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从口出，尤其是面前还有位吏部尚书，位高权重。

所以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老李见李江帆欲言又止，知晓第一次见面，有些话是不可说的，提及国运算是有些交浅言深了。

看着老李一副愁大苦深模样，李江帆只以为是对方生意遇到了什么难处。

给自己也倒上了一碗酒，举起酒杯朝老李示意下，然后灌了口酒，抹了抹嘴道，“不过老李你放心吧，这段日子是乱了点，你好好做你的生意。”

“把心放在肚子里，圣上治下，熬过这两年，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日后，我大唐必定是尊临天下，什么突厥匈奴，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天下有此圣君...”

听闻“圣君”二字，李世民神色悄然多了几分欣喜，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世间最好的马屁是什么？那就是儿子崇拜老子！

不自觉地，李世民带着些许得意的目光斜睨杜如晦。

瞧瞧，你们这群大臣天天在朝上说我不对，你看看百姓是怎么说的？

你看看这“圣君”之称。

这叫啥，有远见，有韬略，有眼光！

别说，这小子像极了朕年轻时候的样子。

不愧是我李世民的好大儿！

而杜如晦却是有些尴尬，心想莫不是陛下身份被发现了，李郎君这顿马屁拍的，正中要害。

但是这一斜睨落在李江帆的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咳咳咳。”话说到一半，李江帆浑身一哆嗦，猛然惊醒。

“啊哈哈，吃菜吃菜，这都是本店的招牌，老李你第一次来，快尝尝我的手艺。”

（正常来说，李世民和李江帆都该称呼为李郎君，但都这么喊，看起来很累，干脆用老李代表李世民，儿子管爹叫老李，也蛮有趣的。）

嗯？

老李整个人正被夸的飘飘然呢，只觉得快飞上云端，娘希匹，你夸到一半不夸了算怎么回事儿？

他意犹未尽道，“李郎君，你话还没说完呢。”

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杜尚书，李江帆只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他陪笑着，声音有些颤抖道，“呃...国事又岂是小子可以妄言的，咱们还是吃酒吧，吃酒吃酒。“

李世民顺着李江帆视线，顿时皱了皱眉头，眼神中带着些幽怨。

明明店内燃有炭火，老杜却突然浑身一冷，手中的酒菜突然就不香了。

杜如晦当即喝了口酒，绕开话题，聊起了这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和奇闻趣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天说地，推杯换盏。

李江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时尚弄潮儿，什么段子没见过，那可不就是张嘴就来，与二人聊的热火朝天，好不尽兴。

最后皆以老小李互称。

三个人皆有些醉了。

李江帆揽着老李的肩膀，醉醺醺的说道，“老李啊，我跟你说，也就是老杜在这我不好跟你明说。”

“以后生意不好做，来找弟弟我呀！”

“别的不说，只要你肯投资给我，我保你赚个盆满钵满！”

李世民看着酩酊大醉的小李同志，没在意李江帆的僭越之举，现在他不是当朝圣上，而是一介商贾老李头。

目光柔和，俨然慈父。

没等老李开口，李江帆便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铺门。

李世民何曾喝过如此烈的美酒，此时也有些微醺，但意识尚清。

这一眼看去，瞬间把他吓得冷汗直流，酒意散的一干二净。

“有家酒馆”门面正对护城小渠，眼看李江帆已经走到河边，好不容易找到的儿子，万一醉酒失足落入河中，那可就真成“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急忙跟上去，却只见李江帆仰面朝天躺在河边枯柳旁，手捧美酒。

“老李，你看这满天繁星。”

“我听人说，人死后魂飞天外化作繁星，虽然不在身边，却会永远的守护着亲人，如果你想他，就抬头看看天空。”

“老李，杜尚书，你们说，这天上的星星咋就那么多。”

“你们说，我爹娘几十年后能不能也穿越时空，化作此方天界的一颗星辰呢？”

此时已近浅夜，雪依然在下。

两生两世两双亲，李江帆的这番话，听入李世民的耳朵，就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不禁心中酸楚，差点忍不住说出真相。

思忖再三后，只得悠悠叹了口气。

李江帆踉跄站起，身形摇摆不行，又是吓得二人一身冷汗，慌忙过去搀扶。

他俯身望向水中倒影。

这张脸生的俊俏，可这张脸看了小半年了，依旧不太习惯。

终究，不是自己的。

......

老杜是常客，知晓李江帆就居住在酒馆后院，于是便亲自将他送回家。

抬脚正准备离去，正看到桌上散落的墨宝。

好奇之余，便多看了一眼。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双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说不上的凄凉婉转，但杜如晦不知怎地便想起方才月下少年郎，在河边独酌，醉的不是酒，是思亲的心吧？

只是这“龙飞凤舞”的书法，杜如晦实在不敢恭维，蛆拱的也比这好上三分吧......

暗暗觉得，下次再见李郎君，一定要教教他练字。

而李世民离开“有家酒馆”，登上一架没有徽记的马车。

坐靠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回想着今日的酒食以及江儿欲言又止的大寒天，不想说笑。

改日定要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思绪翻飞，又想起那美酒，着实勾人。

只觉得江儿这酒肆，还是得多去几次才好。

下回绝不带杜如晦那老匹夫。

回到宫中，还没等稍作收拾，李世民便急不可耐的往立正殿跑去。

此时，还没休息的长孙皇后见到满面春风的陛下，心生疑虑，赶忙迎了上去。

要知道陛下这些时日被政务缠身，饶是岁除佳节也少见笑容。

“陛下，您这是去了何处？”

“怎地还喝了如此多酒。”

面对发妻的关心、询问，醉酒微醺的李世民心头一软。

当年观音婢得知江儿在战乱中遗失，大病一场，从此落下病根，每逢寒冬时节，心头便会隐隐作痛，这几年更是病情加重，时有咳喘。

有些话本不是时候，但他心疼长孙皇后啊。

烛火微晃，醉意更浓。

“观音婢，朕心里高兴啊！”

“如此好酒，没想到竟是江儿亲手酿的，只可惜沦为贾商，胸中无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