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县城古镇。
满街潮湿没过鞋尖脚上隐隐传来凉意,街边两侧店铺门前零零散散悬挂地红纸灯笼在黑夜中散着鲜艳的血光,夜空中由远渐近地哭丧声更是让人有一种浑身不适感。
苏景皱了皱眉头,埋头朝着古镇内走去。
临安药铺。
一张泛着黄斑的牌匾刻录着这家几经风霜的老店名,这也是苏景此行的目的地。
苏景推开门,没点烛灯的铺子很暗,但借着月光还是能够隐约看见柜台后踱步的人影。
没有废话,苏景直接对着掌柜说道。
“老板,来拿药。”
掌柜闻声道了句好,随即又将桌台上的烛火点亮。
这一照倒也让人看清了面貌。
满脸的黑斑,像是一张被炙烤过的人脸,尤其见着苏景时两团渐坠的咀嚼肌因着笑容拢拉在一起更是让黑斑皱成一大团。
不过好在苏景先前见过对方,多番接触下来掌柜的样貌倒也算不得什么奇怪了。
在秤杆上掂量了一下,老人边用油纸将药材紧紧裹起来,一边说道。
“白灰散、谷粉各一两,客官可要记得按时吃药。”
“知道了。”
不愿在此地过多停留,苏景将定量的药材接过手留下了一两碎银后迅速离开了药材铺。
身后的烛火在人离开时迅速掐灭,铺子瞬间又没了生气。
再次回到古镇的街道上。
哭丧的声音并没有散去,甚至离着苏景的位置更近了一些。
苏景并不想深究其中的缘由,这片连官府都不想管的地方,他也不想掺和的太深。
脚步没有停顿,相反更快了一些。
西城,苏府。
作为临安县有名的三大氏族,苏府的占地数顷,便是深夜都会安排护院进行值守。
后院小门处,陈安早已在此等候自家三少爷。
每月中旬,三少爷都会外出直到宵禁之前方才回来,具体原因陈安也不知道,陈安全当自家少爷出门夜会哪家的小姑娘。
毕竟这种大门大族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若是事出情爱陈安也不是理解不了。
正当陈安思绪飘远时。
后门的钥匙孔传来轻微的转动声,不过片刻一道披着麻衣的身影出现在陈安的眼前。
“三少爷。”
“陈安,院子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将陈安安排在这里也是苏景有心之举。
一来苏府事物繁多需要一人替自己顾着宅院,二来便是这吃药的事情说不得,至少不能在人多眼杂的苏府里头传开。
苏景有病,一种会将人辨认成精怪的病且有着各类并发病的癔症。
但苏府内知晓的人也不过屈指可数,作为氏族继承人若是传出有癔症的消息,那麻烦自然也会接踵而至。
陈安接过苏景脱下的麻衣,思考了片刻回道。
“没什么事情,倒是二爷那里遣人来了一次。”
二爷。
苏景眼神一凝。
苏府支脉众多,二太爷的势力算是其中最大的一支,对于氏族族长一位也是觊觎许久。
“他说了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前来问一下少爷的近况如何。”
前些日子癔症险些复发,苏景也只能向外说自己染了风寒需要养病,自那以后便深居简出。
这二爷巴不得自己早死,怎会好心。
苏景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对着陈安说道。
“你如何回他的。”
陈安也知道苏府内的派系争斗,对于自家少爷自然要做到全方面的维护。
“便是好些了,就遣他回去了。”
“好。”
苏景点了点头,对于陈安他还是放心的,否则也不会让其在此。
“先回去吧。”
次日。
天微亮,整个大炎正值霜秋天气倒也说不上太冷。
但躺在床榻上的苏景此刻确实浑身发寒,刺骨锥心的冷意直逼心脉。
昨夜他便服了一次的药量,可不曾想此次病发来得如此汹涌。
苏景死死捏着床榻一角,身体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过了许久,那阵恶寒方才逐渐散去,可随之而来的阵阵倦意使得苏景倒头又是睡了下去。
期间陈安倒是按时前来,可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答后便又匆匆离去。
一直到晌午。
苏府的塔鼓震响方才将苏景吵醒。
每日正午苏府祭祖,这是历来的传统。
前些日子“闹着”风寒苏景并未前往,但昨日二爷的佣仆点破了这一事情后,苏景今日也不得不去。
拖着疲惫的身体换上秋服,苏景顺道喊上了陈安一同前往祭祀堂。
祭堂距离宅院并不远,两人没走一会便到了。
“少族长。”
门口的佣仆见着苏景后打了个眼色,随即有人迅速朝着堂内跑去。
苏景望着这一幕心中的冷意更深。
待到堂内,杵着石拐的苏怀安望着缓步走来的苏景,温笑道。
“侄孙儿来了,快来祭拜你爷爷”
苏景看此也不好与其撕破脸皮,只得一五一十地做完祭拜仪式。
可当他再次站起身的那一刻,望向苏怀安的视线却是昏眩无比。
“要糟。”
这是犯病的前兆。
也就在一瞬间,苏怀安的面目在苏景的视线中无形变幻。
熟悉的人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青面獠牙更有浓密的黑毛布满脸颊。
“你...”
苏景心中徒生无尽暴戾,好似对眼前的鬼怪恨之至极。
大喘了一口粗气,苏景硬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迅速转口说道。
“二爷,小子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不等苏怀安开口应声,苏景的步伐先一步迈出了祭祀堂。
“陈安,跟我回宅院。”
此刻在苏景的视线中,遮掩身形各自站立的鬼物就掺和在佣仆人群中。
无一例外,在苏景望去时鬼怪们同时看向苏景,眼中的凶光让本就狰狞的面目活似悄然爬出深渊的厉鬼。
本就头晕目眩的苏景在数双眼眸的对视下更是痛胀难耐。
额头渗出一丝薄汗,苏景指甲死死扣紧皮肉强制自己清醒,不再理会迷茫的陈安,苏景直接远离了人群。
他知道哪怕再呆一刻,自己的病都要复发。
忆记五年之前,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双手沾满鲜血,脚下寒酥在温热的血红浸染下早已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苏景的面前则是他被打了个半死倒在冰寒地面上的自家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