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背着书包回到家里,换了拖鞋,径直拉开了衣橱的门,把头、上半身和一只胳膊探进了镜子里。
“那个,老婆大人,请出来一下。”肖尧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请示道。
房间里,两个可爱的少女正鸭子坐在地上,一起把杂乱的衣物叠整齐,往一個绿色的大行李箱中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肖尧小学初中的时候上微机课,微机房里都要脱鞋进入,那教室里弥漫着的就是一股这样的味道。
无论是肖尧自己,还是沈婕、郁璐颖在房间里都不会有这种味道,唯有我们的体育生沈天韵在场的时候……嗯……
“味道好极了。”
少年的目光在女儿的脚上划了一圈,她正穿着一双灰色的短丝袜,前脚掌和脚后跟还有一些细小的,梅花一样的图案。
“噢,小爸爸回来了。”女孩儿抬了抬眼皮,招呼道。
“可不可以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肖尧说。
“好的,肖尧你回来了。”沈天韵欢快地说。
沈婕站起身,踏着轻盈的步伐朝肖尧走来:“怎么啦?”
虽然没几步路,她的步态还是非常优雅,好像在舞蹈一样。少女的双腿轻轻交叉,轻盈地向肖尧迈进,她的短袜十分简洁,没有任何花纹或装饰,纯黑色的袜子没有透出脚面上的肌肤,长度仅过脚踝,刚好露出她那白皙柔软的小腿,堪称性感迷人。袜子的天鹅绒材质柔软舒适,流畅而不紧绷……
“你堵在橱门口干嘛?”沈婕问他。
肖尧赶紧钻回了2004年。
“怎么啦?”回到肖尧自己的房间,沈婕在他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了右腿,再次问道。
“你,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我分手?”肖尧的语气中说不出是气愤还是恐惧。
沈婕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讶异。
她沉吟了两秒钟:“过来。”
肖尧走了过去,沈婕则把腿放下,勾住了他的腰,让他正坐在自己的双膝上。
众所周知,肖尧比沈婕高了20cm,体重是她的1.6739倍,因此他的第一反应是,害怕自己压坏了沈婕。
少年的双脚着地,支撑着身体,试图分散掉一部分体重。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感到了一种舒适的,柔软和弹性,而且整个人更“高高在上”了。
与其同时,沈婕也显得更加娇小可爱起来。
“你膝盖上的伤不疼了?”肖尧问她。
少女仰起自己精致的脸蛋,勾住了少年的脖子,后者则配合地低下头去。
……
他用手轻轻搂住了沈婕的腰,感受着她的柔软和温暖,然后把头靠在少女的肩上。
肖尧的头侧着,他能呼吸到沈婕的呼吸。
虽然觉得这姿势有些娘娘腔,但肖尧此时此刻,就是想这么做。
在这一刻,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很安静,只有他和沈婕相互依偎在一起。
“为什么在担心分手的人反而是你呢?”沈婕想好了自己的话术:“不愿意分手的人是我才对吧?你都对我……那样了,敢不负责,我就让约翰斯叔叔把你绑上大石头沉进黄江。”
肖尧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个身材可怖的洋人,听到沈婕的话,心里却放松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狗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安全感啊……”沈婕叹道。
“那,是郁璐颖在说谎了?”肖尧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婕没有问郁璐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告诉肖尧:“傻妹应该不太会说谎。”
“所以,你还是去找她说那件事了。”肖尧叹道。
“你在担心什么?”沈婕挠了挠少年的腰:“不是都说好了吗?我收回当朋友的提案,咱们两个人也别再纠结朋友啊男女朋友,反正就是未婚夫妻就对了。”
“那你们这一搞,我和她……我们三个人,算是怎么一回事啊?”肖尧无奈地苦笑道:“我真服了,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她的?”
“就当,做个实验好了,”沈婕告诉肖尧:“跟共生有关系的。”
肖尧仍要辩驳,沈婕却阻止了他:“最后一天两夜了,不要再把时间花在争执上了,行吗?就一个月,试试看再说。”
“你们两个都说好了?”
“嗯。”
“看起来我在这件事情上不但没有主导权,甚至也没有选择权?”
“反正,我是不会跑的,在这个计划里你稳赢不输,别婆婆妈妈的。”沈婕说完这话,生怕肖尧再反驳,连忙转移了话题:“快,说说,你们今天晚上的约会怎么样?”
一边发出提问,一边摇了摇肖尧。
“约你个大头鬼,就是字面意思上的补课,”肖尧还是本能地省略了一切身体接触的描述:“在肯基基补课,刷题,讲题,然后就一起走回来了——走回来的时候她跟我讲的这个事情。”
“就这样?”
“就这样啊。”
“欸——”沈婕发出了长长的上声调。
肖尧看不出沈婕在想什么。
“晚上陪我好不好?”肖尧问她:“我……就当告个别?”
“明天晚上的吧,”沈婕想了一下:“今晚是girl’s night——你下来吧,我腿开始麻了。”
肖尧赶紧站起身来,不小心撞到了沈婕的膝盖下侧,后者“嘶”了一声。
啊,糟了!
“我碰到你伤口了?要紧吗要紧吗?”
“不要紧。”沈婕摇摇头:“皮外伤就碰到的时候疼一下而已,没什么事。”
“抱歉,”肖尧挠了挠头:“真的不好意思。”
他看到沈婕的右脚在她的拖鞋和短袜里,上下扭动了几下脚趾,接着,女孩把右脚放在沙发上,纤纤的玉指隔着天鹅绒袜子去抓痒。她的手指穿过指缝尖的袜子,使它们有些变形,袜口的边缘也开始向下滑落。
“啊,对了,”肖尧想起了什么,拉过一张椅子来,面对着沈婕坐下:“我今天去浴室接你们之前,在一个老医生那里买了专门的药,你记得带回去,按照说明每天在家里泡,他们说泡三天就好了。”
“老军医啊?”沈婕揶揄道。
“又在胡说八道了,正经三甲医院上班的。”
“……”沈婕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点头道:“知道了。”
“以后尽量不要把袜子弄湿了,”肖尧告诉沈婕:“如果弄湿了,也不要长时间穿着,早点脱下来换下来,保持脚趾和脚底完全干燥,不要穿太紧的鞋子和袜子,选那种透气性的材料……”
“知,道,啦。”沈婕气哼哼地抬起左脚,一把搁在了肖尧的大腿上,少年则一把将它握在手心里。
“你还好意思说,”少女道:“我为什么会老穿湿袜子?”
“我懂,”肖尧认真地点点头:“所以这是当面的忏悔。”
“忏悔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一边揉我的脚?”沈婕揶揄道。
……
“行了啊,”沈婕阻止了他:“稍微摸一下闻一下过过瘾就好了,要节制知道吗?你和傻妹的共生已经恢复一部分了,别让人家难堪,也别让我们自己难堪,知道吗?”
肖尧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像一只煮熟的龙虾那样,蜷缩起了腰部。
“你至于吗?”沈婕有些生气地轻轻踹了他一脚。
“不是,”肖尧一脸便秘地抬起头来:“好像……又痛经了?”
“什么时候来的啊?”沈婕连忙抽回了左腿,将脚放了下来。
“就刚刚,忽然一下——”
“你等下啊,我去给你拿卫生……”沈婕的丝袜足底在地面上摩擦着,寻找滚到沙发底下去的那只拖鞋。
“不用不用,”肖尧连连摆手:“我用不着那个……对面用就行了。”
“有那么疼吗?”沈婕疑惑地问道:“现在共生还没全恢复吧?你都这么疼了,傻妹岂不是……?”
“没事了,”肖尧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面色有些发白:“就刚刚忽然那一阵,现在好多了,就还是有点腰酸,肚子有点重,胸胀……”
沈婕有些担心是共生再次增强了,顺延了“girl’s night”计划,帮肖尧冲了红糖水和热水袋,又学着肖尧上次帮她按摩的样子,笨拙地为他按摩了腹部,最后抱着少年的头,在2004年的房间哄他入睡。
肖尧睡在春天的怀中,一宿做完了一生的梦,清晨醒来的时候,不适症状已经缓解了很多。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绝美的面庞。
“醒了?”沈婕睁开了自己朦胧的睡眼:“好点没有?”
“好多了。”肖尧听到了窗外的鸟鸣。
“那你再睡一下。”
沈婕翻身下了床,顺手脱掉了自己的黑色丝袜,团成一团,轻手轻脚地放在肖尧的枕边,然后回2034年更衣。
上午十时不到,肖尧和沈婕拉着手出现在龙华殡仪馆的正门口。
郁璐颖和郁波已经在正门口等着他俩了。
沈婕今天穿的是一身黑的正装,大体上来说,就是来舟莊给肖尧突然袭击时,所穿的那一身Dior的常服,帽子、长袖手套、黑色裤袜和小皮鞋,一应俱全。
令肖尧感到惊讶的是,郁璐颖也是一身黑,穿着打扮跟沈婕差不多,只是没有帽子和手套。
少年不记得郁璐颖以前穿过黑色裤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隔着社交的距离,他分不清这是柔软的丝绸还是棉质的面料,只觉得让她从裙摆下露出来的半只小腿更加光滑细腻。裤袜与她的长裙一样,是纯黑不透明的,这种颜色不仅让她的小腿看起来更加修长,而且使她整个人显得庄严肃穆,又典雅高贵。
郁璐颖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是昨晚没睡好,肖尧和沈婕都知道原因是什么,当然也不会去提这件事。
郁波没有和往日一样穿着休闲的便装,而是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
这件长袍是由黑色绸缎制成,整体光泽柔和,版型宽松,裙摆下摆较大,袖子则较为宽松,带有一定的褶皱,袖口处的装饰非常精美,有细致的刺绣和金色装饰。
配合他脚上穿着的,油光锃亮的黑色尖皮鞋,以及环绕在颈部的,亚麻质地的白色罗马领,一看便知道是位神职人员。
见大家都穿得如此正式得体,肖尧有些心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西服,这是圣方济各中学的秋季制服之一,虽然版型和用料都不差,但因为不合身,看上去就还是像个推销员。他的胸前挂着头套式的学生领带,因为找不到素色衬衫,里面只好穿着白色T恤,下身则穿着黑色的休闲长裤和黑色运动鞋——这让他更觉得对不起宋老师了。
算了,差不多得了。
自己确实是没什么正装,总不至于还为了他特地去买一身,肖尧想。
龙华殡仪馆的大门两旁是两个巨大的花坛,里面种着鲜花和绿植。昨夜刚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空气中飘荡着的泥土气息,在这个地方给人感觉十分陌生。
肖尧一边在柏油地面上走着,一边凝望着绿化带上所种植的青松。
这些高大的树木苍劲而淡雅,他很喜欢。
宋海建的追悼会在一个角落的小厅举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柔和的黄色灯光投射在灵柩上,灵柩的边上则坐着四个请来的和尚,正在诵经。
为首的这和尚披着的袈裟很像《西游记》里唐僧的那件宝贝,头戴僧帽,看起来五六十岁年纪,虽然只是中等身材,却也称得上是宝相庄严。这四人端坐在灵柩边上,手捧佛珠,闭目静诵,每当一串佛号唱完,他们便同时深鞠一躬,诵经声虽不大,却深沉有力,悠扬清晰。
那和尚见郁波走进来,原本低垂的眼皮却抬了起来,然后对他微微颔首,郁波也回以点头致意。
看来他们认识啊,肖尧想。是不是在什么宗教界人士的会议或者政协会议上?
林主任来了,大腹便便的秃头校长也来了,灵柩边上站着几位戴孝的人,应该是从苏江赶过来的死者家属。肖尧一眼就认出了一个富态的女人——他们在清浦的七天连锁酒店,有过一面之缘,此刻正哭得撕心裂肺,闻者伤心。
由于是暑假期间,来的学生并不多,但令肖尧感到惊讶的是,陈鹿和张嘉龙居然也来了。
“莪是班长,是代表我们班学生来的。”简单地打过招呼以后,陈鹿压低声音对肖尧郁璐颖他们说道:“龙龙是陪我的。”
肖尧注意到,吴旭菲也来了。这个女孩子也是年级里有名的美女之一,素来却寡言低调,肖尧认识她,她却不一定认识肖尧,简单地来说就是没什么交集。
在姚老师的殿堂里,那个大舞蹈教室内,肖尧曾经见过她——虽然那并不是她,只是认知的产物。
吴旭菲穿着一件带有格子的浅色上衣,长裤和运动鞋中间露出的白色袜筒上也是相同式样的格子。
还真是一个讲求搭配的女生啊,肖尧想。
追悼会程序简练,没什么值得赘述,大约20分钟就结束了。
遗体告别的时候,肖尧努力想要让自己悲伤一点,却发现很难做到。
想说点什么,又很难找准自己应该采取的身份和立场。
这更加深了他对自己此行实为猫哭耗子的判断——这感觉,不太好。
追悼会结束后,家属对前来参加的学生们挨个致以答谢,肖尧一边和林主任、张嘉龙、吴旭菲他们寒暄交谈着,一边走出了小厅。
郁波和那为首的和尚却已经站在大厅的门外了。
他的手轻轻地接过和尚递来的火机,将火光放在了嘴边,吸了一口烟,再把火机递给和尚。和尚接过火机,直接将火机塞进了僧袍的大袖子里。
“阿弥陀佛!”老和尚说。
“释慧大师别来无恙?”郁波猛吸一口烟,缓缓地吐成烟圈。
俩人的动作从容,烟雾袅袅升起,肖尧远远望着,竟然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场面有些庄严而神秘?
“‘组织’那边传来消息,”郁波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像宋先生这种离奇的死亡事件,近来在全球各地都有报告。”
“Shadow的活动,现在也越来越频繁了。老衲方才观气,死者绝不像是自然死亡,也绝非自我了断。”
“很明显,有人在利用‘认知的世界’作恶,”郁波满脸忧色:“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废人化了,甚至是精神控制。世俗的政府和警方对于这种超自然的恶行根本没有好办法。”
“神父认为,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释慧问。
“共济会……”
释慧闭上眼睛,口中诵念:“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唯念念不舍,而成佛耳。”
郁波耸了耸肩。
释慧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郁波:“‘认知的世界’,本质上是众生的心灵世界。唯有正念和清净心,可以帮助众生摆脱妄想和贪念,从而抵御‘shadow’和‘殿堂’对人类心灵的侵蚀。”
“啊,随便了,”郁波道:“‘组织’上的意思是,你那边再盯紧点儿,也抓紧点。”
释慧瞥了一眼正站在殡仪馆大厅中交谈的肖尧、沈婕、郁璐颖等人:“这几个就是你最近挖掘的‘潜能者’?很年轻嘛。”
“算是吧,”郁波点头道:“也算是机缘巧合,送上门来的。尤其是中间那个,高个子的,对,那个穿灰西装,戴眼镜的男生,看到没?我觉得他天赋极高,能成大器——还有一个小子,我今天没带他来。”
“你准备让他们知道‘组织’的存在吗?”释慧大师望向那些少年人。
“再观察一段时间品性吧。”郁波谨慎地说道:“经上说,‘坏树不结好果子’,才能和品性就像果实和根基一样,我必须确保——”
“我倒觉得,他……”释慧似乎是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他的身上有圣光。”
“哦?”郁波挑了挑眉毛。
“我看到,他身上的光很强,”释慧继续看着灰西装的少年:“但是在光的深处,有一团……隐隐约约的,黑雾?黑气?嘘,他过来了。”
“波哥——”郁波听到一个声音:“走不走?”
“走走走。”郁波把烟头用脚踩灭:“释慧大师,我们有时间再聚。”
释慧把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放在耳朵边上,跟郁波摆了摆手,转过身走向无人的角落,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