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突然转过头，打断了荆国公的思绪，“荆国公，我看可以入城了。”

王光兴赶忙说道：“殿下万金之躯，还是等城内战斗完全停息，将残敌全部搜杀之后，再入城为好。”

黄立看了看天色，微笑颌首，也不再坚持。

直到天色大亮，黄立和王光兴才在亲兵的保护下进入城中。

作为前驱佯攻城池的俘虏们还在打扫战场，把一车车的尸体拉出城外，都剥掉了甲胄，显得特别凄惨。

近七千的禁旅八旗，除了不到五十的伤兵俘虏，全部被明军击毙。黄立不知道有没有投降也被砍杀的，也不想细问此事。

经历过一场激战，城内的房屋建筑倒是少有损坏，这让黄立比较欣慰。

现在还暂时不能去通知强行迁离的百姓们返家，还有湖广绿营要对付。当然，时间也不会太长，黄立还给每家发放二两银子作为抚慰费。

不在于钱多钱少，也不会强行迁徙他们去川东。只是要留下个好名声，让老百姓知道明军的好，心里有期盼，以利于下次再卷土重来。

到目前为止，光是自愿前往川东的湖广各地百姓，已经有十几万人。政务总理衙门怕是要忙得脚打后脑勺，才能全部安置好。

特别是湖南，比湖北的人口更密集，塔天宝派来信使的汇报中，光招募的兵员数量已有近三万。

“怪不得曾国藩屡次战败，还是能够很快回血，最终靠湘军打败太平军，原来湖南的人口和资源有如此深厚的底蕴。”

黄立感到惊讶的同时，对湖南的战略地位，则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尽管现在还不是时机，但要消化完纵横湖广的战果，半年左右的时间也够了。

到那时候，真的差不多有十万大军，能够较为稳定地割据一方，再确定向外突击的方向了。

集中兵力于一隅，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

再有水师之利，清廷想合击围剿，在北、在南、在西这三个方向，都要出动与明军差不多的兵力，才能保证不被明军再重演個个击破的结局。

清廷能调动二三十万的人马？黄立认为可能，但却会有相当大的困难。

最大的可能就是步步为营，从三面慢慢压缩，到相当小的范围内再发力一击。

这将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对峙或拉锯战将成为主要的模式。但从时间上，却是对明军有利。

川东、川西需要安置百姓，需要耕种经营，矿产需要开采，新武器的制造也需要时间。

但明军只能是越来越强，在黄立的引导下，改变战争模式，让清军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时代变了”。

没错，只是一个“时代变了”，就足以令黄立信心十足，在渡过最艰难的时期后，与清廷抗衡，甚至是战而胜之。

“殿下。”袁东宝进来笑呵呵地禀报：“穆里玛和图海的尸体被俘虏们找出来了，可图海的脑袋被打成了烂西瓜，只能从衣甲上来分辨。”

黄立微笑颌首，说道：“有一个也成，去把军情司的王加禄召来。”

对于湖广绿营，尽管能够战而胜之，但黄立却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禁旅八旗的覆灭，对湖广绿营来说是当头棒喝，极具震慑力。

而胡茂祯的家眷，也落在明军手中，是否还替清廷卖命，黄立认为可能性不是很大。

但胡茂祯要反正，也会面临一些困难。升任湖广提督的时间不长，只怕他不能够完全控制部队。

当然，这对胡茂祯来说，也是一个考验。如果能力不为黄立所看好，日后也不会得到重用。

“殿下，将士们都在议论，那种抬枪实在是太犀利了。不管是城内巷战，还是城门堵击，哪怕是身着重甲的鞑子，也是中者立毙。”

袁东宝一边把从穆里玛、图海身上的缴获摆在桌案，一边还兴奋地讲说着他的所见所闻。

黄立笑了笑，说道：“抬枪有很多优点，又是头一次使用，难免令人赞叹。但它的缺点也明显，还需要进行不断的改进，或者是更换更厉害的武器。”

在相对狭窄的区域内使用抬枪打霰…弹，效果自然是杠杠的。相当于重火绳枪的铅弹，杀伤力自然也没得说。

“送往水西的抬枪，应该到刘享那里了吧？”黄立猛地想起了这件他安排的事情，有些走神。

………………

胡茂祯是在行进的路上，突然见到被哨骑押送来的两个人。由于自称是胡茂祯的儿子，从武昌逃出，胡文良和王加禄并没有遭到苛待。

见到儿子，胡茂祯是惊喜交加，但也意识到此事蹊跷。他立刻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并在僻静处马上询问儿子事情的原委。

“父亲，全家老小都还好。”胡文良恭敬地说道：“这要多谢定王殿下的仁慈。”

胡茂祯心中一宽，但旋即瞪向王加禄，手按腰刀，厉声道：“你是派来的说客，以家眷来要挟某投降吗？”

王加禄淡淡一笑，挺胸抬头，哪里还有仆人的模样，年轻的脸上更没有丝毫的惧色。

“胡大人，殿下看好你的才干，给你悔过自新的机会，你可莫要自误啊！”王加禄从容地说道：“殿下还让某带来一物，请胡大人看过之后，再作定夺。”

说着，他取下身背的包袱，从内取出一个木盒，后退一步，伸手示意胡茂祯打开。

胡茂祯犹豫着，并不是害怕，亲兵就在旁边，他也自诩身手不错。

“父亲，里面是穆里玛的首级。”胡文良苦笑了一声，说道：“禁旅八旗在沔阳已被殿下全部歼灭，无一漏网。”

胡茂祯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亲兵队长皱紧眉头，上前打开盒盖，定睛观瞧，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望向胡茂祯失声道：“大人，果然是靖西将军。”

胡茂祯只是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脸色阴晴不定，心内却是情绪涌动，起伏不定。

不管对禁旅八旗有多少怨忿，八旗兵将的威压却始终未散。说白了，禁旅八旗既是督战官，他们的悍勇也是绿营兵的主心骨。

可短短的一夜时间，竟然被明军全部歼灭，怎能不让胡茂祯心生寒意，震骇非常。

“三太子已经率军干掉了两个总督，两个提督，十数个总兵；更有西安将军傅喀禅、都统杜敏。现在则是穆里玛和图海率领的禁旅八旗，这战力太过惊人，简直是惊世骇俗……”

亲兵队长干咽了口唾沫，恐惧的寒意弥漫全身，再看向神态从容的王加禄，竟不由自主地露出讨好的谄笑。

战力恐怖的明军就在前方不远，说不定正在向这边杀来。明军派来使者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就是劝降。

自己的家眷也在武昌，生死只在人家的一念之间，自己还硬气个屁呀！

胡茂祯从宁夏总兵擢湖广提督，所带来的亲兵皆是亲信心腹，相当于明朝将领的家丁，在忠诚度上无可置疑。

但如黄立所料，胡茂祯任职时间尚短，对于手下东拼西凑而来的湖广绿营还是控制力不足。

“某，我……”胡茂祯向着王加禄拱了拱手，苦笑道：“殿下仁慈，罪将受宠若惊，岂敢不反正报效，立功自赎？只是湖广绿营纷杂，人心难测。”

王加禄微笑颌首，说道：“殿下早有所料，特授胡大人两法。一是调派那些铁杆忠清的汉奸继续前行，我军已做好布置，可予以歼灭打击。”

“二是摆下鸿门宴，把将领召到一处，宣布反正归明，冥顽不灵者当场斩杀，再收其兵……”

胡茂祯沉思半晌，看了看亲兵队长那期盼的眼神，眼睛眯了眯，用冷厉的口气说道：“请贵使放心，不劳殿下动手，罪将会处置好一切。”

借明军之手铲除异己，或者说是铁杆汉奸，固然稳妥，却会令殿下轻视，对自己的能力也是损害。日后想得重用，估计会相当困难。

后一个方案虽然有些冒险，但成功的回报却相当诱人。

何况，明军攻城掠地，纵横湖广，已经使得湖广绿营兵人心混乱涣散。再把禁旅八旗被歼灭的消息公之于众，在震慑下，敢于反抗的必定不多。

刚刚得知禁旅八旗覆灭，看到穆里玛的人头，自己都恐惧非常，直想率军逃跑，不敢与明军作战。其他人的反应，应该也是一样。

胡茂祯思虑已定，伸手指了指，让亲兵队长收起装人头的盒子，马上便召人开始布置。

………………

湖广战局的变数，终于随着胡茂祯率部反正，而一下子明朗起来。

禁旅八旗覆灭，湖广绿营投降，成建制的清军只剩下了驻防远安的甘陕绿营和河南绿营，两万多人马。

从出击湖广到现在，不过十来天的时间，打得最顺最猛的是塔天宝和马腾云这一路。

因为他们没有顾虑，在湖南纵横，抢船抢粮抢物资抢人抢钱，还招兵买马，愣是从万余人，扩充到了四万多。

黄立和袁宗第这两路人马，为了迎战禁旅八旗，只是攻下了武汉三镇，以及周边的一些地区，并没有太过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