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的林寂】是没有被登记在册的恶魔。

艾耶格拿出怀中，劳给他的两张书页。

一张来自死兆，页码是第三十四页。

另一张来自林寂。

——页码是第一页。

艾耶格紧紧锁着眉，将书页缓缓再次揣回怀中，轻飘飘的两张书页在他手中仿佛变得无比沉重。

林寂的身上为什么会有第一页神谕书页？

难道……她狩猎了恶魔之首【应有尽有的哀芮】，从她的身上抢走了书页？

她行动的目的是为何？

如果她真的有能力击败恶魔之首，那为什么她却一次死在无证秘纹师手下，一次死在第三十四位恶魔手下。

她在计划着什么？

一时间，审讯室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施泰德的沉默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人死掉还可以站起来走路——那是因为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恶魔。

他这两天反复翻看案件记录，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一切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林寂的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重新起死回生，都伴随另一个人的杀害，另一个人的死。

先是无证秘纹师，后来是死兆。

她每次都恰好是在杀死她的“凶手”死亡之后死而复生。

他下午再回到一人巷时，她的尸体已经再次消失不见，证实了这一点。

她的起死回生是以凶手的死亡为触发条件的。

他解开了女尸死而复生的谜团，可随之而来的，是解开迷雾后看到的更可怕的真相的一角。

这些“凶手”被杀死的时候，林寂是已经死了的，那么是谁杀死了这些“凶手”？

在无证秘纹师需要刺下一副恶魔秘纹时，她恰到好处的出现了，并且被杀死抽走了全部血液绘制秘纹。

被绘制出的恶魔刺纹逼迫艾耶格做出行动，他为了救下瑞拉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洗掉秘纹。

而这时因为秘纹被洗掉，过于庞大的力量反噬，无证秘纹师死于自己的刺纹之下。

他的死就像被计划好了的。

……她并不是被杀死。

而是以死设局，杀死了别人。

她在墙上写下了问题，并再次让死兆将自己杀死，死兆看到了她留下的问题，一个来自死人的问题——我能否复生？

如果死兆回答否，她会提前得知死兆来到了她的身边。

如果死兆回答是，那必然是在她已死的情况下，才能回答能否“重生”。

这是一手双重保险，并且是恶魔仪式最关键的一环——让死兆回答一个死人的问题。

她一手推动了这起恶魔事件，一切环节都在她的计划之下像一套运转精密的齿轮一样环环相扣，最终导向早就设定好的结果——恶魔降临。

他的心中对于这种行为模式、这种人格只有一种印象。

凶级罪犯。

他绝对不相信她是一只恶魔，他宁愿相信【起死回生的林寂】只是她随口胡诌放出的烟雾弹。有些心智失常的罪犯也会以为自己是恶魔，编织出一些以假乱真的幻想，但其实他们都只不过是可怜的、连人也算不上的、疯了的罪犯。

她也许的确有两下子，【起死回生】的能力确实不错，但也许是因为她吞服了一张书页才导致这能力这么强，她在镇子上布置了一系列事件召唤恶魔，费这么大力气，但她却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利益，那么她是为了什么这样做？

只有一种可能。

她设计了这样一个精妙复杂的局，让自己在极限的难度下反复【起死回生】并且最终成功，这看起来十分像是一场——晋升仪式。

这一点更加坚定了施泰德认为她是人类罪犯的判断。

恶魔可不需要晋升。

眼下他所头疼的是林寂会不会流窜，又或者是在黑船格勒再次作案，更坏的情况……她是否处于某种罪犯组织中？

追查罪犯是警长的职责，他不想将艾耶格和劳卷入其中，只是深深地沉默着，注视着眼前满满一桌子罪犯档案，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劳也沉默着。

她知道了林寂是一只恶魔。

可她也依然不愿意相信。

她记得林寂对她说过一个地址。

北部下位国魔山，国都的血石街44号。

如果去到那个地方。

是不是能再次遇见她？

这个地址只有她知道。

瑞拉这个名字也是林寂只告诉了她一人的。

这件事，她认为只能自己一个人亲自去看个究竟。

因为和林寂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流的，只有自己。

艾耶格也沉默着。

他所想的是这房间光线这么暗，看了好几张字迹密密麻麻的档案，再加上刚才散了一会步——现在还真有点困了。

他疲惫地眨了几下眼，望向施泰德和劳。

两人也都是微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快要睡着的样子。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艾耶格将椅子向后推去，从桌子边站了起来，昏黄的台灯被扰动发出了两下闪光。

“施泰德，你这边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助随时找我，我这边如果找到了新的线索也会联系你。”

施泰德和劳从沉思中回过神，清醒过来。

“好，时候也不早了，辛苦你了艾耶格。也辛苦你了，探险家。”

“别这么客气，光头大叔。”

施泰德起身送两人出门。

他披着外套，将警局的门锁上，沿着街回家。

艾耶格和劳沿着街并排走在回秘纹店的路上。

艾耶格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

劳踩着地上的车辙，每一步都踩在线上，张开双手平衡身体，探出脚步稳稳走着，如履平地。

“这次事件，这样应该就算结束了吧？”

“应该是吧，我也是第一次被卷进恶魔事件中，这两天真是难熬的两天。”

“你在王城就没遇见过几位传奇猎手、或者恶魔派秘纹事故之类的？”

“我在王城的社交不算广泛，没遇到过。恶魔事故倒是听说出过一次，一位久负盛名的恶魔派秘纹师释放了一只古书中的恶魔，却不小心让它失控，不过银骑士团赶来及时，很快将书中恶魔重新封印。我没见到具体的场景，只是听人说起。恶魔派与银骑士的交情一直不错。”

“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和恶魔打交道，就像走在悬崖上的钢丝上。”

“别这样艾耶格，老实说，你在这次狩魔中真的没有狩猎的快感？没有成功杀死恶魔的成就感？这是猎手的荣耀。”

“老实说……有那么一些。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恶魔’这两个字！”

“呼，我知道，我们确实都需要好好放松一下。明天我打算去做一个全套按摩，还有我的头发，也需要一些保养了。当然，少不了一顿畅饮。”

“随你便。”

“明天你有什么计划？”

“送瑞拉上学——没了。”

“小骨头怎么办？”

“你说那只使魔？”

“是啊，你该不会真打算把它卖了吧？”

“这事没得商量，我从来监没有养猫的打算。我的店里从不养宠物。”

“纠正一下，它是一只使魔，不是猫。”

“更糟了。我现在想让它立刻、马上离开我的店。”

“真是个没风情的男人……”

“随你怎么说。”

“那你的剑术讲座呢？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应该赶紧练两招，以免遇上恶魔的时候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毕竟大家都知道，秘纹师基本上都是武术白痴。”

“闭嘴，啰嗦的探险家！”

两人的背影在静谧的街道上被路灯拉得很长，温和的夜风中唯一喧哗着的，就是两人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