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神交汇。
两人沉默着,仿佛时间已经停滞了。
肖尧不自觉地倾向了郁璐颖的脸,慢慢地靠近她。
她美丽纯洁的面容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牢牢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可以感觉到她微微的呼吸,是那么的甜美。
两张年轻面孔的距离越来越近。
郁璐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仿佛被他突然的亲昵动作弄得不知所措。
也许是肖尧的靠近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给了郁璐颖回神的时间,后者忽然一把撒开了手,然后把身体微微后仰:“做题做题!”
“啊,好。”肖尧连忙说。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肖尧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郁璐颖,然而,她的目光总是躲避着他的眼神。
她的神情变得,像个冰雕一样,美丽但又感觉无法接近。
“那个……”终于,肖尧清了清嗓子,试图破冰。
“这么多年,你妈妈都没有碰到合适的吗?”“我还没准备好,再给我点时间吧!”
两個人同时开口了。
“呼……”肖尧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别往心里去。”
两个人对望着笑了起来,空气中的冰块略微溶解了一些。
“嗯,”郁璐颖咬着自己的笔杆子:“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郁家,大概有十几二十代信奉天主教了?”
“应该有说过吧,”肖尧回忆道:“好像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徐光启那一代人?”
郁璐颖点头道:“按照家谱的记载,是这样的。”
肖尧不明白郁璐颖为什么忽然开始翻家谱,但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嗯,教会是禁止离婚的,这你知道吧?”郁璐颖又问道。
“我现在知道了。”肖尧告诉郁璐颖:“那你爸——你那个,那个人,单方面和你妈离婚,怎么算呢?”
“问题就出在这,”郁璐颖娓娓道来:“从教会法的意义上来说,我妈和那个人的婚姻仍然是存续的,如果再婚的话,就算重婚,一辈子不能领圣体。”
“圣体?”
“就是每次弥撒的时候,最后大家排队上去领的那个。”
“面饼和酒?”
“嗯。”
“这很重要吗?”肖尧不解。
“非常重要。”郁璐颖告诉他。
“好吧,那你妈就只能一辈子单着了?”肖尧道:“肯定有别的解决方式。”
“有的。”郁璐颖点头道。
“什么方式?为什么你们没试试?”肖尧说。
“只要那个男人不在人世了,这段婚姻就自动解除了。”郁璐颖语调轻快地说:“你说,怎么试?”
“啊这……”肖尧头顶三条黑线:“那你爸——那那个人,他怎么就可以再婚?教会不收拾他的吗?”
“你以为这里是中世纪欧洲吗,裁判所还能上门查水表怎么的?”郁璐颖幽幽道:“那个人本来就是为了结婚而领洗的,现在相当于叛出教门,该吃吃该喝喝,除了主,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啊……难怪你们娘儿俩这么恨他。”肖尧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啊!!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郁璐颖奇怪地问道。
“难怪你妈拼了命的反对我,就因为我也是外教人,你妈怕你重蹈她的覆辙?”肖尧跟发现什么新大陆了一样。
“现在是不是,没那么怪她了?”郁璐颖问他。
“是的!”肖尧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下子就理解了起来!”
不知为何,郁璐颖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肖尧问他。
“我发现,你总是能够去同情别人,哪怕因为和你的立场对立,而伤害过你的人。”郁璐颖说:“这算优点吗?”
沈婕是不是也说过我类似的话?肖尧想。
“我是不是很有基督的心?”肖尧笑嘻嘻道。
“你可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郁璐颖小小地白了他一眼。
“所以,在得知共生以后,你妈立刻逼我跟你结婚,”肖尧继续推演着整个过程:“是因为觉得我,失去背叛你的能力了?”
“依我看,就是老糊涂了,”郁璐颖叹道:“就算共生距离把你锁死在我的5米以内,又能栓得住你的心吗?”
“那不好说,”肖尧不假思索道:“共生好像也有把心拉近的效果的。”
不知为何,郁璐颖听了这话,脸色一沉。
“怎么啦?”肖尧努力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又不小心说错了话。
“没什么,”郁璐颖想了一下:“既然和你说了这些,我就和你说全吧。”
“你说。”肖尧正襟危坐。
“前面说过,我们郁家呢,其实还是个挺大的家族,我们虽然是旁支,但是祖上也算是发达过,后来经商做生意,还是有点家底的。”郁璐颖说。
“嗯,看得出。”肖尧打量了一圈周围朴素的环境。
“我妈妈和那个男的谈恋爱,我爷爷是竭力反对的。”
其实应该是外公,肖尧想。不过既然她不认这个爹,那么“外公”自然就是“内公”了。
“啊,可以想象。”肖尧说。
“那个男的家里很穷,我妈拿自己的钱资助他读了好几年的书,为了他,最后这个事情也是个导火索,等于是和我爷爷翻脸,被赶出来的。”
“什么陈世美!”肖尧的拳头硬了。
“结果他突然跟莪妈提了分手,就在我妈怀上我三个月的时候。”郁璐颖的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个别人的乐子。
“啊?啊?”肖尧说。
“给了我妈一笔钱,叫她把我给打了。”
肖尧的血压直往脑门上窜,双拳往玻璃台板上一砸,站起身来叫道:“我他妈的忽然有个想法。”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郁璐颖伸手按住了肖尧的胳膊:“忘了吧,那太危险了——永远记得我们的底限。”
“就因为他毕竟是你爸?”肖尧喘着粗气问。
“因为我毕竟是个教友。因为……我说的这些都是听我妈妈说的,”郁璐颖说:“我总觉得这里面也许有什么隐情。”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骗你?”
“做父母的和儿女说一些假话,也未必就要说是骗。你看看你,我下午就说,你现在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别忘了,你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郁璐颖嘴上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肖尧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把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想要按掉,但看到屏幕上“老婆大人”四个字的时候,又犹豫了。
“谁啊?”郁璐颖问:“是她吗?”
肖尧对她点了点头。
“那你可得接,”郁璐颖催促道:“先接吧。”
肖尧愣了两秒,对郁璐颖点点头,接起了电话。
“喂。”肖尧说。
“狗子啊,”略微有些沙哑的少女音由远及近,然后发出了嘎嘣脆咬苹果的声音:“干什么呢半天不接电话,白天也不回消息。”
“啊,没有。”肖尧说。
“你这什么冷淡语气啊?”沈婕有些不满地说。
“没有没有没有,”肖尧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的情绪和语气:“你看现在热情了没?”
“切,你在干嘛呢?”沈婕又咬了一口苹果。
“做数学卷子呢。”肖尧瞥了一眼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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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婕用完了晚餐,和罗芸轩一起聊了一会天,看了部恐怖片,回到自己的卧室后,沐浴、更衣。
她小心翼翼地不让热水触碰到自己身后的伤口上。
把头发吹干后,她没有立刻上床躺下。坐下的时候,屁股还是会很痛,在人前只好咬牙忍,只能这时放松一下,所幸没有实质的伤,应该过两天就不碍事了。
她把那个巨大的毛绒狗熊放倒在地上,自己则趴在熊背上,怔怔地看着羊毛地毯上的图案发呆。
休息了一会以后,开始完成今天睡前的最后一项行程安排。
晚汇报。
沈婕拿出手机,见肖尧又一整个晚上没回自己的消息,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起。
自己不太对啊,一定是心情不好的缘故?
不过,换个角度想,原来被对方冷落就是这种感觉吗?
沈婕有些自嘲地,在内心进行了一次自我解构。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调节为“甜蜜女友”模式,通讯录选到标注为“狗”的那一栏,按下通话键。
嘟——嘟——嘟——
这块深红色的地毯上有着华丽的图案,包括花卉、藤蔓和几何图案,这些图案都是用黄金色和浅色线条织成的,给人一种精致而又复杂的感觉。地毯的边缘有一个精美的花边,也是用黄金色线条织成,与地毯上的图案相呼应。
怎么还不接电话啊?
沈婕把听筒拿得离耳朵稍远了一些,侧身拿过床头柜上,时刻都有备好的水果。
“喂?”就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以前,肖尧终于接起了电话。
那声“喂”里竟然带着一丝……气鼓鼓?
什么情况啊?沈婕更不爽了。
“狗子啊,”沈婕大力咬了一口苹果,甜美新鲜的汁液溢满口腔:“干什么呢半天不接电话,白天也不回消息。”
“啊,没有。”肖尧语气冷冰冰地说。
“你这什么冷淡语气啊?”沈婕开始上头。
“没有没有没有,”电话的那头发出了一听就很假的谄媚声音:“你看现在热情了没?”
算了,我忍,今天不要要事情:“切,你在干嘛呢?”
沈婕又咬了一口苹果。
“做数学卷子呢。”对面的语气总算是正常一些了。
“你今天一天都在干嘛呢?”沈婕问他:“就光做卷子了?”
“嗯,下午做了两张卷子,”肖尧说:“出去吃晚饭,逛了一会旧商业街,然后继续做卷子。”
“狗子可以啊,”沈婕夸奖道:“再接再厉,可以考常春藤了。”
“嘿嘿,”肖尧说:“你那个猪,好吃吗?”
“好吃,还行吧。”其实沈婕都没动几口,只得努力回忆道。
“你家今天的晚餐可真丰盛,”肖尧说:“是平时都这样还是今天你爸特意给你接风洗尘呢?”
接风洗尘,呵。沈婕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不碰还好,一碰还是丝丝的疼。
“不是的,”沈婕说:“这就是日常的菜。”
“真好~”肖尧露出慕了的语气:“我活了十六年都还没亲眼见过烤乳猪。”
“我们家狗子可怜呀,只能吃千里香馄饨。”沈婕故作语气欢快地说道。
“哈,”肖尧开玩笑道:“你等会想办法看看,把吃剩下的寄过来。”
沈婕知道肖尧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很认真地考虑起来:“嗯……嗯,下次见面的时候,找机会给你带点菜过来?”
“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肖尧笑得很开心。
“……”沈婕慢慢地站起身来,沉默不语。
肖尧也没有说话,两个人莫名地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不是吧,才分开一个下午大半个晚上,电话里就已经没有东西可聊了吗?这谈的什么恋爱?
沈婕抬起头,茫然四顾,看着这间熟悉的卧室,漫无目的地行走,就像动物园笼子里的老虎。
这间卧室约有七八十平米的面积,和整栋洋房一样,充满了巴洛克风格的装饰。墙上挂着华丽的黄金色壁挂,还点缀着壁画并镶嵌着金色的浮雕,营造出豪华的氛围。
“那,没什么要说的话,今天就先……”沈婕迟疑地开口道。
“别别别,”肖尧连忙说:“那个,呃,咳咳,就是……你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啊?”
沈婕沉默了一秒半:“可能最少要半个月以后了——我被禁足了。”
“禁足?!”
“你还想我爸当无事发生吗?”沈婕点了点头:“本来说是要禁足一个月,我继母替我求情,所以现在是半个月。”
“那……我要半个月见不到你了。”肖尧语气失落地说:“本来出国前,就是过一天少一天……”
“嗯……没有办法,”沈婕说:“抱歉。”
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巨大的雕花床,周围摆放着柔软的丝绸床单和枕头,床头靠墙,另三面笼罩在青纱帐幔中。
沈婕掀开帐幔,趴在了床上。
床头柜上有一个花瓶和一只烛台,床的对面是一个装饰着金色浮雕的大理石壁炉,壁炉上堆放着几本书和一些装饰品。
“干嘛和我抱歉,”肖尧轻轻笑了起来:“这也不是你的错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嗯。”沈婕趴在床上,下意识地上下踢着自己的小腿:“你……想了我没?”
通常来说,沈婕不这么说话,但是今天的这种心境下,她就是忽然想听一些甜言蜜语。
“嗯。”肖尧说。
“嗯是什么意思?”沈婕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想还是不想?”
“嗯。”肖尧又“嗯”了一声。
沈婕开始生气。
“想,”肖尧压低声音道:“很想,非常想。”
沈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讲话不太方便?”
“没有没有,方便的。”肖尧说。
“你在家里吗?”沈婕问他。
“没,我在外面。”肖尧含糊其辞道:“你嗓子怎么了,怎么感觉有点沙哑了?”
“没有啊,”沈婕清了清嗓子:“你听错了吧,我很正常。”
少女不愿意告诉肖尧她挨揍了还哭了一下午,一是出于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二也是为了不让肖尧担心。
“好吧,”肖尧说:“你说你被禁足了,你爸妈没怎么样你吧?”
Oh,gosh,沈婕想——你总算记得问我的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