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当然知道贵州的地理特点,水西更是以喀斯特地貌为主,地形复杂,谷壑纵横。
没有擅长山地作战的军队,没有熟悉地理的向导,深入水西确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历史上的奢安之乱,打了十几年,四川巡抚、贵州巡抚、贵州总兵,还有西南大将之冠的总理鲁钦,都死难殉国。
但安坤不是奢崇明、安邦彥,吴三桂手下的兵马也不是明军。历史上,吴三桂平定水西,根本就没用上一年。
虽然具体作战经过,黄立不是很清楚,但时间却能确定,也是让他犹豫的原因所在。
在还没有稳定根据、发展壮大之前,尽量少树强敌。
特别是对吴三桂,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别耽误他爬科技树,打造厉害的武器装备,使本部的明军更加强大。
“如果水西难堪大用,调动主力入黔作战,似乎是不智之举。至少,与自己已经设计好的作战计划和发展思路相悖。”
黄立暗自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开始了长长的思考。
实力有多大,就占多大的地盘,仓促扩张,不仅会过早地招惹强敌,分薄兵力也是大忌。
“就算水西能牵制住吴三桂相当长的时间,立足川东川西发展的我军,掺和贵州的作战,好象也是力有未逮。”
“但置之不理的话,不仅伤了抗清义士之心,传扬开来,对其他有可能举旗抗清的义士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打击。”
“而且,放过削弱吴逆实力的机会,也有点说不过去。毕竟,吴逆是敌非友,是可以确定的事实。”
“之前自己也作过布置,探悉桐梓、遵义方向的道路,防范吴逆可能派兵入川攻打。说不定,能够借水西之乱,顺势完成布署。”
常金印和倪生龙眼巴巴地等待着,他们虽然有胆却无识,不明白目前川东明军的处境,只觉得抗清的声势越大越好,才四处煽风点火。
黄立思之再三,才缓缓说道:“就目前的形势,我军实在抽不出多少兵力增援水西,甚至连牵制都做不到。如果能给我数月时间准备,或许能援助水西抗清。”
“斗胆敢问殿下,这数月时间具体是多少?”常金印心中忐忑,拱手问道。
黄立略微估算了一下,说道:“最少也需要三个月,四五个月更好。”
常金印和倪生龙对视一眼,都显出无奈和失望的神情。
“安坤是不是在等你们回信儿?”黄立笑了笑,开口问道:“没想到某的名声,都传到了贵州。”
倪生龙憨笑了两声,说道:“民间传言有数种,草民等也实不知该信哪個。但明军克巫山、下重庆,打崩四川清军,却是能够确实的消息。”
“至于安坤,他把起事时间,已经定在二月。草民返回报信儿的话,也不知能延后多久。关键是吴逆逼迫甚急,刀架脖子,安坤不反不行。”
黄立微微颌首,说道:“既如此,二位义士且在这里多呆几日,我与众位国公国侯好好商议一下,再给你们确切的回音。”
常金印和倪生龙虽然无奈,但也没法强迫,只好俯首听命。
其实,黄立已经决定插手水西安坤与吴三桂的争斗。只不过,介入的深度还在考量之中。
………………
重庆城内,虽不算张灯结彩,却也尽量节俭地展示出节日的喜庆。
从危如累卵的三省会剿中扭转形势,到在川东安家落户,甚至能过个消停年,这在数月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也不需要山珍海味,能吃饱肚子的粮食,就让军民们感到满足。且不管日后如何,得欢乐时便欢乐。
城内原来的巡抚衙门,已经是黄立的府邸,外人都称之为王府。尽管他长期也不居住,依然有人打扫,给他留着。
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在重庆城内,也没有几座府宅有这样的排场。
当然,不管是刘体纯等武将,连洪育鳌等文官,也觉得过于寒碜,尽管黄立不以为意。
鞭炮是没有的,硝磺全部用来制造武器了。为了喜庆气氛更加浓厚,锣鼓器乐都拿了出来,敲敲打打,军民们还举行了火把游行。
热闹吧,欢乐吧,尽管是短暂的。
黄立和侍卫们高高兴兴地登城观看,体味着军民们的欢畅之情。随后,他们回到府内,进行最开心的项目——吃喝。
有酒有肉有鱼有菜,尽管厨子的手艺不敢恭维,可在那时,却已经是难得的丰盛和美味了。
“竟然是吃糍粑,而不是饺子。”黄立对这个风俗稍感惊讶,但侍卫们想得周到,考虑到他是北方出身,让厨子特意给包了一盘饺子。
北饺子,南汤圆,不南不北吃年糕。主要是地区出产的不同,才造成了风俗上的差异。
四川和湖北多种稻子和糯米,很少种麦子。面粉比较紧缺,便有了糍粑、年糕的过年主食。
如果是在后世,物流畅通又快速,物资丰富,什么饺子、年糕、汤圆,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红糖糍粑呀,好几年没吃到了。”与黄立的淡定不同,侍卫们却极是稀罕,不时发出感慨。
黄立停下筷子,笑着说道:“等我军攻掠湖广时,白糖红糖是主要搜购的物资。到时候,想吃白的吃白,想吃红的吃红的。”
袁东宝用力咽下嘴里的糍粑,嘿嘿笑道:“我左一个白糖的,右一个红糖的,再来个不粘糖的。”
侍卫们轰然欢笑,愈发兴奋地说笑嬉闹,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时刻。
其实,吃的白糖还是少数,多数将加进火药中,以增强威力,大伊万嘛,是黄立确定的升级目标。
而在黄立的印象里,四川也是能种甘蔗的,乐山的味道就不错,还有内江,后世好象被称为“中国甜食之都”。
虽然要立足于自给自足,但这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达到的目标。没有个三五年,黄立不敢奢望能吃到根据地出产的糖。
“如果清廷能消停,让俺能苟个三五年,别说燧发枪,就是米尼枪,也搞出来了吧?能造出多少,倒是不敢说。”
黄立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了心中的遗憾。这仗啊,还是得一场一场地接着的,还得是那种收获大于损失的。
“殿下。”刘享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说道:“您还为水西的事情发愁啊?”
黄立笑了笑,说道:“倒也不能说是发愁,只是觉得可惜。按照时间来算,实在是力有未逮。”
刘享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个机会。何况,黔阳王以耄耋之年,还在深山之中苦苦支撑,不忘复明大业,实在是令人钦佩。”
皮熊生于贵州铜仁,投身行伍,靠着作战勇猛崭露头角,官至援剿副总兵。
弘光帝即位,皮熊因在贵州颇有名望,被提拔为都督佥事充总兵官,提督贵州军务。
永历帝时,皮熊先后晋升为定番侯、匡国公、黔阳王。并不是他多能打,立下多少功劳。而是他与水西安氏关系良好,朝廷希望借此笼络安氏而已。
不过,以八十多岁的年纪还投身抗清事业,被俘后亦不屈服,绝食十五日自杀。这样的气节,也确实令人钦佩赞叹。
黄立轻轻颌首,深有同感地说道:“黔阳王的气节和意志,我也深感佩服。”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估计水西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凭借地利,能支撑个小半年。这样的话,我军倒是有时间出兵支援。”
“就这么打发走那两个家伙,似乎有些不妥吧?”刘享转着眼珠,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黄立笑着说道:“当然不能空口白话。我想派出一支小分队,十来个人吧,潜入水西,与黔阳王会合。一是鼓舞安坤的斗志,二是小小的帮他一把。”
刘享眼睛亮了一下,说道:“殿下高明。末将觉得可以派几个工匠,去那边造地雷、木炮,甚至是火箭。借水西兵之手,多干掉些吴逆的人马。兴许,还能多撑些时间。”
黄立露出惊异之色,瞅了刘享半晌,不掩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啊,大有长进,与我是不谋而合呀!”
插手到这个深度,在目前来看,是最合适的。既不影响计划中的作战,又能视水西抗清的局势而决定是否再加注。
刘享得到夸奖,脸上增添了几分晕红,嘿嘿笑着挠头,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熊样。
“你们日后都是要独当一面的,哪能老呆在我身边。”黄立甚是欣慰地说道:“你是最聪明的,也是我看好的。”
刘享挺起了胸膛,正色道:“请殿下派末将前往水西。”
黄立愣了一下,很快就摇头,说道:“不可,那里太过危险。”
刘享执拗地说道:“若是家父应允,请殿下放末将前去历练。越是危险,越能锻炼末将。《武穆遗书》已经背熟,各种武器的应用,末将也都熟悉。跟在殿下身旁这么久,也算是得到了殿下的真传。”
我的真传,你才学到了一点点而已。
黄立挠了挠头,实在是有些为难,便摆手道:“此事再议,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