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的宅子确实很大,员外的称呼没有任何掺水,不过乡村之地的土地不值钱,宅子虽然大,可装饰上很差,有一种古时候村里的祠堂感。
走出房门后,许守云就有些后悔了,宅院很大,他不清楚自己能否找到大伯住处,而且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无故出门很容易被人斥责。
好在的是,刘家似乎在忙什么事情,倒也没有人关注自己。
询问几人之后,也找到了大伯居住之地。
说起来自己这个大伯还真是厚脸皮,景王朝奉行的是男尊女卑。
除了上门女婿之外,或者是来娘家做客,基本上男子是不会跟着夫人回娘家。
可自己这个大伯,贪图享乐,不在乎名声,没事就来刘家住,嫌弃家中贫穷,问题是自己爷爷还默许了,还真是一家子奇葩。
砰砰。
来到大伯住处,许守云敲了敲房门。
但很快,一道女声响起。
“谁啊?”
听到这声音,许守云就觉得有些麻烦了,这是自己大伯母的声音,为人比大伯还要尖酸刻薄。
许守云想走,但还来不及多想,房门就被打开。
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许守云面前,穿着红绿色长衣,头发上插着几根金钗,体态略微富足,嘴唇下巴上都有些红痘,有点脓肿,显然最近上火了。
可当看到许守云后,脸色马上就变了。
“谁让你来这里的?”
极其不悦的声音响起,许守云的大伯母刘氏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演都不演一下。
“大伯母,我是来找大伯的。”
许守云低着头,没有去看对方。
“找你大伯?找你大伯你来这里做什么?”
“老周没跟你说吗?让你不要乱出门,这宅院是你随便走动的?”
“最近宅院经常缺少东西,你是不是也想过来顺点东西?”
刘氏的言语很难听,压根就没把许守云当侄子看,连下人都不如。
“大伯母息怒,侄儿马上就走。”
许守云深知道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尤其是这种泼辣类型的长辈,跟这种人多交流一会,就是自找死路。
“走?你给我站住。”
“你大伯把你带过来,我就已经很不开心了,三番五次让人交代你不要乱走动,不要乱走动,你就是不听?还有没有一点教养了?”
“给我跪在门外。”
刘氏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更是让许守云在外面跪着,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一瞬间,许守云心中升起无名火了,寄人篱下他能接受。
可没想到自己这个伯母还真是尖酸刻薄啊,你丈夫拿了我一百两银子,一点恩德都不感谢?自己就是过来找一趟大伯,就这样羞辱?
还不等许守云出声时,一道声音响起。
“夫人,这是怎么了?”
是大伯的声音,他从一旁走了出来,抚摸着胡须,显得格外好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紧接着他又看向许守云,有些皱眉:“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交代你不要乱走动吗?”
“天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指不定就是想看你在不在,顺点东西回家,这种人的小心思。
我一眼就懂,你们家的人,不都是这样,穷酸人家小眼界。”
见到自己丈夫出现,刘氏继续谩骂,一点都不给自己丈夫面子。
而听到这话,许升平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尴尬讪笑一声,同时将怒火撒在许守云身上。
“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滚回去,以后不准过来。”
他怒斥许守云,让他滚开。
听着这些话,许守云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他不想在这里争斗,意义不大,而且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本以为自己低头认错能换来平息,却没想到刘氏依旧不依不饶。
“不准滚,就跪在门外,让他长点记性。”
她不知道生了那门子气,抓自己出气来着。
“过去跪着。”
许升平也跟着开口,在他看来许守云算不得什么,能让自己夫人消气,别说跪着了,打一顿也无所谓,反正是晚辈。
许升平如此,倒不是有多恨许守云,也不是许守云父亲对他不好。
相反,家里出了个读书人,许守云父亲也是极为高兴,当差役这段时间,没少补贴银两给他大伯,只不过自己这个大伯,生性薄凉。
考上秀才以后,自认为高人一等,瞧不起穷亲戚,连亲生兄弟也不在乎什么。
但这不是矛盾点,真正的矛盾点许守云也清楚,就是自己大伯第二次科举时,找自己父亲借银两打点关系,开口就是一百两,要去跟一群读书好友前往寺庙上一柱头香。
结果自己父亲只拿出五十两银子,这还欠了别人些债务。
但自己大伯认为自己父亲有所隐藏,故而头香也没上,在好友面前丢了面子,以致于心神不宁,最终科举失利。
人就是这样,失败了之后总会找一些原因,撇开自己的干系,再加上古人迷信。
许升平从此就记恨上了自己父亲,本就不怎么好的关系,愈发恶劣。
自然而然,对待许守云就是这个态度,若不是因为这一百两的抚恤金,他压根就不会搭理许守云。
但父辈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关许守云什么事情。
只是让自己下跪,许守云不答应了。
对于古人而言,下跪这事情倒不是什么大事,可对许守云来说,他还真不会下跪。
“大伯,大伯母,既然两位如此厌恶侄儿,那侄儿就回老家,不过劳烦大伯将官府补给我父亲的抚恤金还给侄儿。”
“银子到手,侄儿掉头就走,要是大伯不还,侄儿就只能去官府了。”
许守云低着头开口,他姿态放得低,可一番言辞却极其认真。
说实话许守云不想走,主要还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带着一百两银子真不一定是件好事,外加上环境还没有熟悉,当真有一种举目无亲的感觉。
可自己大伯母和大伯这样的态度,许守云宁可出去被人拐骗,也绝对不愿意待在这里受辱。
然而,此言一出,大伯与大伯母的神色瞬间变了。
尤其是大伯,眼神有些惊诧,似乎是没想到许守云敢说这样的话,而大伯母脸色则略显阴沉,眼神当中满是厌恶。
“守云,你在说什么?”
许升平有些生气,这一百两银子是他第三次科举的希望,让他交出来他宁可去死。
“我走,银子还我,不然去官府。”
许守云低着头,但声音冷漠。
“去官府?那你去啊,真是个白眼狼,吃我刘家的,喝我刘家的,你还敢去官府?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野娃一顿。”
许守云强硬的态度,直接让刘氏火冒三丈,她是刘员外的女儿,养尊处优,性格泼辣。
别人是得理不饶人,这个刘氏是不得理也不饶人。
当初是因为许升平考中秀才,有人说媒,最终下嫁到许家,在她看来许家全家就是乡巴佬,乡野村民罢了。
可没想到一个乡野村民竟然敢说报官?如何不让她火冒三丈。
“伯母想打就打,只要侄儿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去官府,乡试在即,伯母有本事就打死我,到时候传出去了,伯父这辈子就别想当官。”
“打不死我,我就去官府闹,大不了这一百两银子我不要了,全给讼师,到时候村里村外传大伯私吞亲弟抚恤金的事情,就别怪侄儿不讲情面了。”
许守云出声,他知道自己这话一说,能让大伯和大伯母冷静下来,但同样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最起码以后在刘家就别想这么舒服待着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可能真下跪吧?
再者,不管自己怎么闹,自己大伯也不可能将银两还给自己。
除非真去报官,但真去报官,大伯将银两还给自己,下场只怕更惨。
都不需要做别的事情,告诉刘家这些佃户,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揣着一百两银子,想想看多少人会选择铤而走险?
许守云将所有事情考虑的很周到,所做的一切,既理智也不理智。
如许守云猜测不错,他这样的态度与言语,确确实实让许升平有些怕了。
乡试在即,如果真传出自己抢夺亲弟的抚恤金,那就是名声尽毁。
读书人很看重这个,一旦传出去了,自己这辈子就别想科举了。
至于打死不打死,这个不现实,刘家是当地乡绅,但也不敢明目张胆杀人。
想到这里,许升平连忙拉住自己夫人,看向许守云道。
“行了行了。”
“一点点小事,何必弄得这么僵。”许升平给自己夫人一个眼神,后者微微沉默,她再蛮横无理也知道事情的利害,当下硬生生咽了这口气,不过脸色依旧冰冷,很不开心。
“守云啊,你伯母也不是教训你,主要是刘家最近确确实实发生了偷窃之事,咱们是过来做客,要是被人传了闲话,你伯母也不好交代。”
“对了,你来找我是为何事啊?”
有一点不得不夸赞许升平,能屈能伸,上一刻还凶巴巴,这一刻语气态度马上转变,说话都温和多了。
“想借阅几本书看看。”
许升平给了台阶下,许守云没有倔强。
“借阅书籍?”许升平皱了皱眉,而后出声:“你不是还没识完字吗?你借阅书籍做什么?”
“回大伯,千文录后面的不会,在柴房里也无趣,想借阅几本书,随便看看,能看懂就看懂,看不懂也不至于愣坐发呆。”
许守云早就找好了说辞,这理由不算很恰当,但也不会让人生疑。
后者有些沉默,随后开口:“大伯是有几本书,只不过这些书都需要时常翻阅,这样我尽早安排你去学堂读书,先识好字再说。”
许升平倒不是小气,主要是这些书籍都很珍贵,而且他也要准备乡试科举,平日里都需要翻阅理解,借阅给许守云是不可能的。
“那大伯,我随便扫几眼行不行?看一个时辰。”
许守云出声,降低了要求,反正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全部翻阅一遍就行了。
“行吧。”
“那你去吧,就在左边,那是我的书房,不过不要弄坏了,你愿意看就多看一会,不过至此一次了。”
许升平点了点头,让许守云过去看书。
“多谢大伯。”
许守云作礼,说完便朝着书房走去,待许守云走后,许升平立刻拉着自己夫人进了房。
很快,二人入房,刘氏便不由将怒火全部发泄而出,各种难听的谩骂声响起,许升平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到刘氏发泄完怒火后才跟着出声。
“夫人,你跟他一个稚童生什么气,只要为夫科举成功,荣华富贵不就来了吗?眼下这一百两银子确确实实咱们需要,你爹也不愿意再资助为夫,这次朝廷恩科,为夫势在必得啊。”
他劝说着刘氏,后者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谩骂。
“这个贱种,一点礼数都没有,就是个乡野村夫,等你科举结束,无论中还是不中,你这个侄子,我一定饶不了。”
她开口,眼神当中充满着冷意。
很显然,若不是事关许升平的科举,她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
“夫人放心,等科举结束,随意夫人处置。”
许升平跟着开口,哄自己夫人开心,但这一番话也尽显他的冷漠。
而与此同时。
书房内,许守云将一本本书籍快速翻阅,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不到半个时辰,尽数看完。
不过有一本书许守云格外感兴趣,名为‘儒道境’,因为时间问题,许守云不愿意久留,故而没有细细阅读,只是走马观灯扫了一眼便离开了书房。
跟自己大伯喊了一声,便自行回去。
只是,许守云心里清楚,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绝对让许升平与刘氏心生恨意,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若不赶紧想出一条出路,真会有点麻烦。
“唯有县试,方可自救。”
许守云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是什么。
下个月的县试。
好的话,有一个月的时间,倒霉点的话,可能半个月左右,自己必须要熟读儒家经义,还得练出一手好字。
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