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向自己飞来、越来越大的宝鼎,龙易目光一凝,神色变幻,竟似有些反应不及。
明明烈烈风响、声势骇人,可是他凝望着呈泰山压顶之势袭来的镇海鼎,却不闪不避,不知在想什么。
陈长青眉头一挑,这龙易是消耗太大失去反抗之力了吗?
虽然自己直接祭出镇海鼎,就是准备出全力拿下他,却也没想过他连闪避之能都没有。
这不该是他的水平。
陈长青正有些疑惑,却见龙易似乎刚回过神来,浑身一紧,猛地向压到头上的镇海鼎挥出了拳头。
向沉如山峦、坚不可摧的镇海鼎挥拳?
陈长青把镇海鼎当武器砸人的这些年里,不是没见过有敌人如此做,但结局无一都很惨淡,每次都让他费了点心思,才将宝鼎清理干净。
哪怕晋入金丹,每次祭出此鼎,那些名声在外的强敌们也是忌惮非常,没有敢正面当其锋芒的。
龙易虽然主修武技,体魄过人,拳脚皆有龙象之力,但要想用肉拳和镇海鼎硬碰硬,实在是……
心思电转间,陈长青突然顿住,看见了十分意外的一幕。
只见龙易平平无奇的一拳击出,灵光不显异象不生,正和之前一样;然而当拳头碰到镇海鼎时,却见镇海鼎突兀停顿,然后竟猛地弹开,打旋一圈,倒飞了数米。
陈长青眼睛瞪大,虽然只把镇海鼎击退了数米,但在此前,他还从未见过谁能将其击退的!甚至能够遏制的,一个也无。
而看龙易只是微微一晃,甩甩拳头,显然犹有余力,并未受伤。
陈长青脸色微沉,这个龙易,不止迅速恢复了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更盛一分的样子。
这转了一圈,是偷吃了什么仙丹不成?
见龙易望着自己,气度沉凝,一派宗师气象,陈长青不再留手,双掌一搓,刹那间水火木金四属术法接替生成,轮转不休,攻向龙易。
漫天光华狂闪,四色灵光将天光都盖过,冰枪火球,金箭藤绕,术法狂潮淹向了龙易。
他就仿佛乱海中的一片孤舟,在巨浪之中无力脱身,眼看着就被打入了浪底。
轰的一声,一只拳头猛地从术法营造的大浪中伸出,破开了一個缺口。拳影直冲九天,将云彩也轰出了一个空洞。
龙易站在术法风暴的中心,三拳两脚,便将风暴打散,岿然不动。
陈长青哼了一声,骈手一指,镇海鼎复又压上,散发出幽幽暗光,将龙易笼罩。
龙易身形一顿,似乎变得沉重滞涩,一时动作缓慢无比。陈长青趁此机会,又是几道术法轰了过去,灵光大亮,然后他眼神幽幽,灵识狂转,已在凝结凌月之箭。
然而不过片刻,龙易忽然抛起一物。
一个灯笼大小的水晶球飞上半空,刹那间光华大亮,照亮了天空。
水晶球的光华将笼罩在龙易身上的幽光驱散,然后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恰和镇海鼎散发的沉重光芒相抵。
两个法宝对峙空中,双色光华映出了一条分界线。整片天空半明半暗,显出两大法宝的力量平分秋色。
陈长青眼神一凝,倒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和镇海鼎比肩的法宝。哪怕它不复昔日威能,也比绝大多数的金丹法宝威力更大,层级更是高得多了。
这龙易,短短时间内爆发的战力,竟比刚刚还要惊人,自己若不出全力,还真奈何不得他。
他不再犹豫,灵识疯狂运转,识海之中掀起狂涛巨浪,数支巨箭已经成型。
远处龙易好不容易从镇海鼎压制下脱身,正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灵识之中警兆大作,浑身毛骨悚然,仿佛直面什么极恐怖的事物。
他大惊失色,一手取出一面小巧盾牌,一边大喊道:
“陈道友,且慢!在下没有得罪于你,为何下此死手?”
刚刚说打就打的,现在又说没有得罪我?未免没有自知之明。
陈长青心下有气,嘿声道:
“刚刚还说想切磋就切磋,现在又且慢了?让我打可以,让我停手,那便不容易。”
龙易眉头皱起:
“陈道友此言何意?我们初次见面,之前哪曾交谈?”
陈长青顿时感觉有哪里不对,有些狐疑道:
“龙道友,你莫非在消遣在下?刚刚你明明强行和我切磋一场,然后跑路,结果转眼就回转过来……”
龙易眼睛眨了眨,叹息一声,微微苦笑:
“我知道了,陈道友,刚刚你遇到的不是我龙易,而是左秋寒左道友。”
“啊?”
陈长青愕然,下意识道:
“龙道友,刚刚那明明是你,形貌功法,皆无二致,勿要乱开玩笑……”
虽然如此说,但陈长青心念转动间,却已经信了几分。
之前那一场,就觉得有诸多莫名其妙之处,“龙易”的表现也和传言与想象大相径庭。
一个成名多年的天榜第一,战绩历来只有和天榜第二的那一战,平素隐居不出,低调无比,岂会是趾高气扬、主动找人切磋惹事的家伙?
反倒是眼前这个龙易,心平气和,气度沉凝,虽然一样的年轻,气质上却更贴合想象。
是了,说起来之前的龙易和眼前的龙易,气质差距也很大,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只是外形体态倒还好说,有许多秘法宝物可以做到几近完美的易容;但那看似平凡、实则内蕴无双力道的拳脚武技,岂是轻易能模仿得来的?
陈长青将信将疑,这点还想不明白,也不敢全信。
龙易见陈长青犹疑,耐心解释道:
“这便是左道友的功法特殊了。他可以在斗法中模仿学习他人的绝技,甚至功法,化为己用。虽然往往只得其形,日久天长却也有堪破别人底牌的可能。左道友便是凭这个天赋,纵横一时,结果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才从中州逃到乱海来……”
“刚到乱海,左道友大概觉得终于自由,有几分海阔凭鱼跃的恣意,搅起一番风云。我不得已出山规劝于他,几次交战,才让他有所收敛,不过功法也被他学了些去。这些年我时常盯着他,知他有时有些不羁,倒也没做过什么恶事,没成想这次竟欺到了陈道友这来。”
陈长青听得一愣一愣,竟还有这种可以破解他人绝招的功法?
怪不得他要找人切磋,自己还说偷师一下武技,没想到对面打得也是这般主意。
只不过他刚刚也没用什么绝招,水龙卷算是一记,但被偷学了去也无伤大雅。凌月七箭还没动用,也不知算他运气好还是不好;至于《太华玄经》,化神级的功法,想必也不至于斗法片刻,就能被左秋寒学去。他要能做到这等地步,想必不至于被人从中州撵出来。
不过这个解释虽然说得通了,逻辑自洽,陈长青心里信了个七八分;但空口无凭,保不齐对面还是左秋寒,或者前后根本都是龙易,在这拿他寻乐子呢?
陈长青想了想,直言问道:
“既然有人能冒充龙易,我又如何信你便是龙易?龙道友,你此来寻我,又是为何?”
龙易颔首道:
“陈道友担忧不无道理,不过很快便能分出,毕竟我和左道友根本功法完全不同。”
陈长青慢慢皱起眉头:
“龙道友言下之意,不是说要给我当场演示功法吧?”
龙易微微一笑:
“自然不是。我此次前来寻陈道友,便是因为你成长迅速,已是乱海顶尖的修士,于是有人觉得现在可以见你。”
陈长青面无表情:
“然后呢?”
“但面见尊者,也是要资格的,陈道友若不能展现真正的实力,恐怕还不能去。”
龙易拱手诚恳道:
“故而此来,是请陈道友和在下切磋一二,由在下判定。”
陈长青上上下下打量着龙易,呵了一声:
“等于也是来切磋的……刚刚不是打过,不算吗?你背后的尊者,又是谁?”
龙易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道友的实力确实不错,但毕竟突如其来,又有镇海鼎之功,还需摆明架势再看看。至于尊者,若是打不过我,却也不必了解。”
陈长青眼神一凝:
“你认得出镇海鼎?对了,你这水晶球……”
“略知一二。”
龙易微微一笑:
“此乃定海珠,和镇海鼎全盛时不能比肩,但现在属性相似,却可兑子。便请陈道友抛却法宝,展现自身能力。”
陈长青眼睛微微一眯,沉默片刻,慢慢道:
“姓左的一个,你一个,想来就来,想称量谁就称量谁,姿态真是不低,说得仿佛能见你背后之人,是多大荣幸一样。却没问过,我想不想见你那什么尊者?”
“有没有可能,我根本不感兴趣,不愿奉陪?哼,便是什么顶尖大修,绝世佳人,莫说还要考验,便是平白邀约,我又为什么要见?”
龙易一怔,想了想,道:
“能见尊者,确实是荣幸。但在下并无自矜身份之意,无意冒犯陈道友。若陈道友感觉不适,还请恕罪。嗯,你今天已有损耗,确实不易切磋,在下便改日再拜帖登门,等陈道友有意见尊者了,再向你请教。”
龙易行了一礼,正要告辞,忽听陈长青道:
“且慢。”
龙易纳闷道:
“陈道友有何指教?”
“不是要斗么,现在便来吧。”
龙易一脑袋问号:
“嗯?这个……你刚刚不是说不感兴趣?”
“刚刚确实,但现在我又有兴趣了。”
陈长青呵了一声。
对面既然认识镇海鼎,那自然让他有极大的兴趣,而且看龙易态度,应当是正派人物,陈长青还挺想一见。
但刚刚那般居高临下、给他机会的姿态,他十分不满,岂能召之即来?
现在他拒绝过后,再主动邀战,感受便不一样。
也许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但人与人的相处,气场的接触,有时便如外交一般,需要有个仪程,不然便不顺气,更会弱人一头。
而且,想来就来,想斗就斗,想走就走?没有这般道理。
陈长青今天感觉招了无妄之灾,心里尤有一股气。
“一招。龙道友,你若接的下这一招,便是什么尊者要见我,我也不好意思去。”
陈长青负手道。
龙易对陈长青的态度转变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听到陈长青这一句,十分意外:
“陈道友,还是正常切磋罢。你的实力,我看得清。”
“一招便够了。小心了,你恐怕接不下。”
陈长青摇摇头。
饶是龙易气度沉稳,胸襟开阔,听他这样说也难免有些许怒意。
我是天榜第一,修为胜过你许多,此来是考察你的,你却说一招便能败莪?
不就是刚刚的灵识秘技,有何难接?
龙易沉声道:
“那便请陈道友指教了。”
他直接将盾牌法宝都收起,拍了拍手,空手而立,面色淡然。
陈长青微微一笑,然后双目渐渐亮起。
龙易一副自信的样子,是觉得刚刚已经体验了凌月七箭的威力了么?虽有威胁,却没超出能力?
可是刚刚,七箭箭阵,完成还未过半。
陈长青灵识一动,识海中转眼间海浪滔天,海水凝结,凝成了七支锋寒无比的巨箭,以奇妙阵式,前后排列。
天光一暗,明明是白日,太阳却暗淡一瞬,露出了斜挂天际的银月。
而后银月轻闪,消失不见,仿佛被什么东西催动,落入了海天一线的下面。
龙易骤然浑身发冷,变得彻骨冰寒,因为警兆狂跳的心脏也凝滞了。
他奋起最后的本能,将那面小盾取了出来,以及其他几样法器符咒,用尽全力一起激活。
无形之中,噗噗声轻响,仿佛绢纸被轻轻划破。
小盾与法器同时破损,灵光不再,龙易双眼一暗,七窍流血,身形委顿,差点便维持不住浮空。
他原地僵硬了许久,才勉强恢复行动之力,连服几粒丹药,恢复了一点神光,止住了奔淌的血。
龙易面露一丝惊恐,一丝复杂,望着陈长青,哑着嗓子道:
“这一击,我确实接不住,多谢陈道友手下留情。”
“陈道友,你已有资格前往龙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