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晌午,黑海的浪花裹挟着咸腥气息,拍打着空无一人的白沙滩。
三十六名近卫军士兵呈扇形布防,枪械保险栓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五海里外,挂着镰刀锤子旗帜的巡逻艇切断所有航道,雷达屏上所有民用船只信号早已被抹除。
墨绿色遮阳棚下,两位身着亚麻短裤的中年人斜倚在柚木躺椅上。
古巴雪茄的烟雾与冰镇伏特加的烈香在空气中纠缠。
其中一个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安德烈家的小崽子,倒是让你费心了。“
另一个眯起眼笑道:“雏鹰总得摔几次才能学会御风。要我说,小安德烈能在建起庞大的贸易网,倒是颇有您年轻时的风采。“
“这多亏了有咱们这些老家伙在后背支持啊。”
“都是自家子侄,咱们不支持,谁支持。”
“自家子侄.这个说法好。”
其中一个连说几声好字,接着说道:“内务部里出了个小美家的迪特,老谢啊,这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狡滑了。”
“您能够谅解,我实在是太感谢了。”另一个站起身端起一杯酒递了过去:“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咱们的船太小了,只有绑在一块,才能抵挡住风浪,不知道您是什么意见?”
他递出酒杯的右手青筋凸起。
“我的意见你还不明白吗?”其中一位站起身哈哈大笑两声接过了酒杯,给对方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
*****
晨雾尚未散尽的明斯克郊区别墅,雕花木门被“砰“地撞开。
“发财了,哈哈哈哈,爱国兄弟啊,咱们这次可真要发大财了!”
一大早,晨曦还未完全驱散夜晚的凉意,李爱国才刚从睡梦中苏醒,安德烈就抱着一份文件,风风火火地推开了门。
他几步走到床边,一把将李爱国从床上拉起来,随后像献宝似的,把文件摆在了床上。
“批了!那群老棺材瓤子盖印了!
“莫斯科方面已经批准了我们安德烈商贸公司,跟京城计算所成立红星计算机研究所的计划。只要你们那边批准了,咱们就能够大干一场了。”
看着这份由老毛子联布中样委员会签署的文件,李爱国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在原计划中,李爱国本打算打擦边球,由安德烈商贸公司通过在东大的分公司,为红星计算机所注入资金。
有了这份文件,红星计算机研究所在老毛子这边等于有了官方背书,无论是人才引进,还是设备运输都不会受到阻碍。
特别是联布中样委员会还是老毛子的最高领导机构。
“安德烈,这名头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是啊.”
安德烈此时也从兴奋中清醒了过来,挠着头说道:“这事儿不对啊,就算是二大爷出面,二大爷只是主席团委员,在委员会中并不占优势。另外,莫斯科科学院那帮老东西们都是有根底的,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安德烈商贸公司染指计算机的研究工作。”
“可能是有人卖给了二大爷面子吧。”李爱国打了个哈欠,说道:“安德烈啊,你难道还要在这里看着我穿衣服吗?”
“切,你有的,我都有,我才没这个爱好呢。你赶紧起床,咱们今天赶往莫斯科,把后续的手续走了。”
安德烈撇撇嘴离开了屋子。
李爱国掀开被子起了床,正在擦地的朱诺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衣柜前,拿来一套熨烫得整整齐齐的中山装。
“衣服昨天就熨好了。”她小心翼翼地帮李爱国穿上衣服,系上扣子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继续干着手里的杂活儿。
这时候,朱诺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昨天晚上莫斯科传来消息,教授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他是在被别人诱导的情况下,讲出了那些不合时宜的言论。
本着治病救人的宗旨,莫斯科方面已经赦免了教授的罪行。
他现在已经从农场出发了,估计有五天时间能够抵达莫斯科。你也回去吧。”
啪嗒。
毛巾掉在了地上,朱诺的脑瓜子嗡嗡作响,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丈夫得救,还要回到莫斯科了?
怎么可能呢,每年带走那么多人,有几个能够回来?
难道丈夫的运气很好吗?不,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出面
是这个东方人,是他帮了我!
朱诺抬起头想要感谢东方人,门敞开着,东方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朱诺慌忙跑出房间,却看到一辆轿车缓缓驶出别墅,轿车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
李爱国在前往莫斯科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将明斯克研究所的人员和设备带到东大。
有了莫斯科方面的特别通行证,那些计算机设备很快运上了火车。
人员调动就要麻烦一点,外事部门的签证还要等两天,另外,那些研究员们也需要跟家属道别。
李爱国在离开之前,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名单,一共有十二人,个个都是研究所里的精英人员。
名单交给了安德烈明斯克分公司的职工,他们将撰写好的合同摆在了研究员们面前。
“吉洛蒂教授,请您在这里签上名字。”一位职工礼貌地将合同递给吉洛蒂教授,脸上带着微笑。
吉洛蒂教授接过合同,拿起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在将合同递回的同时,开口问道:“爱国同志在吗?我有些事情想找他谈谈。”
“在办公室里,您需要的话,我去帮您通报一声。”职员清楚李爱国很看重吉洛蒂教授,对他的态度很好。
“那谢谢了。”
片刻功夫之后,李爱国见到了这位老教授。
吉洛蒂教授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失,整个人也老了一圈,不过精神方面倒是没问题。
“吉洛蒂教授,这次的事情里多谢您了。”李爱国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吉洛蒂教授清楚李爱国指的什么。
“有时候,说实话可比登天还难啊。”李爱国感慨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教授先生,您亲自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那个学生,法捷耶夫。”吉洛蒂教授的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神色,“他虽然犯了错误,但也是被人逼迫的。
我看到您把他从名单中除掉了,他的技术其实很不错,就是心思太浮躁了。
您放心,只要您允许他前往红星计算机研究所,我相信他一定能改掉那些毛病。”
法捷耶夫的审讯笔录被作为真实事件添加到了档案里,由于他有“重大立功”表现,所以被莫斯科方面赦免了罪行。
李爱国听了教授的话,沉思片刻,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教授先生,我们东大的鲁大师说过一句话,‘泰山好移,人心难改’。”
“唉……是我考虑不周,太莽撞了。”吉洛蒂教授也明白,红星计算机研究所位于东大,难免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关注。
法捷耶夫既然可以背叛一次,就有可能背叛第二次,让李爱国重新接纳他,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吉洛蒂教授回到明斯克计算机研究所,开始收拾以前的那些手稿。
这时,法捷耶夫推开门走了进来:“老师,情况怎么样?我什么时候能出发去东大?”
“法捷耶夫,对不起,李爱国同志没有答应。”吉洛蒂教授放下手稿叹口气道。
“什么!他竟然拒绝了?!我可是最优秀的研究员。”
“再说了,我的口供一点问题都没有!是内务部的那些人搞错了。”
“李爱国这是要打击报复我。”
“他是小美家迪特,我要去莫斯科告他!”
法捷耶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嘶吼了一通,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明斯克研究所现在已经正式裁撤了,因为跟莫斯科科学院的关系闹翻了,所以那些没有被选到东大的研究员们只能被分配到偏僻地区。
法捷耶夫自持为计算机天才,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委屈。
他回到办公室后,摇动电话,接通了内务部的举报电话。
“喂,我是明斯克研究所的法捷耶夫,我要举报迪特.”
挂掉电话后,法捷耶夫斜靠在椅子上,嘴角勾起一丝邪恶。
“李爱国啊,李爱国,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你不知道把握。”
“现在你自己找死,那就怪我不客气了。”
十分钟后,办公室的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谁啊?”
“先生,是您打了电话吗?我们是来核实情况的。”
嗯,举报要实名,上面派人来核实,也很正常。
法捷耶夫似乎看到了李爱国跪在地上吃枪子的画面,兴奋的站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契卡,其中带队的是一个女人。
法捷耶夫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核实什么啊,我已经做了笔录,笔录你们拿走了。”法捷耶夫将自己的证件递过去:“我前阵子配合过你们的工作,你们调查一下就明白了。赶紧把李爱国抓起来,再晚他就要跑了。”
女人没有接证件,板着脸说道:“具体情况需要认真核对,这里不方便,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诶,真是麻烦,你们等着啊。”法捷耶夫转过身,披上大衣,刚准备出门,眼睛突然紧紧盯着女人,“你,你是二组的组长!”
法捷耶夫此时终于认出来了,这个女人赫然是特别行动队二队的别列日娜娅。
只是和以往相比,别列日娜娅画了眼线,涂了唇膏,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所以他才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认出别列日娜娅后,法捷耶夫本能地感觉到事情不妙,转身就要往办公室里跑。
还没等别列日娜娅下令,几个契卡就如饿狼扑食一般冲了上去,将法捷耶夫按倒在地上,迅速给他戴上了手铐,又往他嘴里塞上了布团。
此时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不少研究员。
别列日娜娅解释道:“此人涉嫌迪特活动,现在我们内务要带走调查。”
那些研究员们听到这话,都吓得躲到了一旁。
“唔唔唔”法捷耶夫想要喊救命,却发不出声音来。
“带走!”
契卡们押着别列日娜娅离开办公楼。
在路过所长办公室门前的时候,法捷耶夫拼了命的想要向吉洛蒂教授求救,吉洛蒂教授却叹了口气,转过身关上了门。
“这孩子啊,就是太聪明了。”
吉洛蒂教授取下墙壁上的合影照,扔到了废纸篓里面。
另外一边,法捷耶夫已经被带到了一辆轿车上,还戴上了头套。
他的思绪混乱极了,法捷耶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误会,这肯定是误会,我是举报李爱国,就算被查出是诬陷,内务部也不会处分我。”
“对对对,法捷耶夫啊,你是自己吓自己。”
想到这里,法捷耶夫的神情坦然起来,深深吸一口气,斜靠在车座上。
轿车一路奔驰,东拐西拐,足足奔驰了半个小时,才算是停下来。
“马上就能解释清楚了。”
法捷耶夫被推下车的时候,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辩解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
因为周围有哗哗的水声。
这是河。
对方把自己带到了河边!
他们要干什么?
“跪下!”
一只大脚踹在了法捷耶夫的膝盖上,法捷耶夫吃疼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他的头罩被摘了下来,嘴里面的布条子也被取下来了。
看着面前滚滚的河水,法捷耶夫吓得脸色铁青:“误会啊,是李爱国,迪特是李爱国,不是我啊。”
出乎法捷耶夫意料的是,那些契卡们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转过身离开了,只有下了别列日娜娅和一个同样头戴黑色头罩的男人。
那男人的头罩上面有两个眼孔,法捷耶夫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头套被扯下的刹那,法捷耶夫的蓝瞳里倒映出黑洞洞的枪口,法捷耶夫看到男人的脸,顿时像见了鬼一样,神情惊恐万分:“是你……”
男人没有吭声,重新戴上面罩,转过身去。
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拉得很长很长,将法捷耶夫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身处黑暗中的法捷耶夫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砰!”
一声枪响,法捷耶夫倒在了滚滚河水中,很快消失在浪花里面。
别列日娜娅将手枪插回腰间:“火车同志,最后的尾巴斩断了,祝你行动顺利。”
火车老毛子可真是不喜欢动脑子,男人腹诽两句,冲着她点了点头。
“别涂口红了,不适合你。”
男人转身上了一辆轿车,轿车奔驰而去。
别列日娜娅跺了跺脚:“你们这些臭男人懂什么啊!”
她很快又羞涩的笑了:“他注意到我化妆了。”
别列日娜娅是孤儿出身,父母在战争中死去了,自从懂事儿后,便生活在队伍中。
在那里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别列日娜娅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少了个器官的男人。
自从遇到了他。
一个神秘莫测的特工。
旁边的河流波浪汹涌,别列日娜娅的心情也在激流澎湃。
祝各位读者姥爷春节快乐!
咱火车司机同志马上要开启新的篇章了。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