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和郁璐颖坐在那辆前后、底座都是霓虹的改装车后座,开车的是一个富二代模样的高中生——或者说高中生模样的富二代,长得还有点小帅。
黑色短发整齐地梳成大人模样,透露着一丝精致的风度,修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一张脸线条分明,轮廓清晰,很像藤子不二雄的漫画里,那些为了表现概念上的“帅”而强行添加上去的特征。
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孩,個子很矮,完全是一副没长开的模样。
他的脸庞略显圆润,仿佛阳光晒得有些过度,头发凌乱地散乱着,没有任何造型,给人一种懒散的印象。
“这是我初中班上的同学,徐锐意,我最好的哥们。”肖尧跟郁璐颖介绍道:“这是王浩,呃,也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
“你们好。”郁璐颖一边神色紧张地双手按着手机的键盘,一边稍微抬了一下头,礼貌性地扫了一眼前排的两位男生。
想了想,又对开车的徐锐意多说了一句:“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儿,一句话。”“你好。”徐锐意和王浩都用普通话和郁璐颖回了声招呼。
虽然车内的灯光很暗,肖尧还是注意到了,王浩看向郁璐颖的眼神有点直——这就是说,倘若王浩是电影男主角,此刻就该播放慢镜头,男女主对视,接着响起“我爱你,亲爱的姑娘”之类的BGM。
只可惜,郁璐颖看也没看王浩一眼,只是继续专注于在手机上哄她妈妈,王浩自然也不是什么男主角,只是一个勉强拥有姓名的路人甲而已。
这路人甲看了郁璐颖一会,又开始看肖尧,满眼写着“妒忌使我变形”。
肖尧估计王浩的心里在大声哀嚎“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轻笑一声,没怎么搭理他,只是轻轻哼起了韩寒的一首歌。
“这是我的,你不需和我抢,你只需在角落里想……”
“他妈的,”徐锐意用普通话打断了肖尧的歌声:“还什么,‘我最好的哥们’,你别听他的——你什么时候回东如的,都不给我打个电话聚一聚,这叫最好的朋友啊?”
“他妈的,”肖尧说:“我今天下午才刚到,不信你问她——明天可能就要走,要不然肯定跟你说啊。”
“啊?”郁璐颖用一副天然呆的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肖尧说:“明天就要走吗?”
肖尧:“……”
徐锐意:“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来我家呗。”
肖尧:“行吧。”
接着,徐锐意又切换到东如话问肖尧:“这女孩从哪儿弄来的?你在魔都找的老婆啊?”
由于东如话里没有“女朋友”这个词,只能称为“女孩”或是“老婆”“婆娘”,肖尧便点头答道:“嗯,是的。”
郁璐颖自然是听不懂,只听出了“老婆”这个词,又听到肖尧承认,心中竟是有一丝小窃喜。
“妈的,成色有点好啊,”徐锐意继续用方言说道:“连你都能——搞得我都想去魔都了。哪儿搞来的?”
肖尧对这位初中老友的流氓腔调已经稍微有些不适应了,只是含糊其辞道:“班上同学而已。”
前面提到过,从党校到东如汽车站不过三公里而已,又是晚上,徐锐意车开得飞快,没说几句话,便把二人送到了“99快捷连锁”的门口。
肖尧和郁璐颖下了车,再次对徐锐意致谢,后者只是摇下了驾驶舱的车窗,用普通话大声喊道:“明天出来玩啊!”
“好的。”郁璐颖应了一声。
酒店就是普通的快捷酒店,环境还比魔都的差一些,和清浦的那家“七天”倒是差不多的灰蒙蒙。
“你明天还真想跟他出去玩啊?”肖尧对刚才郁璐颖会接话感觉有些意外。
“难道我说我不去?他们不是你的死党吗?你难得回来一趟,还这么有缘分在街上碰到,真就不想一起聚一聚?”
“我是可以啊,不过……我就是觉得你不会喜欢他们,玩不到一起。”
“人出门在外,见到家乡的人,不亲也亲了。不过他们是你初中同学,那不就是还没成年?”办好手续往房间里走的时候,郁璐颖问肖尧。
“是吧。”肖尧说。
“改身份证考驾照?”郁璐颖的表情显示出,她遇到了世界观以外的事件。
“谁费那个劲啊?那小子就没驾照。”肖尧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郁璐颖接不上话了。
“反正路上的交警,他爸都认识。”肖尧耸肩道。
“你们这地方,真是无法无天,”郁璐颖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还有你,为什么不管在哪里,都是交小流氓做朋友。”
“他可不是小流氓,”肖尧嬉笑道:“是大流氓。”
“我讨厌你。”郁璐颖说着,刷房卡进了门。
肖尧跟在后面进去,心想人家前脚专程送你,后脚你就嫌弃,什么情况啊。
郁璐颖没有心思盘问肖尧的交友状况,只是一脚踢飞一只洞洞鞋,单膝跪在床上。
肖尧习惯性地关掉了所有的灯,开始检查起有没有隐藏的红外线探头起来。
“你干什么啊?”在突如其来降临的黑暗中,郁璐颖一惊一乍道:“你别弄我了,我要给我妈赶紧打电话。”
“谁要弄你了,”肖尧撇嘴道:“你管你打,我检查一下摄像头而已。”
“十三点啊?”郁璐颖说:“哦,又是跟她学的,你现在都变成她的形状了——喂,妈妈?”
少女一边“喂,妈妈?”,一边对肖尧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肖尧赶紧屏住了呼吸。
放下电话以后,郁璐颖又把肖尧赶进洗手间,拿着手机对着房间一顿拍,给她妈妈传过去。
“话说……”肖尧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刚“话说”一下,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肖尧原以为是沈婕打来了,仔细一看,却是一个没存的号码,稍微想了三秒钟:“哎呀,你妈怎么又给我打了?”
“没办法,”郁璐颖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你接吧,记得说你在家里。”
“喂,阿姨~”肖尧热情洋溢地接起了电话,满脸堆笑,用尽可能甜美的声音呼唤道。
“完了。”肖尧放下电话以后,面如死灰地对郁璐颖说:“你妈让我拍莪家的照片给她。”
“她怎么可以对你也这样?”郁璐颖一跺脚,恼道。
“哎,等等,没事,”肖尧忽然想到高兴的事,又得意了起来:“我刚好有拍。”
“你什么时候拍的?”郁璐颖瞪大了眼睛问:“得是晚上的,白天的会穿帮吧?”
“就是晚上的,”肖尧得意道:“妈的,我真是天才——你来看。”
郁璐颖穿着一只洞洞鞋跑过来,小脑袋挤在肖尧的脑袋边上:“emmmm....可以,赶紧发,一会时间长了她又要起怀疑。”
肖尧赶紧把照片挑了两三张,用彩信给郁丽华发了过去,收到了一条:“挺温馨的,挺好。你早点休息,早点回来。晚安。”
“晚安。”肖尧一边给郁丽华回短信,一边莫名其妙地念出声来。
郁璐颖斜靠在床上,脸上的神色似乎轻松了一些。
“那现在呢?”肖尧问她。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郁璐颖猜测着。
“你妈还过来吗?”肖尧惴惴不安道。
“应该是不会过来了,”郁璐颖歪着头想了想:“1%概率发神经?”
“啊,这……”肖尧挠了挠头。
“肖尧,”郁璐颖忽然面露抱歉神色地说:“你……要是现在回去的话,会有车吗?党校门还进得去吗?”
郁璐颖会来这一套,其实早已在肖尧的预判中了,因此他不是很惊讶,也没有很生气。
只是……多少还是有点小失望罢了。
并非对郁璐颖失望,只是对自己的期待失望。
不过,换个角度说,也许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不会轻易妥协和放弃自己原则的郁璐颖吧?
仔细想想,郁璐颖今天初次陪自己“午睡”,还用“后爪”帮自己在阳台上“挠挠”。
就算这是女人的一小步,也已经是郁璐颖的一大步了。
肖尧,你不该贪得无厌。
想明白了这一层,肖尧便决定,作一次最后的争取,呃,今天最后的争取,如果还是被拒绝,就体面地打道回府。
“这都不是问题,”肖尧摇头道:“车,想办法总是能找到的,实在不行,步行回去也就三公里而已。”
“呃……”郁璐颖说。
“党校的门禁,你也是知道的,”肖尧继续平静地说道:“回去肯定是进不去的,但是非要进去,也可以再把门卫喊起来,大不了再挨一顿数落,给他买盒烟呗。我都不在这边常住了,也不怕得罪他。”
郁璐颖欲言又止。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允许我能够留下。”肖尧面色诚恳地说:“除了我不想折腾,除了我想陪着你以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想让我感觉到,我是被信任着的。
“就像今天下午,我所给你承诺,并且最后做到的那样,我可以再跟你承诺一次:如果你让我留下来,起码今天晚上,我不会碰你。You have my word.”
“不是这个问题……”郁璐颖嘟哝道。
“当然,我知道,我这番发言本质上还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肖尧说:“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情感绑架你,我会尊重你的边界——如果你还是拒绝,我就,我就,”肖尧“我就”了半天:“我就上泡吧通宵去。”
“你还要去泡吧?!”郁璐颖睁大了眼睛说。
“网吧啊,”肖尧解释道:“就在汽车站这附近,叫,‘泡网高手’,我们都叫它,‘泡吧’。”
“不许去泡吧。”郁璐颖说:“你——”
这个“你”字还没有你完,肖尧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两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不会又是恶丈母娘杀了个回马枪吧?
还好,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老婆大人”四个字。
“是你姐姐。”肖尧告诉郁璐颖。
“去接吧,”郁璐颖说:“我正好洗个澡。”
“喂,老婆……”肖尧一边说着,一边溜出房间,在旅店的走廊上踱步:“老婆你学习好啦?”
所幸,沈婕的语气一如平常,似乎并没有为自己吃晚饭前的拙劣谎言而阴阳怪气,这让肖尧又放松了一些。
一番闲聊、骚话和互相汇报当日流水账之后,沈婕话锋一转:“我最近也不出门,就有时候上上网,我发现网上有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肖尧想到上次在“圣方济各中学贴吧”所看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心内一紧。
“‘改心’的事件仍然在发生,最少有两三起,”好在,沈婕说的似乎是另外一档子事:“我把链接发给你了,你有空可以去网吧看看。”
“能先说一下,大概怎么回事吗?”肖尧问沈婕。
“就跟姚老师的情况有点像,”沈婕说:“平时很好的人,老实巴交的,有一天忽然跳出来,说自己有着什么样什么样不为人知的龌龊秘密——其实全都是停留在内心的想法和欲望而已。有一个好像要离婚了,有一个说他女儿跟他反目了,还有一个说是被单位辞退,社会性死亡。”
“这几个人都‘废人化’了吗?”肖尧内心一凛。
“奇怪的就在这里,”沈婕说:“好像是没有,起码还能正常上网发帖,或者是接受采访什么的……”
“你怀疑是诺丁顿伯爵和琼安他们做的?”肖尧问沈婕。
“要么是他们两个,”沈婕干脆地说:“要么就是,他们那伙人不止诺丁顿伯爵和琼安两个。”
“卧槽,”肖尧感叹道:“你终于把诺丁顿伯爵的名号给拼对了!”
“你在哪里呀,在家里吗?”沈婕忽然话锋一转,如此问道。
“这么晚了,不在家里又在哪里啊?”肖尧警觉。
“不是,我怎么刚刚听到隐隐约约的有脚步声,”沈婕有些迟疑地问道:“是女孩子的脚步声吗?”
“老房子比不了你家的大宅啊,楼上楼下预制板,听到声音很正常。你现在怎么回事,变得疑神疑鬼的,你以前不这样,”肖尧皱起眉头,有些懊恼地回头看了看刚走过去的女服务员:“刚才可能还有我自己的脚步声,我接电话爱转悠你是知道的,哪来的什么女孩子的脚步声?”
“好叭,”沈婕有些勉强地回答道:“那,你现在一个人在家里?傻妹呢?”
“傻妹?”肖尧实话实说道:“回她妈妈预先给她订好的宾馆去了呗,还能上哪儿去啊?”
“哦~~~~~~~”沈婕的声音拖得很长:“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了,你还没给我看过你老家是什么样子的呢?”
“嗯?”肖尧说。
“你要不挂了电话拍几张给我看看?”沈婕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想看看你原来的家,什么样子。”
好家伙,你跟郁丽华……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
语调轻快地和老婆大人道了晚安,千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肖尧赶紧又把那几张照片翻出来,想了想,又去掉了给郁丽华发的那几张。
你们这是一波接着一波,组团来袭的车轮战啊。
我太难了。
幸好,无论是郁丽华还是沈婕,都没有提出类似“拿右手摸着左耳,以家里为背景拍自拍发给我”之类的要求。
那样的话,就只能借这手机的人头一用了。
接下来的一个问题——自己把郁璐颖的行李袋拉在党校家里了,是不是该下楼去,给她买一套换洗内衣内裤睡衣睡裤之类什么玩意儿的?
好家伙,戏这么多,结果钱包也忘了带。
还是先回去看看吧。
肖尧推开了虚掩着的宾馆房间门,看到郁璐颖正拿着一个吹风机,吹着她那头湿漉漉的短发。
看样子,像是已经洗过澡了。
可是,为什么还穿着白天的那身浅绿色连衣裙……
啊,是了,是因为她没衣服可换。
可是,为什么把裤袜也重新穿上了啊?
肖尧有点搞不懂了。
“你,你这是洗了还没洗啊?”肖尧问:“你穿着衣服洗的啊?”
“我的衣服呢?”郁璐颖问肖尧:“我转了半天,只找到了你的行李袋。”
她的重音落在了“你的”上面。
“哎呀,”肖尧“嘶”了一下:“这不就是拿错了吗,两个袋子都是白的,大小也没有差很多,你又走得比兔子还着急,我这不,一着急就给拿错了?”
郁璐颖:“……”
肖尧:“你别这么瞪着我,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不拿,得亏我想起来了,拿了一手——结果,好吧,你就当成我也没想起来吧。”
郁璐颖:“……”
小苹果无言地走到床边,腿一抬,被子一掀,就要往里钻。
“呃……”肖尧说:“我想睡这边行不行?”
小苹果瞪了他一眼,平移挪到了床的另一侧,没说话。
然后,拿起了床头那堆大枕头的其中一个,垫在自己身边,被子下面,权当做分割线和缓冲地带。
肖尧却没有急着上床,而是走进了洗手间。
小苹果等了一会,没有听到洗手间传来放水的声音,顺手关上了灯。
然后,肖尧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坏了,怎么这边的镜子进不去?”
“你又要去镜子里面干嘛?”小苹果说。
“万一,你说,百分之一,你妈后半夜杀到了,”肖尧解释说:“我躲哪儿?岂不是傻眼?”
“别十三点了,她不会来的。”郁璐颖说。
她本想说“你快上来吧”,硬生生地刹住车。
这话一说出口,自己成什么了?
其实,这话并不用说,因为肖尧已经屁颠屁颠地从床的另一边上来了。
“关灯。”郁璐颖说。
肖尧躺在床上,内心激动而紧张。
继他们第一次同床“午睡”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过夜。
这是人类的一小步,也是我和郁璐颖的一大步。
肖尧小时候玩过——呃,之前玩过一个霓虹恋爱养成游戏,叫“人工少女”,里面男主只要和女主一起睡觉就能加亲密度,哪怕什么也不做。
肖尧同学对此深信不疑。
郁璐颖在两个人的中间放置了一个枕头,好像同桌之间的“三八线”,创造了一种隐蔽的界限,可能是怕肖尧再顶到她,或是碰触到彼此的敏感部位。
肖尧有一点点不开心,但是也在心底表示了理解——他也不想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做出任何令对方尴尬的事情。
肖尧轻轻地将手臂伸向郁璐颖,慎重地搂住了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与他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到了最近的一点(只要忽略那个该死的枕头的话),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躺在郁璐颖身旁的肖尧,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
他觉得她此刻更加美丽动人,短发微微凌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她身穿着那件浅绿色的连衣裙,显得柔美而又可爱。
肖尧不禁想起他们在战争公园约会的那一天,郁璐颖也是穿着这条连衣裙,那天的她就像是春天中的一朵娇艳花朵,吸引了他的目光。
按照以往的习惯,肖尧本想只穿一条裤衩睡觉,背心刚脱了一半就被郁璐颖喝止,又强令他放了下来。
“这叫什么耍流氓,”肖尧抱怨道:“男人夏天赤膊不是很正常?”
“你,不文明!”郁璐颖说:“要响应市里的号召,做可爱的魔都人。”
“反正我就是粗鲁的东如乡下巴子,可这里就是东如乡下啊?”肖尧气哼哼地说:“到底是谁规定的光膀子就是不文明的?你说这世道真他妈奇怪,以前都是男人露一点没事,女人包得严严实实,现在可好,全都反过来了,小姑娘穿多短都没事,肚脐眼都露出来,反而是男人,一个个都长裤过夏,乘凉露个肚子就被说不文明……”
“你见我穿过短裙短裤?”郁璐颖在黑暗中回答他说:“你见我露过肚脐眼?”
“没有,”肖尧坦诚道:“这也是我特别喜欢你的一点。”
“但是,这是我的个人习惯,”郁璐颖说:“你拿去强迫姐姐的话……怎么说呢?大男子主义我也没什么意见其实,但是也要看男女双方的……”
郁璐颖斟酌着后面的词句,生怕伤到了肖尧的自尊心。
“我懂,”肖尧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郁璐颖的后背,温柔的触感让他感到宽慰:“我知道我有点恃宠而骄,可是……”
“肖尧,你要知道,感情这东西是消耗品,”郁璐颖娓娓劝导道:“沈婕她现在喜欢你,所以她愿意为了你……我也是一样,可是将来……”
“她现在喜欢我?”肖尧确认道:“你这么觉得?”
话音刚落,肖尧就有点后悔——他的这个注意点,会不会让郁璐颖不开心?
好在,郁璐颖并未介怀——至少明面上如此:“你想什么呢,她当然喜欢你了,都是女生,我还能看不出来?”
肖尧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激动:“我觉得有点奇怪。”
“怪什么?”
“咱们聊这些,怎么搞得感觉你像是我的……异性哥们?女闺蜜一样?”
“我本来就是,”郁璐颖幽幽地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们说好的,要做一辈子好朋友。”
“一辈子的,特殊的,好朋友。”肖尧提醒她。
“呸,你想得美,”郁璐颖说:“将来你和姐姐结婚了,指望我一辈子不嫁人,给你当一辈子小三?你做梦去吧你。”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肖尧嘀咕道,尽管他心里清楚,他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肖尧想了想又说:“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嫁人……”
“那你娶我啊。”郁璐颖脱口而出。
“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你听错了。”
肖尧忽然想到了郁璐颖在晚餐前,在家里的床上对他所说的话:不要总是以后以后,多关心温暖的现在。
“对了,小苹果,”肖尧说:“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好像说诺丁顿琼安那帮人,还在四处作乱。”
“嗯?”郁璐颖的小脑袋略微往上抬了抬:“姐姐跟你说的?具体是怎么说的?”
这一夜,他们没有追求激情,只是相互依偎,尽管隔着一个枕头,他们仍然能够用身体的接触传递着彼此的情感与温暖。
聊着聊着,郁璐颖是先没声了的那一个。
肖尧感受着郁璐颖的呼吸,他们的身体渐渐同步,仿佛成为了一个整体。在这个安静而凉爽(空调造成的)的夜晚,肖尧沉浸在郁璐颖的怀抱中,享受着她的陪伴。
什么时候入睡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一晚睡得香甜,还做了很甜的梦。
可是,第二天早上——准确地说,第二天白天醒来的时候,他却只记得自己做了很甜的梦,梦的具体内容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习惯性地,起床的第一反应是看手机。
我靠,是怎样,都13点了。
沈婕给他发的早安信息他没回,后来沈婕又给他发了几条QQ讯息。
这里面甚至还夹了一个来自“老婆大人”的未接来电,时间大概是11点多。
坏了坏了,肖尧赶紧给沈婕回信息,告知对方自己是刚醒,并非有意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沈婕没有立即回复——这也很正常。
肖尧下了床,一把扯开了宾馆里的窗帘布,明媚的阳光立即一拥而入,照亮了这个阴暗的小房间。
“小苹果!起床了!”肖尧摇摇郁璐颖的胳膊。
“嘻……人家还要睡……”郁璐颖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
“几点了,睡你妈……妹,起来嗨!”肖尧继续狂摇郁璐颖:“下午一点了大姐!”
“我妹?”郁璐颖猛地惊醒,一骨碌坐起身来:“你对郁小羊有什么企图?”
肖尧:“?”
出门之前,郁璐颖对着镜子整了半天自己睡得皱巴巴的浅绿色连衣裙。
“哎,肖尧,”郁璐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把头上的那个,肖尧之前送给她的发箍悉心地摆正:“我忽然想起来,沈婕说她跟你同居的时候,你天天给她洗内衣袜子?”
“……有这么回事,”肖尧承认道:“毕竟大小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好强令我提前完成赘婿的任务,你以为我喜欢啊?”
“你敢说你不喜欢?”郁璐颖说。
肖尧想了想:“其实还可以。”
“今天晚上给我洗。”郁璐颖说:“我要平权,一视同仁。”
“行。”肖尧一口答应了下来:“你要我给你穿水晶鞋都行。”
“凭什么她是大小姐我就得是灰姑娘啊?”郁璐颖不满道:“其实我们郁家也不输给她们沈家的……”
“灰姑娘比大小姐高级,将来是要嫁王子的。”肖尧笑道:“你看你这灰姑娘天天喊沈婕叫姐姐,就是没安好心,要她落个灰姑娘的坏姐姐的下场。”
肖尧这样陪着她胡说八道,直逗到她笑得花枝乱颤,瘫在肖尧的怀里:“你还王子啊?”
“算了,我还是不要你给我洗了。”郁璐颖说。
“怎么又不要我洗了呢?”肖尧说。
“我忽然想明白了,这对你来说是奖励,”郁璐颖说:“你要不就帮我洗个裙子吧,别的等你80分,不,90分……”
“我可谢谢您嘞嘿,”肖尧把脸一沉:“90分奖励我才不要这个,还有,外衣我都是送干洗……”
今天的天气没有昨天的好,明晃晃的毒辣太阳光吞噬了大地,此时又是下午2点左右时分,正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刻。
肖尧和郁璐颖又在昨天那家被他们吐了一地的车站餐厅吃饭——老板看到他俩都直皱眉头。
没有再点什么文蛤,自然是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吃完饭以后,郁璐颖提出要先回党校换衣服,肖尧却说不急,不如先带她去逛自己的中小学。
郁璐颖不是很乐意,不过倒也没和肖尧犟,沉默地服从了。
“不过,晚上不是要去你那个徐,徐,徐什么东西的朋友家吗?那我一定是要先回党校换衣服的。”最后,郁璐颖这么说。
“行吧。”肖尧说。
“而且你朋友昨天见过我了,”郁璐颖又补充道:“如果我今天没换衣服,会被人家笑话的。”
“有什么好笑话的?”肖尧不理解。
“没换衣服就说明晚上没回家啊,”郁璐颖说:“就说明在男的家里过的夜,这都想不到吗?”
“不是,”肖尧困惑地挠了挠头:“你在这里本来就没有家啊,人家不是看着你跟我去酒店的吗?”
肖尧和郁璐颖叫了黄包车,首先去了东如县实验小学,暑假期间铁将军把门,连个门卫老大爷都没有。
二人在小学周边顶着大太阳随便逛了逛,又在新华书店转了一圈,接着又坐黄包车去了“新苗幼儿园”。
“我跟你说我们那个幼儿园阿姨很可怕,”肖尧在车上跟郁璐颖说:“中午睡觉,有哪个小朋友不睡,偷偷讲话,她就拿风油精糊他的眼睛!”
“啊?”郁璐颖不可置信地说:“这要是在魔都,早就被人告破产了。”
“还会惩罚不听话和犯错误的小朋友去走廊穿着袜子罚站,回来以后就是脚底一抹黑。”
“……”
新苗幼儿园也是铁将军把门,二人在外面看了一眼,没有再叫黄包车,而是步行前往东如县实验中学——反正也不远。
走在路上的时候,二人恰好目击了一部摩托小轻骑和一辆电动三轮车迎面撞上了一起。
车有没有事,肖尧不好说,反正人肯定是没事的——因为两边各自下来了两个人,四个人开始中气十足地吵架。
肖尧和郁璐颖刚走出三百米远,扭头一看,这四个人竟打了起来,男的打男的,女的打女的,激烈地捉对厮杀。
这下不仅仅是郁璐颖,连肖尧的嘴都变成了一个O形。
肖尧想要冲上去拉架,被郁璐颖一把拉住了。后者拿出手机按下110,又跟警察说不清楚所在的位置,只好把电话递给肖尧。
跟警察描述了打架的具体方位以后,肖尧挂断了电话,伸长脖子继续看那边捉对的厮杀。
“警都报了,就别看了,我们走吧,”郁璐颖扯了肖尧的胳膊一把:“就你爱多管闲事。”
“不是,”肖尧说:“万一他们打伤了怎么办啊?以我现在的武力值,大不了强行把他们分开呗。”
“然后你陪着一起进局子?”郁璐颖说。
肖尧跟着郁璐颖朝初中学校的方向走去,走到看不见那四个人的距离了,肖尧还忍不住回头张望。
“我是真不喜欢你这个地方的人!”郁璐颖忽然有些上头地说。
“嗐,”肖尧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也不喜欢。”
“粗鲁,野蛮,暴躁。”郁璐颖说。
肖尧抬头看到路中间有个塑料瓶,特意绕远路去把瓶子给捡了起来,拎在手上继续走,左顾右盼地找着垃圾桶。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是个环保小卫士?”郁璐颖有些好奇地说。
“去他妈的环保,”肖尧说:“这种瓶子横在路上,自行车或者摩托车的轮子压到了,很容易失去平衡摔倒,运气不好会死人的。”
他既然没有找到垃圾桶,便顺手把空瓶飞进了路旁的灌木丛中。
“……”郁璐颖扭头看了看灌木丛,又看了看肖尧:“我忽然发现你这人还是蛮善良的,很热心。”
“我次奥,”肖尧说:“你认识我一年才认识到我的侠义心肠,我的心都要碎了——对了,小苹果,我刚刚想到的,”
“什么?”郁璐颖问。
“以后如果我们碰到这种事,我们就先集火对面女的,先把她秒了,再二打一攻击男的。”
“你十三点啊,”郁璐颖好气又好笑:“我们为什么要跟人家打架啊。”
“万一对面逼着我们正当防卫呢?”肖尧笑着说。
“你这样搞,对面男的也会揪着我打。”郁璐颖告诉肖尧。
“无所谓啊,”肖尧指出:“我们两个是共享血条的,对面先打谁其实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以后在殿堂里作战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注意,充分利用这一点。”
“充分注意利用女孩子当肉盾来吸引火力是吗?”郁璐颖理性上觉得肖尧说的没毛病,但心里就是有点不爽。
“哎,我是在想,也许你以后升级的时候,可以都点防御……”
说话间,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东如县实验中学的门口。
该学校的大门呈现出简洁而现代的设计风格,两扇宽敞的白色金属大门紧闭着,大门旁边有一大理石侧墙,用烫金的大字贴着“东如县实验中学”七个大字。
是贴不是刻,因为那些大字是凸起的,郁璐颖上前去,用手摸着石墙上的字:“这就是你们县中啊。”
“县初中,”肖尧拿手机帮郁璐颖拍照:“上了县初中就半只脚踏进县高中了,上了县高中就半只脚踏进大学了——当然,首先会两只脚踏进监狱。”
“如果只是大学不是一本的话,”郁璐颖说:“就算学习成绩一般也不难吧?只要稍微用点功,别跟你一样完全放羊……”
“哎,没事又轮我是吧?”肖尧叹道:“放什么羊啊,那不就是放你——这里是苏江,地狱模式的,不要何不食肉糜。”
沿着大门周围用石板铺就的,宽敞平整的人行道,肖尧绘声绘色地给郁璐颖讲述着,他所道听途说来的县高中生活。
全封闭式军事化管理,明明只有三平方公里的小镇,却强制所有人住校,平日里不得外出。
每天晚自习到10点多钟,周末不放假,每隔半个月才会有半天的假期,一般是在星期日的下午,全当犯人放风。
至于每天几点起床,大考三六九,小考天天有,谈个恋爱东躲XZ,跟超生游击队似的,自是不在话下。
“资本主义早期血汗工厂也就不过如此,”肖尧有些乐观地说:“现在想想,也许我爸妈离婚还是件好事。”
“……你就吹吧你,”郁璐颖不信道:“怎么可能这样对待学生啊?”
“我吹,”肖尧笑道:“晚上你自己问徐锐意他们,人家就在县高中读——什么叫低人权优势啊?”
“小流氓都能考进县高中啊?”郁璐颖撇嘴道。
“考是不可能考进的,”肖尧说:“借读费,中考少一分给一万,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郁璐颖:“……也难怪宋老师他会这样。”
说话间,肖尧目不斜视地,一脸理所当然地,拉开了学校的边门,闷头带着郁璐颖往里走。
“哎哎哎,干什么的?”传达室李老伯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