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耶格跑到教学楼里,顺着楼梯来到三层。
整个三层没有一间教室,只有两列石柱依次排开,支撑起一座宽阔的大厅。
大厅正中央是擂台场,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圆形蓝色地毯,在四个顶点分别绘制了火焰、翅膀、河流、山川的象征派秘纹,组成【四方安定】结界。
此时结界还没升起。
孩子们围在擂台场中,在地毯上坐成一圈,围在最中央的劳身旁。
她本来应该是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的。
但现在场地内却只有孩子们的窃窃私语,有些孩子望向劳的眼神中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恐惧。
而在她身旁,负责这次擂台主持的紫蕊校长也面色凝重,身旁放着一个打开的医疗箱。
艾耶格快步向劳走去。
当他来到孩子们身后时,他看到劳正脸色凝重,在给一个孩子的手臂包扎。
层层的白色纱布中,有血渍渗出来。
“怎么回事?约拿怎么会受伤?”
艾耶格一边平定喘息,一边将锐利的视线在三层来回扫视,却没发现恶魔踪迹,三层的各个门窗也完好,这里没有入侵者。
最终他只能将目光投到劳身上,想探明究竟。
劳在小孩的绷带上用力打紧结,低头不语,只是按着帽子站起来,从人群中走出与艾耶格擦肩而过。
“伟大而总是派上用场的探险家……现在想一个人呆一会。接下来就让它代替我的护卫吧,反正它远远比我有用。”
艾耶格胸口忽然一痛。
劳将那把有着七芒星刀鞘的腰刀拍在他的胸上,塞进他的怀里。
这把刀明明是她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艾耶格诧异地转过身,却只看到劳的背影。
“你要去哪?”
“哦,对了。丽莎已经将纹匠楼排查干净了,你不在,她让我转告你。虽然也许你并不想听我的转告,因为你知道丽莎远远比我值得相信。”
艾耶格忽然接不上话,只能抱着刀鞘站在原地,看着劳一个人走远。
她走到门口时,瑞拉刚好气喘吁吁地从楼梯爬上来,嘴里叼着半个刚出炉的牛油面包。
“嘿!劳,你要去哪”瑞拉喜悦地说,“真巧,你正好赶上擂台开始的时候……”
劳与她擦肩而过,瑞拉没能把话说完。
劳下楼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起,瑞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艾耶格。
艾耶格凝重望着劳身影消失的楼梯口,他很想追上去看看,但是他不能。
瑞拉到场之后,人就齐了。
学生自觉地向圆阵外散开,空出擂台的位置。
一个将短发下缘修剪得极为整齐,像是两片刀锋的小麦肤色女生已经站在了场中。
在她对面,紫蕊校长呼喊着瑞拉进入场地。
比昂卡对瑞拉。
擂台已经开始了。
……
劳离开教学楼,推开学校大门,独自一人走在白贝壳路上,随脚踢开路上的大螃蟹。
“也许,伟大的探险家,并不是那么伟大……”
她喃喃着,低着头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这条街上沿街开着各种小铺子,因为连日阴雨,上空铺着层层叠叠的防水布,将雨点留在头顶,把生意还给小贩。
街上人来人往,在雨声下自由行走。
热闹的叫卖声淹没在身边,她的沉重心情稍微被冲淡了些。
路边有人卖颗颗饱满硕大的紫葡萄,她好奇摘了几颗放进嘴巴里,鲜嫩的果肉轻轻一咬就像嘴里涌出了甘泉,甚是甜美。
“嗯——不错。”她夸赞道,店主太太容光焕发的介绍起来。
她和店主太太攀谈了好一会,吃了一阵儿葡萄,这辈子说好话嘴角都不用抹蜜了。
临走时,她掏出一个不厚的钱包放在摊位上,说:“不用找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顺手拿走了一颗摊位上的青梨子。
嗯——也是极好的梨子。
伟大的探险家,总是这么无所不能。劳啃着汁水饱满的梨子走在街上,一边闲逛着,一边渐渐感到轻松自在。
“嘿!姑娘,来看看,进口的口琴。”路边一个卖乐器的精瘦老头在吆喝。在他的摊位上摆满、挂满了长笛、陶笛、海螺、卡林巴琴等等东西。
被挂在最显眼位置上的,是一只银白色镶金的双排口琴。
老板刚才看见了她刚刚在水果摊时的出手大方,认定了这是位贵人,双手将这枚口琴取了下来,展示在劳的面前。
“看看吧,翡翠纹匠坊制出的,还有纹徽呢。”
劳没有先接过那只口琴,而是拿起桌子上那只卡林巴琴把玩了起来。
“你这里东西不错呀。”她照是惯例先称赞一番,老板容光焕发。
她用拇指随手拨了拨琴片,拨出一段舒缓悦耳的C小调循环。
她随手拨了拨,就吸引一个吊带裙子的女生停了下来。
女生起了些有兴趣的眼光,劳勾唇一笑,将手中的拇指琴送到了她的手里。
“来试试?我教你。”
她扶着她的手指,拨对正确的的琴片。
“真棒,你很聪明。”她称赞道。
“能为我伴奏吗?”
她的目光在牛仔帽檐下显得真诚,女生满怀期待,点了点头。
她转身在乐器摊上寻找,最后挑出一只白色的海螺递给乐器摊老板。
“《莫乌斯在海边呼唤》,你应该会吹奏吧?”
“乐意效劳,女士。”老头双手接过海螺。
《莫乌斯在海边呼唤》讲述一个名叫莫乌斯的年轻人,在海边呼唤他身居高塔上的爱人,为了让海神将爱人释放,他诉尽衷肠,海螺和海浪为他伴奏,最终打动海神,高塔底部出现了层层的楼梯,莫乌斯与爱人奔上楼梯,在高塔中段相遇。
他们相遇的地方,诞生出璀璨的光芒,高塔的上半部崩落为纷纷雪花。
——这就是沿海城市灯塔标准限高的由来。
几乎没有海边的居民不知道这首曲子。
老板开始吹奏之后,一些能歌善舞的人也加入了进来,劳在这时随手取下摊位上的口琴,放在口中。
最为动听的旋律在她阖上双眼后流淌出。
……
曲子最后在一段乐器的齐奏中结束。
人们纷纷发出不同的感叹。
“喔,这个卡林巴琴真不错,多少钱?”
“这支长笛手感蛮顺滑,我想我得带走它。”
乐器摊老板一时分神,忙着算账。
劳走在快要离开商贩街的路口上,手中接抛着那只银白色口琴,吹了声口哨。
“真是场漂亮的演出,我果然是最伟大的探险家——当然,宝贝,你也是同样伟大的口琴。”
她走在路边娴熟地推开一扇门,门上是酒馆的招牌:燃烧橡木桶
在她身后,两名男人追着一只兔子跑过。
“该死,这个镇上到底有多少根属于那个女尸的红色头发!”施泰德压低声音怒吼道。
“警长……据我记录,已经找到87根了,我……我能歇歇吗?”小木上气不接下气。
“有你休息的时候,臭小子,现在给我跟上!”
他们的声音在街上远去,酒馆的木门缓缓摇晃,门口已经没有了人影。
酒馆中光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酒精味道,各色酒客在几张桌子上围坐着大声叫嚷着,左手边一张用来跳舞的桌子上,一个光脚的女人摇晃着闪亮的肚脐挂饰。
劳穿行过几张桌子,从腰间摸出一枚银币悬在拇指上,弹到舞女脚下。
银币悦耳地蹦跳了几下,躺在桌子中央。
舞女有些受宠若惊,这点小费比她跳一个钟的工钱都多,她眉眼弯弯,向劳抛去一个飞吻。
劳只是一副“这是你应得的”笑容,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径直来到酒馆的吧台,抬腿将屁股落在木椅上,在酒馆老头低垂的目光中,将一只口琴放在桌上向前推出半分。
“如你所见,我是个落魄的音乐人,能换杯酒吗?”
那只银白色口琴在木桌上落入酒馆老头的手中,取而代之,一杯斟满的黑麦酒推了过来。
“记得你的恩情。”劳挑眉,接过酒杯。
“那只口琴适合你,远远超过这杯酒。真是亏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身边响起。
“这世上一切交换都是公平的,我正需要这杯酒。酒可是无价之宝,朋友。”
劳循着声音转过身去,望见那是一个短发披肩的女人,点了杯黑麦大啤坐在吧台前,穿着件小牛皮马甲,蹬一双长靴,一身装束像是个老练的猎人。
马甲上有些暗红污渍,但已经干涸,在棕色的皮料上也不太显色。
侧脸看上去鼻梁高挺,额头圆润,有一对柔软的嘴唇。
她被衣服遮挡起来的脖颈中,露出秘纹的一角——看上去像是一截蛇尾。
她向劳过来,那双明媚而美丽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一个笑容。
“的确,你说得没错。”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举起杯,在空中碰撞。
“诶——”在饮酒前,劳忽然出声提醒眼前的这位的女人。
“你的口红,被蹭掉了一块。”
女人闻言抿了一下嘴唇。
随着啵的一声轻弹,唇膏恢复了均匀。
与那鲜艳的红发同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