心,也可使得那鲛珠消去毒性,化作世上最好的补药,滋肺润心,可延年益寿。”
银杏在前面领路,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声音轻柔。
李平安一路跟在她身后听着,怔怔地看着银杏耳后若隐若现的幽蓝色鳞片。
“看够了没有?”银杏忽而回过头来嗔他一眼,透白的发丝在水中飘扬,遮挡住她的耳后鳞片。
“我刚刚好像看到鳞片了。”李平安说,“你不会真的是妖怪吧。”
“是妖怪的话,刚刚就该把你吃了!”银杏向他张牙舞爪。
“女侠饶命。”李平安告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我看错了。”
“逗你玩呢。”银杏笑道,“你没看错。我就是鲛人呀。”
世上竟真有鲛人?
李平安回过神来,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可传说中,一般鲛人不都是人身鱼尾吗?”
“传说中?”银杏先是一愣,继而一喜,“我都升级成为传说中的生物啦!”
“这是什么好事吗……”李平安想了半天也没跟上银杏的脑回路。传说生物基本等于濒危啊,种群都要灭绝了,眼前的女孩还乐呵呵的。
“听起来多神秘呀!”银杏点点头,颇有些自傲,“而且我确实不是一般的鲛人。”
李平安正欲接着问时,银杏忽然一停,他险之又险地停住动作,才没撞上去。
“我家到了。”
银杏托着琉璃珠的手一松,那琉璃珠便悬在水中,在深水里成一团流动的光。
她在四周转了一圈,一下左边珊瑚动一动,一下右边海草挪一挪。
折腾有好一阵子,便听到轰隆隆一声,尘土飞扬,周围水域一片浑浊。待尘土再次沉降,水域清明时,便见一处地宫入口,阶梯曲折,灯烛辉煌。
银杏伸手一捞收回琉璃珠,对李平安招手,“跟上来。”
两人踏着台阶拾级而下,待转过一个弯不见身影后,洞口豁然闭上,重又恢复之前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