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星,苍梧山。
寒风凛冽,彤云密布,群山和田野似是在等着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半山腰的无名深潭边,插着一根斑竹晒干后制成的黄色鱼竿。
蓦然,竿子连着的浮漂直直坠入碧波之中。
这是有鱼咬钩。
但,鱼竿旁的折叠椅却空无一人。
不远处。
穿着浅灰色短袖的楚渊正打着一套拳法。
笔直击出的铁拳搅动着空气,落叶不敢沾身。
砰!
却见他双脚猛的在地上一蹬,身体如下山猛虎一般冲出,右拳血气缭绕,枪出如龙,重重击打在一棵梧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棵粗壮的梧桐自下而上,震颤逐渐猛烈,顶部的树枝摇摆,本就不多的枯叶簌簌而下。
仔细一瞧被击中的地方,已然是树皮翻起,木屑纷飞,隐约可见一道拳印。
收回拳头的楚渊面色忽的一白,苍白的脸上抹过一道潮红,嘴角渗出丝丝暗红色的鲜血。
他微微失望的摇了摇头,神色暗淡。
哗啦啦。
就在这时,潭边的林子里,传来茅草被扒开的声音。
楚渊耳垂微颤。
随即身子一动,在折叠椅上坐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拿起了那根黄色的鱼竿。
他背对着来人。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女子的问候,声音清脆动听。
不过却有丝丝嘲讽之意。
“楚师兄真的是嗜钓鱼为己命,这种天气都不放过?”
楚渊并未作答,而是岔开话题:“你上次来是两年之前,那天是师傅三年祭,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
“白师姐让我告诉你,五年前的事情,找到真相了,她要为宗门讨回公道,希望你能回去!”
话音刚落。
随风摇晃的黄鱼竿陡然间绷紧,稳稳的停在潭水之上。
“唉。”
一声叹息后,楚渊随手将鱼竿插进一堆鹅卵石中间,站起了身子,回过头。
引入眼帘的是一名扎着长马尾的明艳少女,身上裹着淡绿色的薄袄,一双大长腿被蓝色牛仔裤紧紧贴合。
“两年未见,沙梨师妹看着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楚渊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温言道。
沙梨环顾着四周的青山绿水,嘴角勾起的嘲讽愈加浓厚,出言冷冽。
“可师兄才二十多岁,就已经像个半入土的老头了。”
男人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反而走到潭水中浸泡着的鱼篓边。
“等会回去的时候拿点竹叶鱼,这鱼是高海拔山区的特产,别的地方可尝不到。”
“我不要什么鱼,我只问你,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沙梨暴怒的言语打断了楚渊拿起鱼篓的动作。
“好……”
闻言,沉默良久的他慢慢放下鱼篓,对着面前的少女说道。
“五年前,宗门出事的时候,你刚入门,能坚持到今天,也算不错,今日就让师兄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长进。”
沙梨一怔,随即绽出灿烂的笑容,一脸的跃跃欲试。
“简单试试手,你穿的衣服不太合适,我们只比手上的功夫,记得,不要留手。”
楚渊忙制止了沙梨想要脱下袄子的动作。
随即,两人面对面摆开架势,四只手化作数十道残影。
拳掌相击。
砰砰砰!
一阵闷响后,两人各自退后数步。
脚下的地面,鹅卵石散乱翻出,甚至有几枚碎石化为粉末状。
不同于沙梨的兴奋,楚渊苍白的脸上布满潮红,胸口起伏不定,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吐出一口鲜血。
“师兄,你怎么了?”
沙梨一脸的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伸出了自己嫩白的小手,想要扶住面前的男人。
楚渊摆摆手,示意不用紧张。
他缓缓走到潭边,掬起一捧水,漱了漱口。
“你用了几成力道?”
漱完口的楚渊面色平静,低声询问着眼前面露不安的少女。
“你说不要留手……那就是十成。”
沙梨有些忐忑。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楚渊露出了笑容。
“巧的很,我也是十成。”
震惊的神色迅速爬向沙梨的脸上。
“师兄……你……”
她的嘴仿佛在这一瞬干涩起来,连字都吐不出。
“如你所见,我现在也就暗劲实力,连你都打不过,还叫我回去干嘛?”
楚渊收拾着渔具,随口解释。
“还有你说白师妹找到了五年前的真相,我只希望你能转告她,这里面的水很深,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小心谨慎为上。”
他左手提着鱼竿和折叠椅,右手拿着鱼篓。
经过沙梨旁边时,将鱼篓递了过去。
“尝尝吧,挺好的。”
咆哮的寒风在这一瞬间忽的止住,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
沙梨愣愣的接过鱼篓,眼瞧着楚渊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四顾茫然的她,眼角瞥到不远处的一棵梧桐。
数道拳印,赫然其上。
她的心中升起一道悔意。
……
沿着羊肠小道,走在松树林中。
感受着雪花砸在脸上的冰凉。
楚渊两只手紧紧用力,眼中闪过一道狠厉。
黄竹竿怦然爆裂。
五年前,师傅带领门下弟子,在前线突遭强敌。
结果近乎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人逃出生天,侥幸活下来的他,一出院,便接受了联邦调查委员会的质询。
踏入委员会大厅的那一刹那,他便发现,高坐在主席台上的某人,竟然和他遭受袭击时无意中瞥到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不敢说,因为再没有其他的证人。
想要暗中调查的他,马上受到了各种阻挠和警告,甚至被人用门中余下弟子来威胁。
不得已,楚渊只好远走苍梧山。
五年来,他一直想要在武道上有所突破,可重伤之后的后遗症,却让他的武道境界不升反降。
有大医明示,按照他目前的身体情况,不练武还能活个两三年,再继续练武,可能就几个月的命。
楚渊不甘心!
一念至此,他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回住处,打个电话给白师妹,如果劝不住,那他也会选择回去。
无非鱼死网破,一死而已。
他这艘烂船,还有几斤铁钉!
临近住处,楚渊放慢了脚步。
不对劲!
太安静了。
更重要的是,火斗没有来迎接自己。
这是他三年前收养的狗,以往这个时候,火斗早就窜到自己身上,以表亲热。
绷紧全身的肌肉,楚渊小心的进了屋子。
满屋狼藉,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而火斗,正静静的躺在地上,黄色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染红,一双黑色的眼睛无神地看向书桌。
那是他这个主人平日里呆的最久的地方。
楚渊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慢慢抱起火斗,却发现地上画着一个红色的图案。
一张“闭嘴”的人脸,用火斗的鲜血画就。
好痛!
满心怒火的楚渊正欲起身,忽的感到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
低头一看。
火斗的犬口大开,紧紧咬在他的手腕之上,一双未闭合的眼睛散发出妖异的红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