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如是捏着锁，眼眸中也渐渐染上同样的金色。

她推开卧室的门，与陆筝四目相对。凝时符禁锢住了陆筝的死，同样也禁锢住了陆筝的生。

观如是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灌进陆筝体内，李平安化进陆筝体内的凝时符被逼出来，而后被她从陆筝额前揭下来。她随手一丢，那凝时符便轻飘飘落到地上。

她身体微微前倾，距离近到像是要亲吻上陆筝一般。她的嘴唇那么软，那么鲜艳，简直活色生香，可她眼前的陆筝双唇紧闭，苍白的嘴唇微微泛着紫。

金锁从观如是的脖颈处垂下，搭到陆筝的胸口上。以金锁上的花草纹样为中心，从接触到陆筝的地方开始蔓延。

陆筝的面庞重又红润起来，与之相对的，正是观如是的真气与生机在缓慢流逝。

好在在观如是消耗完她的生命力之前，陆筝便先一步将她推开了。

观如是踉跄着后退两步，脖颈上的金锁也黯淡下来。她一抬头，见到陆筝坐起身，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躯体上的纹路还在泛着金色的光。

“观师妹？我……我没死？这里是李师兄的卧室？”

陆筝又前后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确实是实体。只是手脚有些麻木，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她有些犹豫，又有些后怕，模糊的记忆远去，好像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看向观如是。

“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

观如是坐在地上，只低低地喘着气，前额的发汗涔涔地贴在脸上。她对着陆筝笑了笑。

“陆师姐。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观师妹，你怎么看起来好虚弱。”

“没事，我刚干完活跑过来的。”

“……观师妹，你怎么头发在变白。”

“没事，我这两天熬夜了而已。”

“……观师妹，你怎么后背在流血。”

但这句话观如是没有回答，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陆筝身上的伤如今复现在她身上，短短几息时间，她就在陆筝的眼下从活泼的少女变成带着朽气的濒死之人。

陆筝慌了，跳下椅子去搂住观如是，手探到她微弱的呼吸。跳下椅子时她还跌了一下，好在躯壳麻木着，感觉不到疼痛。

“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茫然无措，直到观如是背后的血润到她的手上，黏腻的，腥稠的。她一个冷战，视嗅触三觉联系下，大脑想藏住的可怖记忆似书页翻飞。

寒冷的雪与滚烫的血在她眼前来回交错，最后定格在这间屋子中观如是的面庞。

一时间陆筝目眩神迷，庞大的信息量冲撞着她的大脑，但她仍小心翼翼搂着观如是，将她靠在自己肩头，不让她倒在地上。

陆筝小声道，“观师妹……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是不想死，但我也不愿意这样拿你的命换我活。”

“观师妹，你是个好人。”

“我是已经死过的人，那片荒原里，我见到你了。”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带句话给李师兄，就说，山长水远，请他替我去看吧。”

“对不起……要让你的好心付之一炬了。”

陆筝咬咬牙，手握向观如是的金锁，金锁震颤滚烫，她的魂魄从身体中被抽离。她的魂魄本就是才复位进身体，神魂不稳，因而这一次比第一次锁入金锁更快。

意识散尽前，她见到观如是身上仿佛时光倒流，伤口飞快地愈合，白发重又复黑，死气远离了她，生气再次充盈她的躯体。只有那背后微微干涸的血液显示着这并不是梦，而是真正发生过的。陆筝想，真好，观师妹和李师兄，都是好人。

观如是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这才仔仔细细地端详起陆筝的模样。清秀，清瘦，本该有婴儿肥的脸颊上却没几两肉。身形也单薄，不像是能扛住风雨的样子。个子也就比自己高了一寸，还在长身体的年纪。

观如是其实是有些脸盲的。只是她善于总结他人的特征，抓住特征认人，少有错的。好比佩着玉佩的王明镜，好戴着紫玉冠的周舟。

如果不用特点来记人，她也就能认出爷爷……还有拿剑逼问自己的李平安。现在又多了一个陆筝。

家传的术法固然是强的，可自己还是太弱了。炼气期的自己尚且能够做到一命换一命，若是等以后筑基呢？开光呢？……甚至更高呢？

观如是并不是圣母，其实最初她只是想在陆筝身上做个试验。从算卦，到拘魂，再到今日的还魂，陆筝再一次在她眼前被金锁拘了魂魄，可她竟然隐隐激动起来。

她握住金锁，感受了一会金锁的温度，将金锁藏回了衣襟下，然后将陆筝抱回椅子上，给她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又俯身捡起那张凝时符贴回去，重又催动激发。

她看着陆筝被那凝时符的蓝光封住，说，“陆师姐，你才是真正的好人。我就算了吧。”

观如是又想到那日逼问自己的李平安，眼中寒流涌动。李平安算好人么？她想，对于陆筝来说，应该算吧。但对于那在药田的内门弟子赵肖来说，肯定算不上。那对于我呢？

观如是没再想下去。她摸了摸后背的血迹，心想，好麻烦，还要避开其他人将衣服解决了。

但是……李师兄呢？

她突然想起这个进院子前就在想的问题。今日山门开，众门派齐聚，外门弟子中却不见他身形，可李平安受了伤，又能去哪里呢？

沾了血迹的衣服他还没有收拾，陆筝也只是暂时贴了张凝时符停在卧室。他虽然昨天说明日下山，可陆筝还在这里，他下哪门子的山。难不成他自己一个人真就先下山踩点，找一个好地方再回来接陆筝？别太荒谬。

观如是摸了摸陆筝的脸，心想这凝时符还有六天的效期。凭她对李平安目前的认知来看，李平安就算再怎么有事，也必然会在这凝时符失效前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