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长青的发问，掌柜的回话道：

“是的。东家前日刚到青云城，这两天处理事务去了。她还说着，本来十分想念李丹师，但确实被杂务缠身，暂时脱开不得；等她忙完，就立即和您见面。”

陈长青听得愣了愣，虽然不无客套之意，但确是说又要见面？这架势，仿佛他们是真的师徒一般。

“你们东家，不应该有很多事情么？她大本营在乱海，贵商会在本部的事务应该很繁忙才对，还能这么一直不在？”

他想起前世看的那些富豪的一日采访，日程排的满满当当，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二点，连片刻喘息之机都没有，着实辛苦，让人羡慕不起来。

不过又好像听过小道消息，那富豪的儿子揭秘，他老爹专程挑选了最忙的一天来接受采访，平常都是打打高尔夫，品品酒，事务都有下面的人处理。

有商人常在电视上灌鸡汤说自己成功全靠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普通人更应该努力，此乃福报云云；但有人直接放出那人在各种会议上打瞌睡的照片视频。当老板的车接车送，随时休息也没人敢说什么，打工人哪有这待遇？

朝九晚九，在地铁上都不敢眯眼，怕碰到哪个下凡仙女诬陷揩油偷拍小作文一发，工作一丢房贷一断，便是妻离子散万劫不复……

真是惨呐……

等等，自己都已经穿越了，娶了三個老婆，都是真正的仙子，本人也踏上了长生之途，越走越顺，不用担心这些了？

那没事了。

思维突然有些发散的陈长青回过神来，就听到掌柜的解释：

“商会事务确实不少，不过东家处置起来游刃有余，不在话下。这不，前两天赢了一个小小炼丹比拼，以东家的实力天赋，自然不费吹灰之力，继续掌管咱们‘灵药仙丹’。料理了这些杂事，东家自然就到处视察，便又来到了青云城。当然，除了我青云城分号业绩不俗、比较重要之外，我想东家也是想您这位老师了。”

陈长青听得挑了挑眉，虽然白掌柜说的风轻云淡，但这比拼都和“灵药仙丹”的管理权挂钩了，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难怪不得姬冰海莫名找上门来学艺，果然是事出有因。

还凭她的实力天赋，就她原来那水平……

只不过找到处事低调的自己这来，也不知是说她病急乱投医好呢，还是歪打正着好呢。

但她确实运气不错，碰到了陈长青，恰好还用丰厚的诚意感动了他，让他好好给她上了几课，一下把她那手烂丹术起死回生了。若换个普通的丹师，哪怕也是经验丰富的高级大炼丹师，恐怕只会觉得她没治了。

自己之前还觉得她给的回报太多了，现在看来，相比这事的重要性，倒也正常。

不过白掌柜说到这就住口不说了，只言有什么具体想问的，等陈长青和姬冰海见面了再亲自去问，他不便置喙东家事务。

陈长青摇了摇头，只得往楼上走去，准备上课。

虽然心底不想和姬冰海这种背景复杂的人物多交往，但她谈吐得体，处事圆润，外表又十分迷人，和她相处其实是很愉快的。

而且……她的诚意真的很足。

上到二楼，陈长青轻咳一声，几名低声交谈的学生立即噤声，充满崇敬的眼神齐齐看向了他。

也包括陈长青的两名同事张道诚和莫语。

化身李丹师的他，对张莫二人教导不少，大大提高了他们的炼丹术，并且又在他们的秘密调查团队里担任修炼顾问，并且时不时的发表视角独特的见解，启发他们的思路，却又不强行干涉。

无论修为见识，还是处事风度，“李丹师”都当得上一句得道高人之称，让张莫二人以及其他同伴，渐渐被其折服。

当然，陈长青本人对这样的眼神，特别是平日平辈论处、甚至偶尔劝他不要太过惫懒的二人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既然都到了，就开始吧。《紫云丹要》中讲，炼丹分阴阳……”

他缓慢讲述，嘶哑的嗓音回荡在二楼的房间，引得众人静心听讲。

待得讲完，陈长青在白掌柜那拿了自己的报酬，然后便和先前一样的，隐在人群中，跟随着张莫二人七弯八绕，绕到了一座隐蔽的小院之中。

张道诚等人刚刚坐好，便见陈长青忽然出现在室内角落，如同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们对此已经司空见惯，面色如常，纷纷行礼。最早还说约定接头暗号以及反追踪的方式，结果陈长青表示根本不用，他只需跟着来就行了。

陈长青微微点头，然后就默然不语，尽量不去干涉这些早有自己一套方式方法的侦探。

“开始吧。各位，最近有什么进展么？”

张道诚率先开口。

沈师闻当即便道：

“贾宇之前有了进展后，我便也留意这一方面，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后勤弟子。”

“确实有统一调动白龙湖陈家丹药瓷瓶这回事，他们都对这事留有印象。并且，有一名弟子还跟我说，这批瓷瓶，都装药之后，送往了第一线战斗的弟子，作为给养。”

“是吗？”

张道诚精神一振，角落里的陈长青也是眼神微眯，凝神细听。

贾宇这时接过了话头：

“千真万确。我和师闻通气过后，分头探查，按着线索交替去打探消息，并未引起他人注意。这事我又去跟进一名战斗初期就上了前线、而后伤退的弟子。几番来往，他已引我为知己，对我颇为信任。”

“一次酒后，他讲起和血月教的战斗，还给我看了那道差点砍下他肩膀的刀伤，然后他说……”

“若不是白龙湖陈家的丹药，他这条命就没了。”

“他满口夸赞陈家丹药如何神效无双，和往常宗门给他的最后保命神药几无二致，还说可惜白龙湖被毁了，不然得当面去道谢……”

“我就好奇地问些细节，他便说宗门此次出发前配的给养里有陈家丹药，恰好分给他的那瓶，是吊命之用。他之前本还觉得运气不佳，毕竟以往陈家的丹药他也分到过，效果也就一般，结果没想到这次竟能救他一命。”

贾宇讲到这里，缓了口气，皱了皱眉：

“我有些疑惑，就问，‘你怎分得清哪些是陈家产的丹药，哪些是宗门自产’。结果他直接把有陈家印记的瓷瓶掏出，说都分装好了。”

“我当时就很惊诧，但又在想，本身陈家就是青阳门的丹药供给家族之一，他们有也很正常。但是结合师闻得来的消息，我感觉那瓷瓶里的恐怕是青阳门自己的丹药……”

张道诚眼睛一亮，颇为激动道：

“好！这批瓷瓶的下落总算有眉目了。之前我们找了陈家遗眷，得知开战后便再未收到封药灵瓶的回返，现在看来，恐怕都是去了前线！”

“现在就是要知道，为何青阳门要这么做，是真紧缺资源？或是另有所图……”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犹豫了一下，并未说出，以免干扰他人判断。

贾宇也慢慢点头：

“是的，最关键的便是动机。当然，也要确认到底是不是那批瓷瓶，万一是我们想错了，走错方向便也麻烦。”

莫语接话道：

“这个简单，只是费些功夫。我们按这个方向，多查探些前期和血月教争斗过，然后平安回返的弟子，推算看看他们那有多少陈家丹药，和产量是否对得上。我和道诚会去和陈家遗眷沟通，打探消息，问出陈家丹药之前大致产量。那人本也是炼丹师，想必是知道的。”

“也可从青丹峰弟子入手，如果和我们想的一样，丹药装瓶多半是在青丹峰完成的，看能否打开几个嘴巴。”

聂旭加入讨论。

几人见又有进展，顿时热烈的商议起来，七嘴八舌，十分热闹，仿佛找到了曙光。

他们也没想到，之前偶然间知道的一批去向奇怪的瓶子，本不该如何重要，结果查探之下，顺藤摸瓜，似乎真找对了方向，越来越靠近他们想要的真相。

见几人越说越说兴奋，恨不得当场就散会，各自去继续调查，陈长青沉默不语。

这些同道之人也是越来越熟练专业，不需要他引导也知道来寻他这个陈家遗眷打探消息。

对卧龙山炼丹工坊给青阳门供给什么丹药，产量如何，全程经历了这几年的他是最清楚不过的。纵然自开战以来，卧龙山就火力全开，但肯定也达不到覆盖青阳门前线弟子的程度。到时候有了数据，略略对比，便知一二。

而且能起死回生、续气吊命的丹药，卧龙山自己产量都不够，可不会供给青阳门。虽然青阳门威势极隆，对治下管理甚严，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本是一种博弈，卧龙山也不会把老底都双手奉上，给的丹药都是品质好到不会引起怪罪，便决计不会更好了。

要么就是那名弟子酒后吹牛，譬如一点外伤说成九死一生，用了点金疮药就止血结痂这种，也是大概率事件；要么，就是那瓷瓶里装的，确实不是陈家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线索逐渐和他的推测慢慢贴合，顺着这条线再走下去，大概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刻了。

但越到后面，也许事情就会越来越难，不可能任何事情都是一番坦途的。也许是发现完全走错了方向，也许是发现断了线索，也许是有人阻挠……这是对着青阳门这样的庞然大物动心眼，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正转念间，张道诚拍了拍手：

“好了，大伙有了进展，都很高兴，亦有了接下来的方向与坚持的动力。但是我得提醒一句，这事万万是急不得的。线索丢掉都可以，千万千万不能暴露了自己。断了线索还能再找，人要是没了，就再也无法揭露真相，为族人同门报仇了。”

几人听了，都是神色略收，压下了心头冲动，重重点头。

陈长青也微微颔首，有张道诚这样头脑清醒的人带领，他相信这群人最终能达成目标。

讨论算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指点时间。他们眼中的世外高人李丹师对门户之见毫不在意，解答着自己在修炼上的困惑，筑基后期的实力坚实无比，指点他们修行游刃有余。

并且，陈长青专门讲解了一些隐匿技巧。这都是从苏离教他的东西中提炼出来，对这群干着卧底活计的人来说十分有用。

他希望这群人都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查到更多的消息。

……

数日之后。

陈长青的小院之中，那座关闭许久的房门毫无征兆的咯吱一声，突然打开了。

谢梦岚缓步走出，眯眼看了看外面的天光，然后伸了伸懒腰，缓慢打了一套舒筋活络的桩功，以活动久久盘坐的身躯。

陈长青从炼丹房出来，拿着几瓶刚炼制好的丹药，在手中如同转铁球一般转着，正在思考着刚刚炼丹的不足之处。

纵使有系统帮忙，他也从不懈怠，时常研读丹书、反躬自省，不时改进，这使得他的炼丹点数在和谢梦岚交流之外，也持续增长。不然光靠谢梦岚，怕是腰都晃断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到他这个地步。

路过小院时，看到谢梦岚正在炼体，他下意识唤道：

“岚妹，这么用功……”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微微瞪眼：

“岚妹，你这……大告功成了？”

谢梦岚缓缓收功，盈盈笑道：

“是呀，托夫君的福，还算顺利~”

“你筑基期了？”

陈长青有些傻傻的确认道。

谢梦岚莞尔一笑，认真点头：

“对啊，筑基期。还差一点点就到金丹了！”

她举起手来，拇指食指虚捏靠近，示意只差这么一点，表情故作遗憾。

陈长青哈哈大笑，一下将谢梦岚抱起，转了两圈，引来她阵阵惊呼。

此时的陈长青，仿佛比谢梦岚本人还兴奋。

他只是突然想到漱玉真人，确认那样的哀伤结局，绝不会在自己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