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拥十万人类信徒的神灵......有多强？

顾修涯原本对此并无具体的概念。

直到此刻。

天父以堪称无匹之神威，向他展示了属于上位者的恐怖。

顾修涯的眼前一片炽烈。

圣洁如冰雪般的光芒荡漾开来，笼罩了整个大殿。

星空、宇宙、乃至神座......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光芒笼罩。

天父亦然。

祂仿佛化身成了光明的概念体，原本的人类身躯于光中溶解，继而凝结成了一尊完全由圣光构成的伟岸之躯。

纯白的圣火在祂身体上燃烧，这看似祥和的颜色下潜藏着令人颤栗的神威。

仿佛一千颗太阳同时燃烧产生的高温随光芒迸发，热浪呼啸蔓延，以暴戾之态将一切蒸煮。

梦境没有空气，但炽烈的高温仍旧让众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滚荡起来，座位靠近天父的几名圣灵当场脸色微变，接连闪身消失不见。

其中后排有一位人形圣灵反应慢了一拍，被热浪一卷，身躯瞬间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由神性凝聚在一起的灵智体于圣光中发生崩解，整个身躯如胶泥脱落，仿佛下一刻就将消亡。

死亡的恐惧让圣灵发出尖叫，连滚带爬飞出了神殿。

类似的情形不断上演，大殿中乱作一团。

天父无愧于祂白星国信仰共主的身份，仅仅只是展露些许余威，就让这些前一刻还幸灾乐祸看着热闹的圣灵们，瞬间变成了屁滚尿流的逃窜者。

不少圣灵纷纷开口，怒骂天父的残暴，更有人开始请求伟大的提坦神驱逐天父，还神殿安宁。

天父对此毫不在意。

祂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祂只是抬起了手。

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手臂裹挟圣火落下，如若山倾，欲将眼前胆敢挑衅祂威严的虫子碾成齑粉。

但就在这时。

提坦神米修斯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地，禁止纷争。”

嗡！

辉光随宏大人声爆发，扩散开来，如一双大手，瞬间抹去了圣光留下的痕迹。

星空恢复如初，星辰再度闪耀，天父保持着左手下压的姿势，巨大的光铸之躯似受到某种无匹之力桎梏，动弹不得。

祂微微转头，燃烧着圣火的双眸看向米修斯。

米修斯似乎知道天父在想什么，祂甚至没回头，只是淡淡道。

“这里不是祢的神国，闪族之神。”

“万神殿属于提坦。任何步入此地者，都必须遵守它的规则。”

“我无意阻拦祢彰显自己的威严，但斗争只能发生在殿外。”

天父的眼神缓缓阴沉下来。

“提坦之神，祢的虚伪让人发笑。如果你真如自己往日所标榜的那般公正，又为何要保护我眼前这只虫豸？”

米修斯闻言，双眸微抬，眼神扫过顾修涯身躯上笼罩的铬黄色神力辉光，心头一时无言。

看似薄弱的铬黄色光芒，以绝对的优势压制住了天父散发出来的圣光，导致本该被圣光瓦解的新神，到现在仍旧好端端站在原地，连跟头发丝都没有掉。

这正是引发天父怒火的原因所在——祂将此当做了提坦神对于顺天的偏袒。

米修斯其实也挺无奈的。

那如大地般厚重的铬黄色，是提坦一族的神力代表色。

而他是在场唯一的提坦神。

单就这一点，他解释再多也也洗不清身上的怀疑。

可问题在于......祂根本就没有出手。

祂或许并不是個绝对公正的神灵，但也不至于对一位新来者如此区别对待。

祂从头到尾都没有去保护顺天之神。

出手的，另有其人。

——一位强大到凌驾于万神之上的存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其绝对的实力，化解了天父的攻势，保护了顺天之神。

并，愚弄了所有神灵。

米修斯想到这，忍不住微微侧目，目光扫过位列第一列的三位圣灵。

如同落日般恢宏的光芒体【黄昏】，代表一切美好期愿的纯洁女神【希望】，以及，很少发表看法，一般只做旁听的迷雾人像【秩序】。

会是哪一位冕下，这么......无聊？

米修斯没有在顾修涯身上看到任何出奇之处，这位新神唯一还算少见的特质，就在于祂从前的人类身份。

但以凡庸肉体登上神位的圣灵又不是没有，就比如祂身旁的【羽蛇神】库尔坎，就是典型的、受信仰之力影响，肉身蜕变成神性生命的代表。

米修斯找不到顺天之神获得优待的理由，他怀疑这件事属于某位冕下对于天父的打压，至于自己纯粹是被殃及池鱼了。

祂感到无奈，却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硬背了这个黑锅。

“斗争只能发生在殿外。”

米修斯重复了一遍万神殿的规则，没有回答天父的诘问。

但这样的话落在天父耳中，就形同默认了。

天父露出冷笑，正欲再度讥讽提坦之神的虚伪，结果话未出口，就被一阵厚重神力直接推出了神殿。

在万神殿的范围内，米修斯可以得到提坦诸神留下的神力加持。这正是祂明明位列次席，却能成为会议主持者的原因所在。

祂以无上伟力，直接将天父和顺天之神一同送出了神殿，并以神力凌空凝聚出一片辽阔平原，改换了大殿之外的地形。

伴随着铬黄色光芒散落，顾修涯和天父同时落到了平原之上。

“来自群体意识之海的启迪告诉我，祢们本就是宿命之敌。”

“因此，我以提坦之名，破例满足祢们的决胜之欲。”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绝对公平的战斗了。”

“在众神的见证下，获胜者将登上代表荣耀的神座。”

米修斯的声音在高山之巅回荡不休，不少之前逃离神殿的圣灵纷纷去而复返，驻足在了平原之外。

这是千年来第一次于梦境中展开的神战。对战双方一个是如日中天的【白星国信仰共主】，一个是势头整猛，欲推翻旧秩序统治的顺天之神。

没有人不好奇这场战斗的结果。

虽然从明面上的实力来看，后者没有丝毫胜算。但其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沉着和自信，却让人不免怀疑这位新神是不是有什么必胜之倚仗。

“新神，给祂点颜色看看！”

“替我们狠狠揍祂一顿！”

“让祂颜面扫地！”

“顺天之神，请务必留心！虽然在梦境死亡并不会导致你的躯体陨落，但灵智和意识的陨灭亦将带来强烈的扭曲！以你的阶位，这样的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很明显，天父在神殿中不分敌我的攻击引发了众怒，以至于在场这么多圣灵，居然没一个对祂表示支持。

众神要么直率的表达了对于顾修涯的看好，要么，就是在各种明里暗里的提醒。

但天父......毫不在乎。

祂屹立于平原之上，俯视着面前只到祂胸口高度的顾修涯。

神力伴随圣光激荡，让祂看起来宛如一颗人形恒星。

“这将是祢覆灭开端。伪教之神。”

于震耳欲聋的人声中，天父挥出巨臂，浑身圣光如火焰升腾，化为洪流飞射，笼罩了顾修涯。

顾修涯早已做好了应战准备，他以意志抵御天父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意识威压，同时心念微动，庞大的躯体顿时化为光芒，隐没于风中。

轰！

仿佛天河倾倒般的庞大洪流落空坠地。瞬间便将数百米平原尽数抹去。

顾修涯的身影自天父身后浮现而出，除了神色略显疲惫，浑身不见丝毫伤势。

这就是意识态的好处了，脱离了血肉的束缚，权柄的威能再度得到了加强，现在的顾修涯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自己溶于风中，随心聚散。

天父见状不为所动，挥手又是一记光流横扫而来。

顾修涯故技重施躲过。

但天父又岂是只会用蛮力攻击的莽夫。

就在顾修涯即将脱离【溶风】状态现身的瞬间。

半空中尚未消散的圣光，猛地收缩汇聚，神性意识之力在权柄的驱使下填塞了数十米范围内的全部【空间】，使藏匿之物被迫现出身形！

顾修涯从风中跌出，回塑成形！

与此同时，一道圣光横斩而来，直逼顾修涯面门！

嘭！

圣光斩中目标，却只炸开一片巨大浪花。

顾修涯的身影再度消失，继而于天降大雨中浮生。

围观众神发出惊呼，为顺天之神层出不穷的手段感到震撼。

能在【圣堂】级别的天父手中坚持这么久，即便最终落败，也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情了。

要知道，在场绝大多数圣灵，都非天父一合之敌。

但顾修涯对此并不感到得意。

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的情况。

从进入梦境开始，他就定好了后面的诸般计划。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借助天父教的传说故事，推演天父可能的能力，并为此准备了多种应对方案。

他现在的腾挪躲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真正的杀招，早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拉开了序幕。

“看样子，祢似乎并不长于战斗。”

顾修涯的身影在雨中忽聚忽散，声音也显得断断续续。

“祢那种画地为牢，以自身神力压制范围内一切异种权柄的手段，似乎，只能作用于单一权柄。”

“一旦权柄发生变化，祢就无法维持压制效果了......我说得对么？全知之神？”

“祢不该对我动手的，我虽然不知道祢为何要自称天父，但现在的祢显然装不下去了。”

天父没有回答，神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祂没有想到，面前的顺天之神居然只从短暂的交手中，就窥破了祂一直以来的伪装。

——参加万神议会的，并非天父本尊，而是祂分裂出来的【全知之神】。

祂代表天父的【全知】权柄，因此在战斗上并不擅长。

当然，这所谓的【全知】更多只是一种传教上的夸大。并不具备字面上的完整意义。

或许对于凡世而言，祂可称全知。

但在属于神灵的认知层面，一位【圣堂】级别的神灵，显然是配不上【全知】之名的。

祂充其量比其他圣灵聪慧一些，知道的东西多一些。

祂依旧受困于祂本身的位阶，永远无法获悉更高层面的信息。

只不过，有限的【全知】依旧是一种强而有力的权柄，这种权柄赋予了祂获悉更多隐秘的资格，让祂迅速辨认出了、顺天之神展现出来的力量本质。

“这不是属于祢的力量。”

全知之神眼中圣火激荡，看向顾修涯的眼神锐利无比，仿佛要将祂穿透。

“这是原初的权柄......祢被祂选中了？！！”

顾修涯闻言笑了下：“祢似乎很羡慕？”

在绝大多数圣灵看来，占据了白星国大半人口信仰的天父，注定会在未来登上【深空】。

但不知为何，一向喜欢提前下注的【原初】，却从未对天父赐下祂代表认可的恩赐。

这让天父不解之余，心里也埋下了一根刺。

据赫菲斯说，天父平生最大的愿景，就是登上深空，当面嘲讽原初的【鼠目寸光】。

此刻被顾修涯以此奚落，全知之神的脸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祂是真的感到了愤怒。感到了羞辱。

区区一个人类，都能得到原初的馈赠。

而他，堂堂一位【圣堂】！世间无数圣灵都需要仰望的存在，却被彻底的无视！

明明祂才是众望所归的白星之主！明明祂才是深空最有力的候选者！

......为什么？！！

全知之神突然笑了起来。怒极而笑。

“......没有谁能指定神圣天父的命运。”

“哪怕是祂也一样！”

暴怒的人声响彻整个山巅，如火山喷发般狂暴的意识波动随之荡开，引得众神色变。

在炽烈夺目的圣光之中，全知之神的身躯再度暴涨，化为擎天之巨。

云雾落到了祂的胸口，平原被祂踏作深壑。

就连万神殿散发出的璀璨神光，也在熊熊圣火下黯然失色。

“今天，我将打破原初的神话！”

地裂山崩之间，百米光铸巨臂携无匹神威，自云端砸落向大地！

众神仓皇而退，化作鸟散。

即便是旁观者，亦为此恐怖威势而惊骇。

但。

作为全知之神的攻击目标。

作为最该恐惧的顺天之神。

反倒是在场最为平静的一个。

祂甚至没有躲避，亦未做出任何反击。

祂就那样站在原地，怡然不惧的仰着头，注视着垂天而落的巨掌，嘴唇微启，似呢喃似预言般吐出了一句话。

“......祂来了。”

一瞬间。

层云之上，寂静天空倏然变换。

一尊让任何圣灵都预料不到的伟岸之物，出现在了梦境。

那是一轮新月。

一轮庞大的、骇人的......

漆黑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