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不明,清廷想要用高官厚禄来收买吴部官将,也有所顾虑。关键是不知道这些人谁主事,只好按照官阶来安排。
但是,既停发了云南的粮饷,就已经显出了怀疑和不信任。吴部群龙无首,清廷指定的最高长官,能有多少控制力,肯定也是值得怀疑的。
“既然清廷出牌了,我也该跟上了。”黄立微抿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将查如龙召到身边,细细地吩咐了一番。
有造假小能手,再加上吴三桂的印信,简直是太爽啦!而且,他已经收到了刘玄初的书信,采纳了他的建议,并深为赞赏。
待查如龙转身离去,黄立也只是高兴了一会儿,却又微皱起了眉头,冥思苦想起来。
没办法,和清廷一样,财政问题,也就是钱,也开始困扰起黄立来。
大把的俘虏,快速扩充膨胀的军队,带来的困难就是粮饷。当兵吃粮的思想是主流,黄立也不得不屈从。
“根基太浅,经营日短,大肆扩兵的后遗症已经显现出来。虽然还能勉强支撑,但不能开源节流的话,表面上实力增加,隐患却很大,很有可能是亡也忽焉。”
黄立知道抢掠和借贷的方式不能持久,只是一时的解决办法。而且,这限制了明军的扩充。
“以一隅敌全国,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多希望能够有一个平稳的发展期,可清廷却不会给明军坐大的时间。”
黄立深感无奈,一场接一场的作战,并非自己所愿。但又不能不打,打起来还往往收不住手。
接连获得胜利,固然令人欣喜和振奋,但负担也在不断增加。不管是粮饷,还是武器弹药,都不足于支撑明军进行长期和高烈度的作战。
决定打云南,也是基于长期发展的战略,所作出的不得不展开的行动。
云南有铜矿,有硫磺,只是这两种战略物资,就足以使武器弹药的产量大幅提升,满足明军在作战中大量消耗。
这样的局面,也是黄立造成的。如果还是原来的武器装备,还是原来的战术打法,军队对于后勤的依赖不会这么强烈。
“总是要追求进步和提高的,自己没有白忙活,能够屡战屡胜,也多依赖于火药和武器性能的提高。光是大刀长矛,不知道要增加多少死伤。”
黄立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尽管道路上困难重重,他也要勇敢地走下去。
………………
昆明。
明军大兵压境,向曲靖逼近的消息,使得吴部官将紧张恐惧,再一次聚集起来,商议对策。
这些日子,他们也做了些布置,准备坚守昆明,以待其变。但从云南各地抽调兵力,却进行得颇为不顺。
广罗总兵赵良栋,镇守云南大理、鹤庆等地的总兵官阎镇,祁阳总兵官刘文进,镇守景东、蒙化等地的总兵官杨武等人,就以各种理由拖延敷衍。
这些人中有原洪承畴的手下,清廷任命的军事长官;也有南明降清的大西军将领。
显然,首先动摇并静观其变的,都不是吴三桂的嫡系或亲信,且都处在较偏远的地方。
他们或是继续忠于清廷,担心到昆明会被清洗杀害;或是对吴三桂感情不深,或是还心怀大明,想要观望形势。
云南提督张国柱倒是挺忠心,率大部人马从驻地永昌启程,千里迢迢赶到了昆明。
还有从建昌率兵返回的吴之茂,吴三桂给他争来的四川提督,显然也已经名不副实。
而胡国柱、夏国相、王屏藩等人,也确实对非嫡系的军队将领怀有疑心和防范,并采取了措施。
就这样,陆续集中到昆明的军队数量,也不到三万。而以这样的兵力,抵挡气势汹汹的明军,肯定是不够的。
至于紧急扩充,这么短的时间,能把新兵训练到什么程度?上阵杀敌有点扯淡,不自乱阵脚就不错了。
“王爷失陷,手下果然成了一盘散沙。”张国柱挠着鬓上的胡子,方圆浓眉,却垂着眼帘,闷声不响地坐在一旁。
这些日子他眼见吴部官将各怀心思,昆明城内暗流汹涌,即便集中到昆明的官将也不齐心,私下串联,不知在搞什么东西。
胡国柱和夏国相都来找过他,委婉地表达,也在试探着他的心思。张国柱只能以听从王爷号令,服从大家的决定来推脱。
虽然清廷委任他管理云南军务,他又是名义上的云南最高军事长官。但此时,反倒不敢张扬,不敢发号施令。
因为,吴三桂才是真正的云南的主人。清廷任命的官员,都要仰其鼻息,不敢违拗。
吴部的官将也把吴三桂摆在首位,谁要是亲近清廷,就有背主求荣之嫌。
也只有忠于吴三桂的官将,才有可能得到重用。亲近清廷的,正在被吴三桂一一排挤调走。
比如洪承畴手下,左都督张勇,于永历十五年(顺治十八年)迁云南提督。但到了康熙二年,就被调走,还镇甘肃。
所以,清廷的任命,反倒把张国柱摆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
他提的建议,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替清廷所想,而置吴三桂和整個吴军集体利益于不顾。
就象那个云贵总督卞三元,有谁听他的,还不是老实地在眯着,哪敢指手划脚、发号施令?
“尽管王爷提拔自己作了云南提督,只不过是因为要对外避嫌,那些女婿侄子啥的,不好拿上台面让朝廷批准。”
张国柱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吴三桂的心目中,更加信任女婿和侄子。他们这些功勋旧将派没了吴国贵领头,已经处于弱势。
注意到方光琛投来的目光,张国柱转头看了一眼,挤出勉强的笑容,草草拱了拱手。
吴三桂既是他们的主公,也是他们的心里依靠。如今生死不明,盖有印信的书札却不断传来,令人无所适从,心中茫然。
方光琛报以微笑,眼见众人已至,也不好多说。可他目光一闪,看到夏国相身后还领着一人。
方光琛认识刘玄初,但从身份上,却差距很大。一个是能与吴三桂坐谈的首席谋士,一个只是个小秘书。
刘玄初也看到了方光琛,两人相视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心中自有默契。
众人已经聚齐,却没人率先开口。
你瞅我,我瞅你,最后还是胡国柱苦笑一声,说道:“明军已经大兵压境,曲靖不保,昆明便首当其冲。明军又送来了书札,如何行止,总该有个章程。”
说话的口气已有了明显改变以,不再说什么伪书伪札,也避讳什么伪太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夏国相命刘玄初取出新收到的书札,当众念了起来。
以前只是盖有吴三桂印信的书信,三太子殿下却一直保持沉默,由着吴三桂转达意思。
现在,三太子终于出手啦!张国柱微皱眉头,凝神倾听。
首先是盖有吴三桂大印的书信,这回更有了短短的亲笔文字,并说明之前手部受伤,无法书写。
“本王受先朝厚恩,饮泣隐忍,养晦待时。今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故推奉三太子,甘为驱驰,宏启中兴之略。云南官将,当忘目前之私恩,恋中原之故主,反戈北逐,扫荡腥膻……”
众人听说是吴三桂亲笔,不禁哄然,议论纷纷。也有人或紧皱眉头,默然不语;或脸色变幻,思想斗争;或冥思苦想,考虑应对。
刘玄初看了一眼胡国柱,又拿起一封书札,开始念诵:“……晋封胡国柱为征虏将军,夏国相为讨虏将军,吴应期为覆虏将军,张国柱为灭虏将军,王屏藩为靖虏将军,吴之茂为剿虏将军……”
“……东虏残酷无信,众所周知。远者不问,如方国安、孙可望,岂非竭诚东虏者,今皆安在?往事可鉴,足为寒心……”
基本上,封赏吴部官将的首脑人物都没落下,但与清廷以张国柱和卞三元主持军政不同,黄立以胡国柱、夏国相代之。
“清廷应对刚出,殿下出招反制。果然是深谋远虑,令人钦佩。”方光琛微抿嘴角,虽未发言,却已经深为折服。
清廷已给吴三桂定性为叛贼,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株连吴部官将,但谁敢真的相信?不给粮饷,不放还吴应熊,似乎已经表明了清廷的态度。
而且,封赏之后的告诫之语才最是诛心,也揭开了清廷兔死狗烹的龌蹉伎俩。
方国安是鲁王的武力支柱,爵封越国公,以数万大军降清,又随清军由浙入闽。结果呢,只因为一封莫须有的书信,便被清军所杀。
孙可望的遭遇,则更将清廷言而无信的嘴脸暴露无遗,也最是能让人寒心,从而抛弃幻想。
孙可望初降时多风光,在长沙赐封义王,又进京见驾。
清廷命和硕简亲王济度、和硕安亲王岳乐带领大批高官显爵出城迎接,场面极为隆重。
次日,顺治亲自在太和殿接见孙可望。十天之内,皇帝赐宴就达三次,赐银两次共—万二千两,另外赐给府第、解袍、朝衣、缎匹等,可谓红极一时。
可一年后,也就是永历十三年,孙可望便因为放债取利这等小事,被下旨申斥,不得不摇尾乞怜,请求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