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开春的季节,朱标出生已经三个月了,完全就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不点,朱义也已经是出生一個月了,正是贪睡的年纪,一天不睡上几觉,就会吵吵个不停,除了他娘,谁都哄不住。
春雨随风飘落而下,一天总是阴阴沉沉的,虽然不大,却很是影响心情。
“这天气真是邪门了,去年也没见这天天下雨啊。”
朱元启打着呵欠,桌上一片狼藉,看着剩下的折章,一点伸手去拿的欲望都没有。
朱元璋撇了一眼,手上的活却是没有停。
“抱怨这些做什么,咱们也干预不了,而且这雨也不大,润一润田地,也有益春种,别以为你说这些就不用做事了,那一箱子折章,你今天得处理完,别给咱想着偷懒。”
朱元启的用意,瞬间就被朱元璋识破,朱元启也是无奈与惆怅,看着剩下大半箱子的折章,差点就吐了。
看着满是津津有味的朱元璋,朱元启实在无法想象,这么枯燥的事,朱元璋是怎么做到沉浸在其中的?
不理解,很是不理解。
又过了半月,朱元璋也是觉得这天有些反常了,真就没有一天是不下雨的,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一日,李善长来找到朱元璋与朱元启。
“见过吴王,淮王。”
两兄弟停下手中的活,看向李善长,尤其是朱元启,更是兴奋,想着总算可以休息了,这些折章,是把他真看得头疼。
朱元启也想过,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去融入,曾尝试过,强行让自己用心去做,然而,确实有点用,但效果,也没有那么好,每每看见,仍然还是有些抗拒。
“百室,快来坐,今天怎么想到过来了?我跟你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一天怎么就知道处理事务呢,要是忙坏了身体,那该如何?每日还是来这里,跟我们聊聊天,喝喝茶,探讨一下未来,也有益身心健康嘛。”
朱元启这番话,朱元璋听了是一脸黑线,要不是他知道朱元启是什么德性,就真以为这是在关心李善长了。
李善长听了也是嘴角一抽,朱元启处理政事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他们这些人无比清楚。
要不是有朱元璋强压着,你能在这地方看见朱元启?
这番话在李善长看来,分明就是觉得他来少了,让他不能光明正大的不干事,谁要是觉得朱元启这是在关心人,那就是一个傻子。
在家的常遇春:你李善长才是傻子!
“百室,坐下说,别理他,他就是觉得自己的活太少了,等明日开始,咱给他再多安排点。”
朱元璋对李善长说着,一边时不时的看看朱元启的表情,李善长听了也是乐了,时不时的往朱元启方向看。
朱元启听了是直接不干,瞬间急了。
“哥,你这是污蔑!我什么时候说我的活太少了?现在已经够多了好吧,每天都得忙大半天,你要是再加,我不干了。”
朱元启是真的服了这人了,他好不容易,将效率提起来,一天的事现在他半天就可以解决,结果在朱元璋眼里,成了他活太少了?
朱元启越发感慨,当真是不能把领导安排的事快速完成,不然他就会觉得这太简单了,下次再上难度。
朱元璋直接笑了,当着朱元启的面笑很大声那种,李善长不敢笑出来,一直憋着,但这个模样,比大笑的朱元璋更嘲讽人。
朱元启也是明白过来,这是朱元璋在唬他玩,瞬间怒气值飙升。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称王之后,朱元璋就把他当乐子了,不再是以前那样,对他万般宠爱了。
看着黑着脸的朱元启,李善长努力的止住笑意,朱元璋不怕,不代表他李善长也不怕。
“吴王,淮王已经很是勤奋了,而且淮王其他事务也不少,不用再加了,可以适当减少些,火器局、后勤这些都还需要淮王坐镇呢。”
朱元启向着李善长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李善长果然没有愧对他的培养,知道给他解围,还知道向朱元璋提议给他减少工作量。
朱元璋听了竟然也是点点头。
“既然百室都这样说了,以后就减半吧。”
其实朱元璋也并不是一定要让朱元启来做这些,就是想改一改朱元启的性子,让他再沉淀一下,同时每日处理折章与文书,也能增加对一些事物的处理经验。
在朱元璋看来,朱元启就是太喜欢放权,自己把守最后一关,朱元璋认为这个很不好,尤其是朱元启对很多事情,细节之处的了解都不深,若是遇到下面的人品性有问题,就很容易被骗过去。
这几个月朱元启的努力与勤奋,朱元璋都看在眼中,他也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减少一些,最后再磨炼磨炼就行了。
“百室,这次来找我们,是发生了何事?”
说回正事,朱元启的神色也凝重了许多,主要现在李善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说明肯定有事,而且还不小。
不然,忙得脚不沾地的他,哪有时间来这谈笑风生,来引朱元璋的不喜。
三人落座之后,朱元璋也看向李善长。
李善长脸色很是凝重。
“吴王,淮王,如今连续下雨,尤其是近来几日,更是暴雨不断,凤阳那边,稻田受到了影响,虽有水渠,但去年挖的时候,疏通不够,另外还有人偷懒,导致水流下方的稻田,如今都被淹了,刚插下的稻米种苗,几乎被水淹过,若是时日一长,待到秋收,恐会影响收成。”
李善长脸色很难看,凤阳,这是去年朱元璋刚改的名,又是两个王的老家,如今却是出了这档子事,李善长也是恨死了凤阳的管事人了。
朱元璋与朱元启听了,脸色骤然一沉,良田被淹,里面还有已经种下去的稻米种苗,短时间还好,时日一长,这些种苗就全毁了。
而且,错过了栽种时间,后面也极难。
而朱元启想得更多,良田种苗被淹,那么居住在周边的百姓,家中定然也遭水了。
将粮食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百姓,必然不会撤离,肯定会守护这些稻米种苗,而现在这下雨的趋势,可是一点也看不见停的征兆啊。
“可已经在处理?”
朱元璋问向李善长,他现在只想知道,问题发生了,有没有去解决。
“禀吴王,凤阳府已经派人去疏通沟渠,但雨太大,下方堵塞,上方积水不少,一旦疏通,下方便会瞬间被淹,如今正在下方扩大沟渠,但人手不够,进展极慢。”
朱元启当即站起身来,看向朱元璋。
“哥,如今事情紧急,除了稻田,附近百姓居住之地,恐也堪忧,我直接过去看一看吧,同时带上大军,刚百室不是说人手不够嘛,如今下雨,大军也无法操练,不如带过去疏通沟渠。”
朱元璋电光火石之间,便是做好决定。
“好,就按弟说的办,不过,咱也一起去,咱要看看,当初明令说的要修缮沟渠,那里的人,为何如此懈怠,为何会偷懒不做!”
朱元璋说完,又看向李善长。
“百室,你马上去调集物资,主要是衣物,御寒之物,以及挖掘沟渠的器具,一个时辰后,随军一同出发!”
朱元启这时插话说道:“百室,另外再准备一批药材,再调集一些大夫,随我们一起去。”
李善长闻言,便立即下去准备,一个时辰,时间可以说很是紧急。
“冯国胜!”
李善长下去之后,朱元璋当即叫来冯国胜。
“你马上去通知汤和、徐达他们,一个时辰之内,从营地抽出万人,待咱与咱弟去后,便立即出发凤阳!”
朱元璋与朱元启也是下去开始准备,同时分别对马秀英与郭宁莲进行嘱咐。
在知道朱元璋与朱元启准备去凤阳时,朱文正与李文忠也想去,但同时被两兄弟拒绝了。
两人直接给他们说,如今他们两个出去了,这里,需要朱文正与李文忠坐镇。
这两人闻言,心中一阵震动,坚定的保证没有问题,同时朱文正与李文忠也分开,一人去往军营,做好随时调动大军的准备,一人把守城中,随时关注着城内局势的变化。
而马秀英与郭宁莲住的地方,都有朱元璋与朱元启的亲军守候,这次两人去凤阳,各自带了数百亲军。
待李善长准备的物资就绪,两兄弟便立即带着大军,往凤阳而去。
两兄弟行军两日半,方才到达凤阳,凤阳府府尹为李海,已经是率人及早来接见朱元璋与朱元启。
这李海,是当初跟随朱元璋出濠州的一员,因为读过书,对文事要通一些,后来朱元璋便让他来做凤阳的府尹,可以说是老朱的心腹了。
“参见吴王,淮王。”
尽管下着大雨,这些人都没有怨言,反而尽是忐忑。
朱元璋与朱元启看着这些人,没有回应,很快,朱元璋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将这些人,全部给咱拿了!”
随行的锦衣卫立马走出一队人,直接将这里的七人全部缉拿,带了下去进行关押。
这几人纷纷喊着冤枉,唯有李海,没有吭声。
他早已是知道,凤阳发生这样的事,他身为府尹,必然逃脱不了干系,哪怕他是朱元璋心腹,也不行。
他唯有祈祷,朱元璋能念在昔日情分上,放过他的家人。
朱元璋与朱元启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喊叫,而是叫来一衙役,在前带路,直接往遭受水灾之地而去。
汤和,徐达等人跟在身后,默不作声,他们的任务,就是管理好大军,这些事,他们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磅礴大雨,淋在所有人身上,没有一人抱怨,因为朱元璋与朱元启,同样淋着雨,也正是因为暴雨,极度影响了行进,本应一个时辰便到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
当朱元璋与朱元启赶到,看到一片汪洋的水面,心中更是一沉,这本应是稻田,如今却是只能依稀看见一些种苗叶尖,有的直接连叶尖都看不到。
当两兄弟走近,周边的百姓也是逐渐靠了过来,靠近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起来。
郭兴与冯国胜等人想上前拦住,被朱元璋与朱元启给制止了。
很快,这些人跑到两人面前,直接跪在了这满是泥泞,被雨水冲刷的地面上。
“小人参见诸位官老爷,诸位官老爷,请救救我们吧,稻田都被水淹了,这好不容易种下去的稻苗,这样淹下去,就都毁了,来年没有收成,就没有吃的了,请诸位官老爷救救小人们吧。”
这些说完,不断的向他们磕着头,嘴上不断说着救他们的话语,朱元启看着这一幕,很不是滋味。
“诸位快起来,我们就是来疏通水患的,都赶快起来。”
郭兴等人见状,立马上前去帮着朱元启一同扶起这些人,等起来之后,朱元璋便开口。
“大伙不用担心,咱们过来,就是来解决这事的,咱叫朱元璋,这是咱弟朱元启,在咱身后,有一万军,都是来帮忙的,大伙放心。”
这些人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有上万大军前来,喜的是来帮他们的,至于朱元璋与朱元启这两个名字,这些一时半会没有想到是谁,直到其中的年轻人提醒,这些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的吴王与淮王亲自过来了。
一时之间,这些人都有些哽咽,原来他们的吴王,淮王,是真的重视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啊。
随即一个个的都很激动,高兴,如今朱元璋与朱元启亲身到来,在他们眼中,他们便是得救了。
这些人当即又准备下跪扣头,朱元启及时止住,方才没有落下。
朱元启心中打定主意,等朱元璋称帝,一定要废除这个所谓的跪拜礼。
朱元璋与朱元启都知道事态紧急,也没有过多闲聊,当即开始安排。
“汤和,立马安排人去测一测水深!同时叫上熟悉的人,注明那些地方是原本的沟渠!”
汤和等人当即开始安排人手,一人下去,水深的地方,已经是到了胸部的位置,加上水的流动,稍有不慎,就会被冲倒。
“徐达,立即去拿上绳子,以十人为一队,马上沿着原有的沟渠,进行拓宽!”
“陈德,你带着跟来的匠作局的人,带他们查探位置,在哪里再开辟一道水渠!确定之后,你带着人手,立马动工!”
“汤和,你立马组织人手,同样十人一队,待徐达在下游疏通之后,你在上方立即对原有的沟渠进行扩宽!”
“你们记得,绳子一定要绑好,若是有人不慎摔倒被冲,立马进行营救!”
朱元璋与朱元启两人,不断的下达着命令,汤和,徐达等人纷纷开始准备,而这些百姓,也自告奋勇一同前去,为大军指明哪里是原有的沟渠。
经过三日的忙碌,在每一个人的努力下,稻田的稻苗,总算是露出一半的身子在水面之上。
除了在原有的沟渠进行扩增之上,还另外临时增加了三条水渠,引水往另外的方向而去。
而降下的雨水,虽仍然下着,但也是小了不少,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直到这里的事完全处理好,朱元璋与朱元启才回到凤阳城中,第一时间便是拿出之前在应天准备的御寒药材,给每一个军士熬出来喝。
有感染风寒的人,带来的大夫也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医治。
直到第五天,这一天,天空仍然阴沉,却是没有降下雨水,两兄弟也开始处理那些犯事的人。
“哥,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罚?”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也是明白了,因为去年同样是这样的沟渠,没有任何事发生,凤阳府的人,都没有组织百姓重新挖掘,修缮。
但大部分百姓,都还是自发的修了修,但有少数几户人家,却是没管,其中有两户人,哪怕是沟渠被堵塞,明明发现了,也没去处理。
而这些日子以来,雨水下得都不大,直到前些日子,还是在夜间,突然降下暴雨,等天明发现之时,已经晚了,暴雨持续下着,即便凤阳府派出人手,也清理不过来。
甚至有人差些被水冲走。
朱元璋脸色极为阴沉,一脸阴厉。
“这还需要想吗,犯事的人,全部斩首示众!身为一地官吏,不注重民间,有问题不能及时发现与处理,咱要他们,有什么用!
至于那两户百姓,直接收监,稻田收回!”
朱元璋很是生气,他的治下,大部分地区都是在下雨,别的地方没事,怎么唯独凤阳就出事了。
而且,这事明明只需要提前把沟渠修缮,即便被淹,也不会变得现在这般严重。
稻田一事,每一次春种之前,他都会下令强调,一定要修缮好水渠,每一年都都要重新检查修缮,该扩宽的就进行扩宽,若是天公不作美,雨水少可引江淮之水,雨水多也可排出。
结果这凤阳府,却是没有丝毫作为,朱元璋更是知道,这是李海作为他心腹,却只能待在凤阳,心中不满,认为即便出了些事,朱元璋也不会拿他怎样。
这才是朱元璋极为愤怒的一点。
朱元启听着朱元璋的话,很是沉重。
“哥,全部斩首,会不会太狠了一点?还有那两户百姓,这便要让他们半辈子待在牢狱当中吗。”
朱元璋看向朱元启,缓缓开口。
“弟,这一次的后果,你应当知道有多严重,若是这些稻苗不能救回,一旦没有收成,这些百姓,将会没有吃食!
一地尚好,即便没有吃食,我们可以发粮救助,但若是受灾地区多呢?我们又有多少粮食可以拿出来救灾?
一旦没有吃食,在面临被饿死的情况之下,他们就会造反,造咱们兄弟的反!
当初咱们为什么要造反?最根本的原因,还不就是没有吃食,不造反就要被饿死吗?
而李海他们呢?咱每一年都会强调,更是下令让他们着重春种,而他竟然仗着他是老人,跟着咱时间久,认为咱不会惩处他,懈怠政事,才会造成如今恶果。
这些人,不杀,便是愧对那些百姓!而那两户人,明明发现水渠堵塞,却是不进行梳理,这样的人,不杀他们,咱已经是放过他们了!”
朱元璋紧紧的看着朱元启。
“咱知道,对待政事,以及百姓,你心善,下不了狠,这些事,咱来做!
有些事,不能开这个口子,今日若不重罚,往后便会有人不断效仿。
即便被人暗地里说我朱元璋狠辣无情也好,不念旧也罢,这个恶人,咱当定了!”
朱元璋心中叹气,他这个弟,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缺少一股狠劲,在打仗这块,朱元璋还没有觉得,但在对待下面的人,太善了反而不好。
朱元启没有说话,其实他并不是心软,若是这些人中,有贪官污吏,有丧尽天良的人,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下手会不会比朱元璋还狠。
如今这些人,虽有过失,但直接斩,会不会太狠,引得一些人都不愿意出仕了。
其实哪怕是斩首李海一人,朱元启都觉得可以,毕竟他是头,这个责任,确实需要他来担,而且也确实是他的过失才导致如今这事发生的,但其余人,都一起斩首,会不会无辜了一些。
想了许久,朱元启突然苦涩一笑。
朱元启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尤其是在称王之后,他发现自己心态上,出现了变化,跟之前,已经有很多不一样了。
他发现此时的自己,自己都有些厌恶了。
身为官员,享受了其中的好处,那么就一定要做好相应的事,不然,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哥,我同意你说的,不过,还是要调查一番,若是同流合污者,便公之于众,直接斩首!
若是真有冤枉者,便给其一条生路,适当惩戒一番,哥你看如何?”
朱元璋看着朱元启,满意的笑了,很是欣慰。
“好,咱听弟的,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