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风,有点儿腥。
应该说,异常地腥。
时间已至黄昏,灰色的太阳悬停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拉出了一道惨淡的光。
众人刚走出洞口,闻到这味道,神情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阎鹂鹂率先抽了抽鼻子:“怎么回事?这什么味道?”
邓霖同样眉头紧锁,沉声道:“不对啊,现在这个时候,不该是族里正在中央贸易广场放餐的时间吗?怎么会有这种怪味?”
“不好,难道说,下面有什么变故?”
想到这里,众人面色大变,急忙朝着山下冲去。
这个时候,梦吟罗部中央贸易广场,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腔,隐隐还掺杂着食物的香味,让空气显得格外混沌。
在这个恶毒的时代,固定定居点外的居民连生存都是大问题,能吃饱已然就算幸福,谁还会去渴望味道。
单从这一点看来,梦吟罗部虽然被压榨得很惨,但相比居无定所的游荡者,或者欢喜寨中挣扎的底层人来说,日子还算不错。
可看着撒了满地,混杂着大量猩红色液体的食物,没人还会产生丁点儿食欲,哪怕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就是此时聚集在广场中梦吟罗众人最真实的想法。
数百人跪坐在广场中央,畏畏缩缩地看向前方,脸上充满了惊恐与愤怒。
人群四周围满了男男女女,他们笑得极其恶毒,脸上毫不掩饰对于这种欺压屠杀的享受。那身熟悉的打扮,不管是谁都能轻易认出和鲍元白等人来自于同一处。
极乐帮,这就是他们的身份。
人群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了十几根柱子,一个个扒得精光的身影悬吊在柱子上,血肉模糊的身体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断气。
而在这群人身后,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还绑着一个人。
邓茂勋浑身是血,原本魁梧的身躯如今早已皮开肉绽,凝固的血痂上,又被撕开了不少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
他的气息很虚弱,整整被折磨了大半天,任凭再怎么铁打的汉子也难以坚持。
可他身前的年轻人却没有丝毫怜悯,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歪着嘴笑着看向下方。
“行啊,没想到,你们到是骨头够硬,同伴都这样了你们还能咬牙玩下去,倒是让本少爷挺意外的。”
“不过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本少爷也没心思再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最后一次机会,说说吧,到底是谁杀了我极乐帮的鲍代表?”
“说出来,我就放了这些家伙,收拾那一个人就成。”
面对着他的威胁,人们脸色苍白,却半晌没有一人回应。
这态度自然让宗明达非常不爽,脸上的假笑明显收敛了不少。
“啧啧啧,你们还真是冥顽不灵啊。看来本少爷对你们还是太温柔了点儿,倒是让你们觉得本少爷好敷衍了是吧?”
“行,那咱们就开始下一个游戏,抽盲盒吧。”
“子明。”
“嘿嘿嘿,我可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听到他的话,一名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走出队伍,笑眯眯地着围着众人绕了一圈,突然伸出手,抓出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不要!”
女孩惊恐地尖叫着,身旁的同伴们连忙想要拉住她,却被年轻人一脚踹翻,顿时血液鼻涕喷了一脸。
“没用的猪猡,废物就该老老实实地爬着就好,可别轻易找死哦。”
年轻人啐了他一口痰,拎着拼命挣扎的女孩走了出来,朝着台上的宗明达笑道:“小刀把子,这个怎么样?”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你叔都死了还只顾自己玩?”宗明达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是这一年憋坏了嘛,那老头鞠躬尽瘁,死得挺好。”年轻人笑道,“为了咱们极乐帮,我可是忍气吞声装了一年孙子,你可不知道,我每天看着那些水灵灵的小丫头时,心里到底有多抓狂。”
“难得自由了,还不让我好好玩玩?”
“行吧,你爱怎么样,我懒得管你。不过鲍子明,你应该知道轻重,别耽误正事儿。”
“放心吧,耽误不了。”鲍子明笑着摆了摆手。
说完,他将女孩拎向一处,宗明达则眯着眼转头看向邓茂勋,冷笑道:“邓族长,你猜,我的这位小兄弟想干什么?”
“宗明达,我梦吟罗部对极乐帮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为什么?邓族长,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别打这种毫无意义的哑谜了好吗?”
宗明达凑到邓茂勋耳边轻声道,“邓霖呢?鲍元白呢?你不仅对我的要求视而不见,居然还杀了我的传话人,只能说,真是挺能干的。”
“你,你胡说!我们没杀鲍元白!”
“没有?那离你梦吟罗部不到600米的残骸是谁干的?别给我说是清道夫啊。”
邓茂勋神情一滞。
宗明达眯眼道:“看起来,你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我大人大量不追究了。邓族长,咱们就明说了吧,你想保邓霖,可以;想独吞梦吟罗菌,也行;这两样我都可以让给你们。”
“甚至你想要梦吟罗部独立自主,包括杀鲍元白的事,我都可以网开一面,给你们自由。”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宗明达意外的态度,让邓茂勋浑身发凉。
作为梦吟罗部主事人,他比谁都清楚极乐帮是个什么德行,更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笑容满脸的年轻人,骨子里到底有多么地凶残暴虐。
他越是这么给自己说话,越代表他接下来的话,有多危险。
“什么事?”虽然压根儿不想问,但他没法装沉默。
“很简单,把菌王种交给我。”
邓茂勋瞳孔猛地一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是吗?很意外是吧。”宗明达咧嘴道,“十年前的事,虽然你们伪装得很好,但别忘了,这里,可是我极乐帮的地盘。”
“在这片土地上,哪怕是多了一只爬虫,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邓茂勋选择了沉默。
宗明达毫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一直对此视而不见呢,那是因为初生的菌王种需要足够的灵魂能量滋养,才能成为成熟体,我们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为了滋养它,你们梦吟罗部这些年也没少费功夫吧。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们的。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居然会让众多族人主动投身到这场献祭中,献出自己的一切,这就是所谓臆梦症的事实,对吧?”
“该说你们不愧是那一族的遗民吗,还真是有趣。”
这句话一出口,邓茂勋的脸色骤然发白,震惊地看着宗明达:“你,你怎么知道!”
“是呢,你说我怎么会知道呢?其实这并不重要。”宗明达显然非常享受邓茂勋的惊慌,大笑道,“重要的是,做出选择吧,是主动把菌王种交出来呢,还是等我挨个杀光你们的人,逼它出来?”
“我相信,现在的菌王种肯定还在这里,对吧?”
宗明达的话,让邓茂勋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如果不是被绑得够紧,这个粗犷的汉子估计已经开始拼命了。
他可以死,但这个秘密,绝不能曝露出去。
一旦秘密曝露,不仅大家多年的心血将会毁于一旦,整个梦吟罗部都将彻底灭亡,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看来,你还真是他们的头,顽固得就像粪坑里的石头。”看到邓茂勋依旧沉默,宗明达冷哼了一声,“这样也好,我累了,先让我们来看一场有趣的表演吧。”
“我想,一会儿你的想法或许会改变不少。”
一旁,一个临时的场地被围了出来,如同巨大的牢笼。鲍子明拎出的女孩神情惊恐地被扔进场地中,绝望地看着四周。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但很显然,那个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家伙,绝不会是什么好人。
“久等咯。”鲍子明笑眯眯地出现在围栏边,谑笑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我家孩子脾气有点儿暴躁,要安抚起来很麻烦。”
“不过放心吧,他很温柔的,我相信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度过一段非常愉快的时间。”
“让我愉快的时间。”
看到鲍子明最后的笑脸,女孩身子猛地一抽,竟像是赤身裸体被丢在万年冰窖中,急促地打了个冷战。
与此同时,一阵粗壮的锁链声响起,一个面目抽象的高大身影在数人的陪同下缓步走来,站在了鲍子明身后。
这是一个男人,至少从观感上应该是。
个子足有两米高,身材不能说魁梧,只能说膀大腰圆,有着异乎寻常的夸张身体比例。
他身上的皮肤呈现出极不规则的色彩,左胸的黑褐色与右胸的乳白色充满了让人无法理解的矛盾感。
这一切与那遍布的缝合纹路结合在一起,任谁都能直观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情绪,名为疯狂的情绪。
如同男人手臂粗细的锁链将他彻底捆绑,锁链的一头被两名极乐帮成员抱着送到了鲍子明面前。
鲍子明轻松地接过锁链,一边随性地打开牢笼,一边笑眯眯地看向女孩道:“小姑娘,问你个事儿,你知道人类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吗?”
女孩早已被他吓傻了,根本无法回应。
但鲍子明也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有人说是信念,有人说是创造力,有人说是学习能力,还有人说是什么狗屁的爱,其实啊,他们都错了。”
“人类最强大的力量,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欲望啊!”
“所以,我们来玩一个以欲望为武器的小游戏,好吗?”
“让我看看你的欲望,到底有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