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禅亲自过问此事,魏延整个人也激动起来了。
他一个人人微言轻,难以让大王应允他的计策。
但若是殿下同意了,以他之能,怕我魏延就要建立不世之功了!
“殿下难道也是认可了末将之计?”
刘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幅模样,倒是让魏延迷糊起来了。
“殿下这是何意?”
刘禅微微一笑,说道:“子午道险峻,难以大量用兵,况且,无金牛道、褒斜道等吸引魏国军力,子午奇袭如何能成?”
魏延连忙说道:“子午道中虽是崇山峻岭,然而末将已经让人去探清道路,并且在沿途中安放给养,在末将看来,出三千兵丁,再加三千背粮人,便可通过子午道,奇袭长安,那长安守将见我军前来,势必丧胆,弃城而逃。”
三千人就能弃城而逃?
当真以为守长安的是刘禅啊?
咦?
怎么感觉像是在骂自己一样。
“此计过于弄险,得要正面大军配合,或许才有成功的可能。”
见刘禅并不像诸葛亮那般一棒子打死,魏延心中还有些希冀。
“殿下正面攻之,末将奇袭长安,必能建不世功业!”
魏延这是立功心切啊!
刘禅微微摇头,说道:“汉中刚有起色,不宜大战,我已命东三郡守将修缮东三郡道路,待道路一成,便可从荆州转运粮草、兵员过来,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攻伐关中的良机。”
“可是殿下”
魏延面有不甘。
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如今魏国内乱,听闻曹彰逃入长安,关中势必动乱,此诚发兵取之的良机,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刘禅又是摇头,说道:“将军看差了,那黄须儿曹彰已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入关中,不过是求活而已,难以掀起动乱,其人心,早已散尽,我等贸然去攻,不过是徒费将士性命,以及来之不易的粮草辎重,绝无半点可能拿下长安。”
要想鲸吞长安,靠几千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少出动十万人,还要整个益州作为后盾,源源不断的输送钱粮,才能得成。
这是比拼国力的战争,不是靠一个奇袭就能完成的。
而现在的汉中国,差的就是国力。
跟此时的魏国比起来,就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童一般。
刘禅看出了魏延面有不甘之色,他突然看向魏延,问道:“将军可知我会看相?”
看相?
魏延愣住了。
他知晓自家殿下会打仗,没想到还会看相的?
“张裕有谶纬之术,周群有占侯之术,此二人为我府中幕僚,其亦是将看家本领教授与我了。”
闻此言,魏延不复他疑。
自家殿下莫说是会看相,就算他说明日汉中地龙翻滚,他都信!
再者说,就算是他不信,为了奉承殿下,他也要说信。
殿下高兴了,殿下开心了,对他魏延的感官,这不才会变得更好?
他日后的富贵,可都寄托在殿下身了。
是故,魏延一脸郑重的看向刘禅,行礼道:
“敢请殿下赐教。”
刘禅仔细端详着魏延的面色,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将军面黑身白,脚短手长,龙来吞虎,面短眼长、不臭而香,肉角少顶,皆贵相也。若人有此相,求功名者官高职显,求财利者钱谷巨富之相也。”
贵相?
魏延面色一喜。
“不过这贵相之中,却有隐患。”
隐患?
在这个时代的人,对这谶纬之术,相面之术是非常相信的。
尤其是这个给他相面的人还是自家殿下,这背后是否蕴含着其他的意思,让魏延一时间面露焦急之色。
“敢请殿下赐教。”
见魏延套,刘禅不缓不急的说道:“以鼻观人品正邪,鼻形端正有形,挺拔有力,鼻翼饱满,鼻孔大而不外露,这是做人有志气,做事有原则,人品端正如鼻子明显歪斜,人中亦偏斜,其心不正,行为不端之人,因其行径多恶,故必然有灾祸频至。
而将军鼻子明显歪斜,人中亦偏斜”
殿下是欲言我乃是心术不正之人?
扑通
魏延被刘禅此语吓的直接跪伏下去。
“末将忠心,世人皆知,此心天地可鉴,此情日月可昭!还望殿下明鉴啊!”
见魏延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刘禅前将魏延搀扶起来,笑着说道:“将军之忠心,禅自知矣,如今只是相面知将军祸福,尚非品行,但我要问将军,你平素可是狂妄自大,自视甚高?”
狂妄自大,自视甚高?
魏延愣住了。
“末将未有之啊!”
“未有之?”
刘禅不置可否。
“那为何与你相知相熟之人,对你都颇有微词?”
刘禅此言一出,魏延憋得满脸通红,却又不好反驳。
在军中,在朝中,他的人脉,确实不好。
狂妄自大,自视甚高,不经意间,便将人得罪了。
刘禅看着魏延这幅模样,心中早有答案了。
他现在借相面之事敲打魏延,便是希望他不要重蹈后世的覆辙。
另一个时空。
作为一名战功卓诸的将军,魏延不懂得谦虚谨慎,反而狂妄自大,在诸葛亮活着的时候就不断有怨言,诸葛亮一死他更加居功自傲,目中无人,而且刘禅年龄又小,这种情况下诸葛亮怎么敢把大权交给他?
诸葛亮去世后,秘不发丧,杨仪令费祎前往揣摩魏延意图。
魏延回答道:
“丞相虽然身亡,但还有我呢,怎么能因一个人的死而荒废天下大事呢?再说,我魏延是何人,怎么能受杨仪摆布,做断后的将领呢?”
他不但不知诸葛亮的良苦用心,反而不服从朝廷命令,这就必然被当成叛乱对待。
魏延性格太过跋扈,以至于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一个遍,甚至恶名都传播到了吴国孙权那里。
孙权曾说:魏延竖牧小人也,虽尝有鸣吠之益于时务,然既已任之,势不得轻。若一朝无诸葛亮,必为祸乱矣。
想他的名声之差。
古往今来,武将战功卓著而又恶名远扬的下场一般都不好,魏延当然也不例外。
魏延不听从杨仪断后的命令还可以理解为赌气,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大军都随杨仪徐徐退却后,魏延大怒日夜兼程,赶在杨仪大军前面,所走过的地方都烧绝阁道,并率军出击杨仪大军,这就酿成大错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杨仪和魏延都互相表刘禅说对方谋反,刘禅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到底是谁想造反,董蒋二人都担保杨仪怀疑魏延,所以魏延就非死不可了。
“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
“魏延以勇略任,并咸贵重。览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所以魏延的下场和诸葛亮没有关系,是自己咎由自取
而且他应该感谢诸葛亮一直对他的照顾和宽容,人人都说魏延坏话讨厌他的时候,是诸葛亮一直重用他,让他实现了人生的价值,赐爵封侯,走了人生巅峰!
然而可惜的是诸葛亮对他的宽容,没有让他变得谦虚谨慎,反而更加居功自傲、狂妄不堪!自作孽不可活!
刘禅便希望他的这一番话,对魏延有效果。
“殿下之意,末将知晓了。”
魏延面色灰败,虽是站起身来,但脚步颤颤巍巍的,看起来有些失意。
“末将自今日起,不再提由子午道偷袭之事。”
刘禅摇头,说道:“我看将军还是没懂,由子午道可偷袭长安,难道其他人都不知道?唯独将军知道?还是将军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唯独将军是聪明人?”
一连串的问题,又把魏延给问住了。
“为官者,为将者,切莫有傲慢之心。汉寿亭侯功勋卓著,且还敬重有才学之人,将军功勋,比之汉寿亭侯如何?”
魏延有小关公的称号,平素里面,也一直以关羽为目标。
此番被刘禅一问,他哪里敢跟自己的偶像比拟,连忙说道:“末将比之汉寿亭侯,犹如萤火之光比之皓月,不值一提。”
“汉寿亭侯尚且有谦卑之时,汝便更需要自省了,回去多读读书,修身养性,莫要冲动,无形之中便得罪了人,日后我欲重用伱,然你与军中士卒、朝中大臣皆不和,我焉敢用你?”
魏延知晓此乃自家殿下的谆谆教导,一时间心中感佩非常。
“末将这便去温书,那江东吕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末将不比那吕蒙差,自然也可以让殿下刮目相看!”
“好!”
刘禅重重拍了拍魏延的肩膀,笑着说道:“那到时,我便看看将军的变化了。”
魏延重重点头,说道:“既然不攻子午道,那还请殿下暂且休息,明日启程前往南郑,检阅汉中诸事宜。”
刘禅摇头,说道:“此时天色尚未晚,不妨入子午道,看看具体情况。”
入子午道看看具体情况?
魏延愣住了。
“殿下不是说不由子午道攻长安了吗?”
刘禅似笑非笑的看向魏延,说道:“我何时说过不攻?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而已。”
闻言,魏延面露激动之色。
“我这便带殿下前去看看。”
说着,他便领着刘禅入了龙亭小寨,在营寨后门骑战马,朝子午道而去。
一行人往里十里地,便彻底进入子午道了。
子午谷内山路险峻崎岖,崇山峻岭如墙般横亘在前,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自然屏障。曲折蜿蜒的山路,岩石峭壁挺拔,往里的每一步都似乎是对生命的考验。
路途中的坡道陡峭,鹅卵石铺满地面,脚下的石子不时滑动,令人不禁提心吊胆。山路两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恍若万丈深渊,一触即发。
山风呼啸而过,让人感到阵阵凛冽的寒意。
巨大的岩石,有的光洁如镜,有的却充满了尖锐的棱角,挡住前行的路途。
便是刘禅看了,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此地险阻,怕是魏军见了,都难相信汉军会从此地出兵,攻伐长安。”
就如同汉军不知道邓艾会走阴平小道入蜀一般。
“便是此地山路难走,末将才觉得偷袭长安是有可能的。”
魏军觉得的不可能,恰恰就是他汉军最大的机会。
“殿下请。”
魏延还要再往里面去。
刘禅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说道:
“天色已晚,不必往里走了。”
山路弯曲多变,时而陡峭,时而平缓,一路充满了未知的挑战。突然出现的山崖或是滑坡,让人措手不及,需要在危机中迅速应对。
未有向导,怕是行军过程中,便有不少士卒损耗其中了。
一行人回到龙亭营寨,天色便彻底阴沉下去了,月牙高悬,只播撒了些许月光,天地间都被纯粹的黑给笼罩住了,只剩营寨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闪烁着。
“殿下看了子午道,可觉得能功成?”
“或有可能,但绝不是在今日。”
不在今日?
那在何时?
魏延赶忙问道:“不知殿下要准备几年,才准备发兵攻魏?”
“至少三年。”
甚至不止三年。
三年?
魏延在心中盘算着。
好像时间也不是特别久。
“那这三年时间,末将便好好治理汉中,为殿下北伐逆魏积蓄粮草,训练兵将!”
“将军有此志,值得夸赞,但眼下有一件事倒是需要将军派人去接应一番。”
接应?
“殿下有事情,直接吩咐便是了。”
“子午道险阻,将军不妨派三百人前去探探路,看三百人要走几日,顺便,在关中,将一个人接到汉中来。”
接一个人?
是何人,让殿下如此心?
“不知殿下要接应的人,是何方神圣?”
刘禅微微一笑,说道:“此人方才你我提到过。”
提到过?
魏延愣了一下,说道:“难道是那鄢陵侯曹彰?”
刘禅点头。
“正是黄须儿曹彰!”
没错。
争魏王失败,如丧家之犬般逃到关中,又蹿在深山之中,在魏国,曹彰已经没有任何活路了。
而到汉中来,换一个老板,虽然不能当魏王,但起码能保住一条性命。
刘禅则是要借曹彰的势,借曹彰在长安的威望、人脉,狠狠的操作一波。
谁说曹彰不是汉之忠臣?
只要他杀魏人杀得够狠,他就是忠臣!
蓝田城外。
山林之中。
正有一支数百人的残军苟延残喘。
其中坐在小溪旁石头发呆的,正是之前意气风发的鄢陵侯曹彰。
在洛阳外大战失利后,曹彰被迫溃散至深山之中,穿越了数百里的崎岖山路,期间经历背叛、刺杀、围剿,说多了都是泪。
当然
也有旧部的帮助,不然怕是在路便成一具尸体了。
蹉跎月余,总算是到蓝田城外了。
现如今,曹彰的外貌与往昔的威严和风采相比,已经大不相同。
身着的铁甲已然破碎,甲片凌乱,散发出刺鼻的汗臭味。头盔丢失,黑发凌乱,额前的汗水与泥土凝结成污垢,形成难以辨认的污迹。
颓废的脸庞显出深深的疲惫,双颊因连日的风吹日晒而泛红,嘴唇干裂,饱经疲劳的痕迹刻在他的额头。
“那蓝田守将,可肯送粮草补给?”
“君侯,入城的人就没有出来过,我看那厮已经忘了君侯的提携之恩了。”
驻守蓝田的守将,本是他亲卫出身,这也是他长途奔袭到此地的原因。
但现如今看来
呵呵。
已是人走茶凉了。
曹彰的双眸曾经是坚毅而明亮的,如今充满了疲惫和绝望。深深的眼袋显露着他长时间未曾合眼的辛苦。眼神中似乎还隐隐透出对战败的自责和苦痛。
“现如今,我等该去何处?”
天下之大,现在好像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地。
曹彰的身体被一件破旧的战袍所覆盖,布料已经破碎不堪,暴露出那原本坚硬的铁甲。满是灰尘和泥浆的衣物,如同近一个月来的折磨的见证。
他的双臂有着创伤的痕迹,红肿和淤血构成了深色的斑点。一只手的指关节扭曲,显然受过伤,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一柄已经磨损的长刀,刀刃沾满泥土和干血。
其余人见到曹彰如此,一个个都是面如死灰。
他们是曹彰的亲信,元从。
便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仍然跟从曹彰。
“天不幸我,为之奈何啊!”
步履蹒跚,曹彰带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伴随着疼痛和疲劳。他的靴子已然磨损,泥浆粘附在靴底,沉重的脚步留下深深的印迹。
身的伤口已经发炎化脓,但他仍然坚韧地前行,虽然不再是昔日的英勇将领,却仍然怀有前进的决心。
在绝望之中,他仍然坚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君侯不妨入汉中。”
入汉中?
曹彰瞥了一眼同样狼狈的我东里衮,嗤笑道:“我入汉中,难道要去做那汉中王太子的阶下之囚?悔不该听你之言!”
锵!
曹彰越说越气,直接将环首刀拔了出来,便要来拼命。
“我家殿下招贤若渴,君侯若是入汉中,可为我家殿下征伐关中,以君侯的名望,我家殿下必会重用之!”
“我乃曹家血脉,焉会做损害魏国之事?要我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他刘公嗣做梦,我呸!”
“哈哈哈”
不想东里衮却是哈哈大笑一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君侯在魏国兴兵事,早已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如今成丧家之犬了,小命都难保了,反倒想起魏国来了?”
“东里衮,小人!”
曹彰双目充满血丝,恶狠狠的朝着东里衮咆哮道。
“我是小人,但现如今,也只有我这个小人,能给君侯一条活路,明路。”
见曹彰未有反驳,东里衮继续说道:“君侯想一想于文则,想一想庞德,想一想文聘,其皆在殿下手下得以重用,君侯入汉中,只要能立功,富贵荣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还能建功立业。”
缓了一口气,东里衮继续诱惑道:“我听闻君侯有效仿汉武时霍去病、卫青故事,封狼居胥,挥斥方遒,然而要想征伐异族,必要有明主,君侯试想一下,那曹丕是明主?还是我家殿下是明主?”
“败军之将,敌国血脉,焉能被任以重用?”
说实话,曹彰有些心动了。
他起兵造反,原本就是不想要窝囊度日,想要去学那霍去病卫青建不世功业。
当不当魏王,其实不重要。
“君侯如此想,便是小看了我家殿下了,此乃我家殿下手书,在数月之前写下的。”
数月之前?
曹彰震惊。
那汉中王太子刘公嗣,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匆匆从东里衮手接过信件,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汉中王太子如此诚意,我岂能不从之?”
其实
他现在,除了入汉中,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除了死之外。
不管这信件是不是那汉中王太子刘公嗣写的,最起码,给了他一个往下走的台阶。
“还请阁下前去知会汉中王太子,言在下欲入汉中避难,为其效命。”
说完这句话,曹彰脸具是苦笑之色。
太操蛋了。
原本一个个好好的魏国鄢陵侯。
兜兜转转半年。
转眼
便成汉中国臣子了。
可惜!
可笑!
可叹!
可悲啊!
ps:
五千七大章。
明日应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