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暗沉的天空笼罩荒原，预兆着狂风暴雨即将到来。

电影已经开始，青柳彬光却毫无欣赏之意，他仍在看着那个工作人员。

这人就是他的联络人？

青柳彬光无法确定，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联络人的名字、代号和长相。

这位疑似联络人的组织成员态度从容得多，他摘下帽子，往后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毫不在意来自身边的目光。

这次青柳彬光观察到了更多细节。

对方的指甲修剪干净，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乱发，穿着更是考究，尤其是那枚腕表，青柳彬光记得某次拍卖会上的成交价格在140万欧元。

这种豪表数量有限，全世界就那么几块，买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青柳彬光对这人的身份进行各种猜测，目光不知不觉在对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大屏幕为那张长得不错的脸镀上一层白光，碧蓝的眼眸一片幽深。那种颜色犹如夜里汹涌的大海，暗沉而诡异，仿佛在顷刻间就能吞噬掉所有生命。

——毫无预兆的，青柳彬光心口突然重重一跳。

“你怎么出来的？”

疑似联络人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西班牙语。

青柳彬光回过神，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用清晰而稳定的语气说：“一楼大厅有监控，我没有从正门出去，走了安全通道和后门。”

他用的同样是西班牙语。

这具身体有一半墨西哥血统，并随着给他这份血脉的母亲长大。不管这份捏造出来的档案有多假，敢弄出这样的身份背景，他应该会西班牙语。

游戏系统只提供日语翻译，幸好，青柳彬光从小学开始就被塞进学费感人的私立学校读书，学校提供多种外语课程，他选的正是比较热门的西班牙语，没跟着朋友去学德语。

没想到工作时没怎么用到，反而在这里……不，现在也算工作。

“回去呢？”对方又问。

“那时是员工的轮班时间，他们会走后门，我打算避开他们从窗户回去。”青柳彬光说，“那里只有五楼。”

联络人微微点头，没有做出评价。

青柳彬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答案让他不快，一时间也没说话。

“……”

“……”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三分钟过去了，电影的片头结束，进入正戏。

“…………”

青柳彬光此时已经平复好情绪，那种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但面对这样沉默的氛围，他后背的肌肉仍然本能地绷紧着，难以完全冷静下来。

“你和贝尔摩德的任务……”联络人终于再次开口。

青柳彬光在来的路上就想到对方或许会提起这个，早已准备好措辞。

但就在他打算解释时，却听联络人顺着那句话，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失败了，但我不会责怪你。”

“我本来就没指望你们能用这样拙劣的手段解决莱伊，毕竟他是被boss忌惮，甚至称之为‘银色子弹’的存在……”

青柳彬光从平静的语气听出了鄙夷。别的不说，其实他很赞同那个“拙劣”的评价。

如果不是那里会诞生一段重要的、涉及人物关系的主线，他不想改变那段剧情，他根本就不会答应那种不靠谱的计划。

出于为数不多的组织成员职业道德，青柳彬光试探性地问：“要找新的机会再次动手吗？”

“不用。”

联络人坐直身体。

青柳彬光注意到他忽然抬起左手。

他的左手手心向上，五个手指的指尖几乎收拢在一起，很快就松开——像是他意识到自己在做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赶紧把它收住。

“莱伊能平安撤走是朗姆的失误，那家伙犯那种愚蠢而致命的错不是一两次了……本来就不该由你收拾烂摊子，你做好该做的事就行。”

这次青柳彬光听出了更明显的、都懒得去遮掩的鄙夷。

……敢这样评价组织二把手，看来这人在组织的地位还挺高？

青柳彬光在心里嘀咕，幸好联络人没让他发表看法，在说完任务后，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下次FBI选择派驻东京的外勤探员时，记得去申请，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侧过头，终于在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向青柳彬光。

青柳彬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FBI是美国情报与安全机构，也是主要的联邦执法机关，但他们的执法权仅限国内，在国外没有抓捕别人的资格，所以设立了很多海外办事处，每个办事处派两到三名探员。

如果美国逃犯跑到其他国家，当地的外勤探员会和该国警方去沟通，交出嫌疑人身份资料，让当地警方帮忙抓捕。

反过来，如果有其他国家的罪犯逃去美国，那些驻守的外勤探员也会通知FBI，让他们去抓，抓到后转交给罪犯原籍国家的警察。

这就是那起银发杀人狂案由FBI负责的真正原因。

青柳彬光不反感这个身份，工资多，租房费用和日常生活费基本可以报销，还能让他合理的长期留在日本，官方要调查他得掂量掂量，不过……

“……愿意去发达国家办事处留驻的探员很多，竞争非常激烈，我未必选得上。”

他实话实话，有了游戏系统不代表就能万事发展皆合心意。

“会选上的。”

对方扔下句话，直接站起身，一副事情已经交代完打算离开的样子。

青柳彬光看着他的动作愣了愣，这就要走了？

联络人重新戴上帽子，侧过脑袋看了眼荧幕，又转回来看向青柳彬光。

帽子下，那双碧蓝色的眼里似乎晃动过什么，但就像微风吹过水面，转瞬间再次变得毫无波澜。

“如果你喜欢这部电影，看完再回去吧。”

“还有，小心朗姆的人。”

留下最后两句交代，他转身离开。

“……”

青柳彬光目送对方的背影远去，他听到门被轻轻打开，又砰地一声合上，整个放映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荧幕上男主角的说话声。

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查看时间，现在不过9点10分。

距离见面时间只过去5分钟，中间两人还沉默了好一会儿，总共就说了那么几句话。

青柳彬光慢慢地往后倒去，靠上了坚硬的椅背。

仿佛搅成一团的胃在隐隐抽痛，后背汗腻腻的皮肤，不知不觉黏住了他的衣衫。

他看着眼前巨大的荧幕上男主角的脸，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联络人的代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