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石峰,半山腰处,一处薄雾弥漫的竹林之中。
陈长青持飞剑在手,缓慢而谨慎的在竹林中踏步,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手上还在连连掐动,似在推算着什么。
“咻”的一声,一道金光箭矢从他背后突兀射来,声势凌厉,来势迅猛。
陈长青头也不回,反手一剑,便将箭矢挡下。
不过受这阻碍,他嘴上一顿,似乎忘了刚刚算到那里,不由有些懊恼,正在回忆间,侧面又是一道角度刁钻的灵力箭袭来。
他微微顿步后仰,让箭矢从身前横掠而过,没入竹林,连断三根碗口粗的老竹。
劲风吹得陈长青发丝狂舞,然而他却毫发无伤。这一下妙到毫巅的避让,举重若轻之余,显得是他眼力精准、胸有成竹,可谓艺高人胆大,十分有高手风范。
但箭矢是避开了,脑子里面推算的东西也彻底忘了。
陈长青转头四顾,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彻底迷失在这阵法之中。
“罢了罢了,我找不到路,认输了!”
一阵轻笑传来,初时缥缈,笑声未止就到了近处。
周墨儿从薄雾中走出,一袭长裙衬得她飘然出尘,如同居于雾中的仙子。
“就算你修为到了筑基八层,想入阵和同层次的阵法师战斗,也胜算渺茫。还得一开始就避开。趋利避害才是斗法正道,勿要在别人擅长的地方去斗。”
周墨儿笑道。
陈长青点头应是,虽然刚刚只是一个迷阵,他看起来暂时无虞,周墨儿也并未动用其他手段,只是偶尔放箭骚扰。
但这片竹林是布有杀阵的,陈长青要是不能快速辨认出路,陷入其中后,只要周墨儿激活阵法,再全力施为,别说他是筑基八层,就是再高一层也是九死一生。
不过本来就是切磋为主,陈长青思考的是若陷入阵法该如何战斗,便请周墨儿陪他斗了这么一遭。
毕竟修行路上,往往不能自己挑选对手与战场,自然各种情形都要考虑,有条件的便练习一番,以提升应对复杂情况的能力。
而周墨儿也给了遇到阵法师的唯一答案:除非实力相差太大,能直接以力破阵,否则就尽快出去,寻找阵法师本体,不然死路一条。
“所以还得学会辨认阵法,多年前就让你学了,可惜你不开窍……”
周墨儿指向一株平平无奇的竹子:
“看那根竹子,有何不同?”
陈长青转眼看去,左瞧右瞧,默然半晌,便道:
“好像要比旁边的挺拔些?”
周墨儿白眼微翻,哼了一声:
“入阵前不是都给你推算方法了吗?那便是这边的阵眼。可惜你算得太慢,我两箭就让你不知天地白日了。”
“哦,这就是这竹林的阵眼了?”
陈长青微微意外。
“是这边分阵的阵眼,这片竹林叠有三十六分阵。你要是辨出了这一个,再算出下一個,再算出……”
周墨儿以指代笔,凌空演算,在空中用灵力留下了带着微光的阵法符号、各组数字。
陈长青看了一会儿,在今日带着【灵光天启】的情况下,初时尚能跟得上,后来渐渐就觉得如坠云雾,脑中一团浆糊,不由一阵迷糊:
“怎么穿越了还得学高数?”
这阵法推演和术数关系密切,高深的阵法师本就相当于大算家,陈长青估摸着周墨儿要是在他前世,高低得是个数学系教授。
“走什么神?”
周墨儿一看陈长青呆呆愣愣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思已经飞了,不由敲了他脑袋一下。
陈长青回过神来,摸了摸脑袋,看着漫天飘飞的符号与数字,嘴上无奈道:
“确实看不懂啊……”
周墨儿沉吟片刻,心想这对陈长青这等基础来说确实深了,便摇了摇头:
“罢了,说这么多你也不可能一下学会,那还是讲些技巧应用吧!记住了应当有助于你辨识此类迷阵,甚至熟练了也能破解些浅显的。”
她便不讲原理,只讲现象,陈长青这下便才听得懂了。
见陈长青听得点头,如同学堂里的认真学子,周墨儿突得住口,捂嘴轻笑:
“说来也怪,要是以前,碰到你这种学东西慢的,我看着都不喜欢。但现在看你样子,却觉得憨得有几分可爱之处。”
见她笑得打颤,陈长青眼睛微闪,凑上前去,在她耳边低语道:
“墨儿姐姐是爱屋及乌了。”
周墨儿耳边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又听他不怀好意的叫着姐姐,身子顿时有些软了:
“干嘛?今天说了要熟悉熟悉阵法,练练实战应对。”
陈长青手已攀了上去:
“对,就要在阵法中实战,方能有深刻理解。”
“这……这还是在外面呢!”
“迷阵之中,无人知晓。”
这本是他们居所外的那片拦截挑战者的竹林,不过随着守关的谢梦寒晋入筑基中期,登门邀战人数就锐减了;而等她晋入筑基后期,便再也没人不自量力的上来。故而确实不必担心有人打搅。
“唔……”
周墨儿已发不出声音,只能素手无力的轻挥,一片浓雾随即漫来,彻底掩盖了两人。
……
陈长青通过切磋实战,几天内彻底稳固在筑基八层,然后周墨儿和谢梦寒便也紧随其后的相继突破。
陈长青现在的修行速度快一些,但也拉不开太大差距,谁这段时间更用心思,修行的时间更多,进境便快一点。三人倒算是齐头并进,共同进步,时时交流修行经验,可称名副其实的道侣。
这一日又和周墨儿切磋过后,陈长青一边穿戴,一边看着已接近突破的灵识一栏,摸着下巴思索着:
“今天还有【灵光天启】,但灵识仍是那样,贴近极限却未质变。以我现在的灵识强度,没有状态时也差不多是这感觉了。看来这状态不能打破筑基到金丹这样的大关卡么……”
“不,加成感觉仍有那么多,只是始终缺了点什么,大概是结丹不只是量变,还得有所质变,没那么简单罢。”
“已经筑基八层了,也许该预先做些准备……”
他思索片刻,直接出门,往剑石峰顶行去。
若要了解结丹相关内容,自然是直接去问金丹真人最好了。
上得峰顶,和值守弟子一问,便知苏离今日在洞府中静修,并未出门。
来到洞府门口,还未敲门,洞府无声自开,里面传来苏离的声音:
“进来吧。”
总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踏入洞府之后,陈长青便见到苏离仍是一袭白衣,笔直的坐在书桌之前,正捧着一本道经默读。
她神情平淡而专注,眼睛并未离开经书分毫,只是轻轻说了句“稍待”,便继续研读。
陈长青静立一旁,默默打量着周围墙壁,眼睛却时常往书桌瞟去。
专注的人自有魅力,而当本就有十分魅力的人专心做事时,便极为吸引人了。
陈长青忍不住偷瞧着苏离如雕塑般具有古典美的脸庞,她因偏瘦而透着利落美感的侧脸可称完美,若不是一直看着不礼貌,他都不想转眼。
忽然,苏离微微抬手,将垂下来的齐耳发丝夹在耳后,那份不经意透出的娴静,一下让陈长青屏住呼吸。在一向犀利的苏离身上,他极少见到这样的一幕。
过得片刻,苏离合上经书,微微抬头,闭目沉思片刻,然后才转脸,平静的看向陈长青:
“刚刚恰好碰到一个疑难。有事吗?”
陈长青微微回神,行了一礼:
“想着有几日没向真人问候了,今天特来叨扰。”
苏离微微点头,先问道:
“粉鸢那边可有消息?”
陈长青摇摇头:
“一切照旧,按粉鸢说法,白鸟丢了一条命之后老实许多,除了潜修,就是在血月教势力周围征战,不会离远了。”
苏离也不意外,便看着陈长青:
“说吧,最近修行,有何疑难?”
陈长青沉吟片刻,便道:
“我对如何结丹只是略有所知,想着多做了解,以看是否有什么可以提前准备的。”
苏离听了,上下打量他一下,忽而眼睛亮起。
陈长青只觉身体仿佛被两道利剑穿透,震了一震,但却又觉得不疼不痒,只是过了刹那间这感觉便消失无踪。
他抬眼看去,正好见到苏离敛去眼中剑光,微微颔首:
“修为提升竟如此迅速么?”
筑基修士有意低调,平素不展露自身气息的情况下,即便是金丹也无法肉眼辨别修为,除非修行了特定的探查功法。
苏离便是瞧了一瞧,也无法判断十分准确,只觉陈长青灵力浑厚,在筑基后期中也算不错,差不多便是筑基八层。
想起他初见时的不起眼,苏离也有些微惊诧。
陈长青拱了拱手:
“勤能补拙,天道酬勤。”
苏离不知想到什么,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只不过……凡事勿要太过执念,以免生出心魔。炼气筑基尚不明了,但金丹之后,心魔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陈长青颔首,他是有过体验的,所以时时自省,颇为注意。
苏离见陈长青竟似乎听进去了,微微眨眼,便继续道:
“结丹……也无甚玄妙的。筑基九层修到圆满,便可运转所修功法,凝练体内灵力,抛却无用杂气,只取中间精华,周而复始,直至灵力精纯无比,化气为液,凝液成丹,终得一金丹于丹田之中。”
“这原理想必你是知道的。但具体而言……你可听过假丹修士?”
陈长青微微点头,他对此有所耳闻,但并不了解具体情况,只知是介于筑基和金丹之间的某种境界。
苏离颔首继续:
“从筑基九层到结得金丹,成为真正的金丹修士,这灵力质变的过程可能很快,也可能长达数十年上百年,乃至一直不得成功,也是寻常。”
“但灵力终究变化,便跟普通的筑基期修士不一样了。处于结丹时期的修士,除了灵力,灵识和肉体都在大大增强,同样产生质变。若要类比,大致和炼气期的筑关差不多。”
“即使开始结丹,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凝得金丹的。那些结丹并未圆满成功的修士,突破失败,灵力却已质变,只得选择将灵力强行凝结,成就丹形,称作假丹,以与金丹区分。”
“假丹修士既有刚开始灵力化液便不得寸进、只能勉力凝丹者,这等修士恐怕还不如特别厉害的筑基九层;也有距离金丹仅一步之遥、已有金丹种种神异者,几与金丹无异。”
“假丹之间实力差距有若天渊,却又极难辨别,故而碰上此等修士须得小心谨慎。”
苏离嘱咐道,然后又说:
“凝结金丹只有一次机会,一着不慎便是假丹,终生无法再得寸进,大道从此断绝,故而必须慎之又慎。结丹之前,你得做好充足准备,积累宝药良材,以求一举功成,结得上品金丹。”
她又补充道:
“金丹之间也有所区分。纵然下品金丹已是纯净凝实,和中品无垢、上品纯一相比又有不如。些微差别,影响的可能就是日后道途。”
“结丹便是如此,可还有何问题?”
陈长青连连摇头,苏离已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已对此了然于胸。
之前虽然有所了解,但这其中这么多道道,倒确是头一回全面知晓。
所以自己的灵识,由于还没到结丹质变时期,便无法通过状态再进步了么?
陈长青微微思索,状态虽然不能突破这个界限,但面板加持向来无惧瓶颈,想来等突破之后,自己灵识就有结丹水平?
他心中微动,恨不得今夜回去就抱着周墨儿闭门不出,直到日上三竿,迅速突破灵识,看有何结果。
又闲聊几句,陈长青正告辞离去,走到门口时,听到苏离道:
“要结丹时,千万用心。有何不明,及时问我。”
陈长青心中一热,转身施了一礼,便见苏离不以为意,轻轻向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