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逐渐变暗,外面的雨也停了下来。
赵忠又遣人去看了一眼周围各处,确定四周没有这两个人的同伙,这才把那两人给送到了周毅面前。
此时这两个已经被扯散了发髻、剥了衣袍,又被按在地上。
“你二人一个叫……唐周,另一个又是何人?”周毅仔细的扫视了两人一眼,审问道。
他本来也只当这两人是本地的盗匪或猎户,想要抓过来问一问广平事宜,可现在看来,这里面竟然还可能有个人物。
两个青年被按着双肩,勉强对视一眼,确是耷拉着头,也不发言。
“我家主人问你们话呢!”周青第一个催促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凶器,怕不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盗匪吧?小心捉你们去见官!”
“也罢。”其中那名拿弓箭的青年忽然抬起头来看:
“要我说可以,不过你却要放了我这位兄弟,他本是来救我的,如今却被我拖累,我现在亦知道你们不是官兵,那一箭是我误会了,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来赔罪。”
唐周扭头看了自己同伴一眼,随后将眼睛抬向了比自己小一些的周毅,道:
“这位仁兄,我二人虽说的确是从官差手中逃出,但确实与阁下无甚关系,刚才天色昏暗,看见你们骑着马站在村口,这才将你们误以为了官差。”
“若是能够将我二人放了,我唐周欠你一条命!”
“自然可以。”周毅立刻答道。
周毅此时还是忘不了温恕之言的,心中寻思着怎么从两人口中套话。
周毅于是到道:“刚才听你言语,你二人正被通缉,不知二位是何姓名,任何职业?”
三言两语间,周毅大致问清楚了两人身份籍贯。
这叫做吉三的家伙就是当地的一个猎户,而这唐周乃是青州人士,济南游侠,在冀州时被这吉三救了性命,这次行动正是过来报答。
问清了身份,周毅于是赶忙挥手让那护卫松开了这二人。
周毅随后还亲手解开了这两人的绳索,并对两人为了义气舍身忘死的精神表示了由衷的敬佩。
两人受宠若惊,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二位今日怕正是要回乡告别,今后又是要往哪里走?”周毅问。
两人见到周毅并无恶意,于是直言道:“我俩准备去巨鹿,刚才吉兄正是回去接老娘。”
周毅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他马上说道:
“此地到底发生何事,竟让吉兄非要带着老母背井离乡,去那巨鹿?”
唐周看了吉三一眼,后者却道。
“广阳已然活不下去了。”
“嗯?巨鹿与此间相邻,有何不同呢?”周毅道。
“巨鹿那里有大贤良师照料,须没有官兵作乱,拉进城里不给粥饭也就算了,还要将人卖给大户人家做家奴!”
“官兵作乱?”周毅以为自己听错了。
缓了一会,周毅道:“冀州今年大旱,又遭了瘟疫,可是这官府作的不甚妥帖?”
“岂止是不甚妥帖,您见过拉人为奴的官府吗?”
周毅忽然正色问道:“你们可有证据?”
“只我本人便是证据!”那猎户愤懑说道:
“去岁天降灾祸,流民遍地,那官府便着了急,把我们哄骗进城,说什么安置流民、赈灾救命……我在去岁七月进城,开始还有粥喝,到后来流民多了,生了疫病,官府也不安置其他新地方,只管将饥民逮到城中的大户人家,然后如猪狗样一般发卖出去,我从城中逃出,自然是知道这事的!”
其余之人倒是不觉得什么,周毅却是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然后,周毅忽的回头看向了周青:“去将一些干粮取来,再取两匹马来!”
那唐周和吉三皆是怔住了,良久之后才抱拳应谢。
“也不须你们感激。”周毅有些发呆的挥挥手。“只要所言非虚便可,若是有所藏掖,必饶不了你等!”
这唐周与吉三当即愕然,随后立刻表示此言绝无虚假,并且当众赌咒用自己身家性命做为誓言。
“好了,今日忙碌许久,我身心俱乏,你们该起火起火,该做饭做饭,我要回去补一觉,等我醒了直接将晚饭热一热便好。”
说完这话,周毅竟然直接起身,径直回帐中脱衣服躺在了床上。
而周青等人却是面面相觑,终于还是依言而行,无奈拿出来一些干粮,又牵出两匹马来,放他二人走了。
第二日,周毅等人来到达邺城地界,虽还不到正午十分,周毅却将车队给停了下来。
赵忠早就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眼下见状,不免暗道一声不妙。他只是甄家一个护卫,自然害怕周毅横生波折,赵忠赶紧催马上前答道:
“周家少主,几日与你接触,忠也知少主是个有主意的,但这些事情又何须多说呢?”
“这般升斗小民被欺,本就是……本就是寻常。”
周毅冷笑不已。
赵忠被笑的发毛,赶紧出言来劝:
“我知道周家少主的意思,您终究是少年才俊,又广有仁义之名,见此行为难免生出不忿之心。可是您知道吗?此番行为之中,那些世家大族根本无甚过错,他们非但没有过错,反而还用了自家粮食养活了四方流民。”
“您想想就知道了,假如他们不从官府买,难道他们就没有法子充实奴仆了吗?恕忠直言,他们哪里需要钱买呢?眼下犯法的,无非是此间的郡中的官员罢了,可是……”
周毅自然是明白,而且他周毅是完全想通了。
周毅在这里驻足不前,看起来好像是在犹豫着着到底要不要拯救黎民百姓什么的。
但其实并不是,周毅不是理想派。
让周毅感觉进退两难的是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位置。
他现在,已经不是局外人了。
听听昨天温恕所说的话,此人对此全是知晓的,什么俗人庸人贤人圣人的,他周毅要是果真听他的,寻个贤人做,对这些事能不管吗?
这温恕是何居心呢?他被调到这里来,难道是旅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