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货架摇晃，一瓶贴着丝带的酒瓶摔碎在地上，大光头贝克斯拎着老徐的衣领，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老徐。

“你可害苦我了，徐，亏我那么信任你！”他压低声音，带着威慑对老徐说道。

老徐自然不明白他生气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贝克斯满眼血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泄露了我们的商业秘密！”

“你做什么？”

老徐不了解什么情况，但总之没还手，老陈连忙上来阻拦，而徐玲玲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陈钦，但紧接着看到旁边的陈钦扶住旁边的老人，对她眼神示意、让她把老人送出去。

事发突然，徐玲玲连忙拉着奶奶回楼上去了，房子还没退，陈钦让她们先等一等。

老陈上前劝架，紧接着更多穿西装的从电梯那边过来了：“贝克斯先生，怎么回事？”他们惊讶地发现高盛集团的贝克斯竟然跟人打起来了……

总之这些人赶紧拉开了正在争吵的两人，老徐被放开，感觉很不爽，但事情还没完。

贝克斯拍打着自己弄乱的西装，用眼睛瞪着老徐，被分开后还是怒火冲冲的样子。

而劝架的这些人也正是在等电梯的工行工作人员，他们一问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对工行的人说道：“昨天的那份商业机密，知道的人除了你们内部、就只有他了！如果不是你们内部泄密，不是他还能有谁？这才刚发出来一天……”

老徐惊呆了，他完全没有做过任何泄密的事，但他追问的时候，对方却完全不肯提供任何解释，事情看起来已经有点大发了。

还好小陈够冷静，让他赶紧打电话给公司与合作的事务所，而就在这时，工行的人也已经讨论好该怎么办了。

他们把老徐请到了宾馆一楼的休息室。

“徐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您也看到了，我行与高盛有一些合作项目，但其中有一份机密文件昨天夜里发生了泄露，贝克斯先生很生气，我们现在需要您的配合。”

这几个人看起来只是底层的业务员，对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刚好老徐也已经联系到了公司法务，法务还不了解情况，不过处理这种问题的大致思路是很清楚的，于是老徐回答道：“我没有泄露过贵行的机密，如果你们需要帮助我可以帮忙，但是如果你们不能说明实际情况，那我爱莫能助。”

工行的几个人又去商量对策了，片刻后回来说道：“因为涉及到我行机密，现在我们也没办法把事情详细告诉您，如果您急着要走，我们请求检查一下您的随身电脑和电子设备。”

老徐觉得不太舒服，不过今天碰着这事本来就够倒霉了，就算刚才高盛的经理故意撞他是不对，可是公司之前也发过文件，说对银行的人要客气一点、遇到问题要尽可能容忍，这次他也只能尽可能配合。

正要答应，在旁边的小陈却跳了起来：“那可不行，我徐叔叔管着好几個公司，手下上千个人呢，你们的机密是机密，徐叔叔的机密也是机密呀，怎么能给你们说看就看？”

老陈连忙拉了拉袖子让陈钦坐下，不过老徐想了想也是：“确实不行，我的电脑里有公司的通信文件，我的个人物品不能让你们随意搜查。”

工行的人商量了一下，开始保证他们不会乱来、不会修改拷贝电脑的任何文件，不过老徐做了决定，也差不多逐渐回过味来了。

“那也不行，首先你们说我泄密，是在哪里泄了密？我泄露了什么商业秘密？昨天我参加你们的晚会的时候可没有做任何保密的承诺，你们现扣押我的电脑，我不会配合你们。”

刚才莫名其妙被撞了一下、老徐是有点蒙，但也只能就这样了，可现在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他是受不了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他一个跑来天朝旅游的境外公司老板，被人莫名其妙摁着要搜查电脑，就算是银行的人惹不起，但这也有点太欺负人了一点。

老徐越想越有底气，一番不卑不亢的回应可以说是有理有据，工行的人也没办法了，又跑到门外去商量该怎么办了，老徐跟律师求证过后，律师让他给对方下了通牒，说我可以等你们20分钟，不然你们就跟公司的律师去讨论吧，算是把问题重新抛回给了对方……

“玲玲她爸，这怎么回事啊？”

老陈坐在旁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徐已经不担心了：“没事，就等他们一会吧，马上就好了。”

老陈这才想起正事：“那莪去看看阿姨吧，她心脏不好……”

“玲玲看着呢。”老徐笑道，“刚才还是小陈反应快，我都给那人给撞懵了，他还记得让妈提前避一避，遇事是比我还冷静，看来这第一名不是白考的啊。”

老徐夸奖起了邻家小陈，刚才事发突然，多亏小陈及时应对，先是让老人和小孩回房间去暂避，之后老徐自个差点答应了这些人的要求，还是小陈提醒他不能随意让步……

不过老徐回头拍了拍小陈的肩膀，却发现此刻小陈的面色却有点不好看。

明明人都走了，他靠在沙发上，也不说话，面色却有点……阴沉？

当然老徐并没有往这个方向继续想，想着小陈毕竟只是个小学生，可能到底只是吓到了而已。

于是他和小陈等在休息室，让老陈去看徐玲玲和她奶奶了。

而陈钦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确实挺阴沉的。

毕竟这事确实有点突然——老徐本来就没干什么坏事，所以自然不用担心什么，但陈钦不一样，他昨晚刚把高盛的金融产品的问题发给工行，做贼心虚着呢。

而不管怎样，工行要查电脑，查的也不是老徐的电脑，老徐这次来就没带电脑，他用的电脑是陈钦的。

而陈钦电脑里有什么呢？

比较近的，大概是微博网今年的营销计划和mLinux的源代码，虽然文件名分别被改成了‘明星大乱斗’和‘学习资料’，本身也不是违法乱纪的东西，但如果随随便便就给其他公司的安全人员检查，那他这陈总的面子该往哪搁呢。

当然这件事他之前就考虑过了，之所以现在被逮住，表面上似乎是有点阴差阳错，不过事情也仍然有点蹊跷。

高盛给工行推销CDO，这是规则范围内的正常商业行为，本身并不涉密。

把CDO的风险告诉工行，让他们别买高盛的金融产品，这也不是涉密，因为那些金融数据都是市场上可以查到的，一些是交易所披露的信息，一些是第三方机构统计的信息，就算ABX分析资料和一些评级信息是行业内部特供的，应用部分信息片段给第三方也完全不算是侵害商业机密，老徐与大光头的口头约定也是不算数的。

所以陈钦根本没想到会被逮着查电脑，这事从一开始就有点莫名其妙。

但这事仍然发生了，那高盛的经理来势汹汹，让他隐约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件事并不像是个单纯的误会。

这么想着，陈钦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旅行包，不过他没做什么事，就在沉默中跟老徐等了一会儿，工行的人回来了，一个看起来很粗糙的男子站在他们中间，似乎是个管事的，但这人其实就是昨天帮徐玲玲捞手机的那个，今天却穿着灰制服，又簇拥在那个大光头身边，一股脑地闯进了会客室来。

贝克斯仍然气势汹汹——明明自己是打人的一方，被强制分开后却仍然很生气，仿佛是别人惹了他一样。进门口，贝克斯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徐，开门见山地命令道：“让他们检查你的电脑。”

老徐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请先告诉我你们要检查什么。”

“检查你泄密的内容。”贝克斯冷声道，“你把我昨晚提供给你的信息发到了互联网上！”

老徐否定到：“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如果你希望我配合，你最好告诉我们到底是哪一条信息违反了那一份保密合约。”

贝克斯似乎冷笑了起来：“作为商业机密，我当然不能将它直接告诉你，但我与工商银行都知道秘密被泄露了，而你是唯一接触过这个秘密的人。”

旁边工行的工作人员没反对，老徐越发觉得困惑：“如果真的这么严重，你们为什么不去法院起诉我？”

贝克斯站在休息室的入口，尖锐的目光看着坐在屋里、还带着一个小孩的老徐，门外与门内大量工行和酒店的员工在看着，这一次，他们把更多怀疑和不解的目光投向了贝克斯，或许是感觉到了氛围的逐渐改变，工行的人也试着问道：“贝克斯先生，既然您认为是他，那么他是在昨晚与您交谈的过程中得到哪些信息的吗？”

“当然只能有他，这是毋庸置疑的。”贝克斯说道。

那个管事的男性问道：“徐先生，昨晚贝克斯先生与您谈话的内容，您告诉过别人吗？”

老徐说道：“是的，贝克斯先生在昨晚的酒会上提到了一件事，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集团内部的投资部门。”

工行员工似懂非懂：“所以贝克斯先生说的泄密，就是这件事吗？”

老徐争辩到：“是他自己要求我把这件事汇报给集团内部的，更何况昨晚开会前，我没有接到任何关于那场酒会的保密要求。”

旁边另一个工行员工道：“昨晚的酒会只是联谊性质的商业活动，内部应该没什必须保密的东西。”

这样说着，众人的目光又看向大光头，不过此刻的他仍然不慌不忙，说道：“不，那份口头传达的信息并不包含任何商业机密，真正被泄露的是一些高盛与工行的商业合作文件，昨晚它被泄露了。”

他的翻译把话解释给了其他人，老徐摇头：“我没有泄露过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

“你当然见过，你是唯一一个见过它的人！”贝克斯不知为何激动了起来，“我亲手把它交给了你，告诉你它必须得严格保密，而你将它当成了耳旁风！”

“难道是这个？”老徐拿出u盘，“你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公司，这也是你说的。”

贝克斯指着U盘：“就是它，我昨晚亲手将它交给了你！”

工行的人问道：“所以它就是泄密文件？”

老徐感到问题更大了：“不是，你们自己的什么文件泄了密，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工行的人坦诚道：“我们只是知道名字以及泄密的途径，我们并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又有一人确认道：“那么徐先生，您将它交给过什么人？您知道它是什么吗？”

老徐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贝克斯先生将它交给我，让我把它发给集团的投资部门，我的一切行动都是贝克斯先生授意去做的，根据我的了解，u盘里的东西也是与我们与高盛相关的金融文档，这一点我必须进行说明。”

工行的人又问：“贝克斯先生，这是事实吗？”

“是的。”大光头说道。

“哦……”工行的人点了点头，“那么能不能允许我们检查一下这个u盘？就在这里，我们只会看，不会动u盘里的任何东西。”

老徐想了没想就要点头，然而他旁边的小陈突然说道：“不行，二十分钟到了吧，我们该走了。”

老徐还以为他不耐烦了：“小钦……”

“徐叔叔，既然这位贝克斯叔叔承认一切都是他的要求，那这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有什么事可以请他们与律师交涉。”

工行的人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要说话，贝克斯倒是不介意，听翻译说过后认真说道：“我总不能怀疑我自己，我也不会怀疑圣地亚哥，圣地亚哥是高盛很好的合作伙伴。”

说着他看着老徐说道：“那么我只能怀疑你了，我希望你配合我们检查文件。”

徐涛听着就觉得不对，但也拿不准对方的意思，但还是小陈说道：“那也不行，你看个U盘就能确定我们有没有泄密行为吗？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你们去问他自己啊。”

工行的人解释：“这只是工作流程的一环，实在不好意思，咱们属于我行最近设立的保密工作小组，我们没什么经验，但是我们必须得为顾客和合作方的商业秘密负责，请稍微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老徐有些搞糊涂了，但陈钦在他耳边说道：“徐叔叔，他们是在故意讹咱们呢。”

老徐困惑：“你发现什么了？”

“他们说咱们泄露了商业机密，但既不知道机密本身是什么，又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老徐低声问道：“你是说他们是故意瞎编罪名？”

“有可能，不过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蜜罐战术？”

“没听过……”

“有的公司故意弄一些根本不重要、但是辨识度很高的文件，把它包装成商业机密，然后把它和其他商业机密一起处理，如果文件泄露，可以通过信息路径，知道它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又不用自己受损失。”

“你是说他们现在搞的是这个‘蜜罐战术’吗？”

“总之听起来很像，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谈这个商业机密有多值钱、能给他们造成多大损失，所以它很可能根本没什么价值，只能用来对付他们的公司内部的内鬼，但是对付不了外边的人。”

“那我们……”

“我觉得根本不用管，因为它没有价值，所以就算真的是我们泄露的，那也跟我们没关系，我们直接走就行了。”

老徐一听觉得确实，还是小钦看得通透。

于是直接说道：“不行，我们不能配合你们做任何搜查，如果你们没有其他要问的，那我们要走了。”

贝克斯站在门口：“把U盘拿出来，给银行的人检查了就放你们走。”

老徐站了起来：“你至少告诉我我泄密的内容在哪里。”

贝克斯说道：“高盛的信息处理中心搜集到了相关的资料，我们有充足的证据。”

“有证据那就拿出来。”老徐寸步不让，双眼直视着他，“我们虽然只是个互联网公司，但我们一直遵守所有国家的法律法规，您吓不到我们，贝克斯先生。”

说着他带着小陈要走了，贝克斯果然无话可说。

但就在这时，保密小组的人却还是不同意：“徐先生，请一定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徐涛无奈：“我该说的都说了，既然泄密的源头是高盛，那你们应该与高盛交流，或者去找我所在公司的法务，如果你们要扣押我，我需要一个更站得住脚的理由。”

“理由……抱歉，我们确实没有，但我们有搜查证。”那个粗糙的男人拿出一个小黑本，苦笑道，“您不用紧张，我们这次活动只是一次演练，出于国际化的考虑，我们正在建设种种应对各种情况的新的组织部门，但这次我们的标记文件确实落到了您的手里，所以我们需要您做一些配合，至少交出那个u盘。”

老徐深吸了一口气，他隐约有点明白这个大光头在搞什么名堂了，不过距离那个答案，他似乎还差最后一点。

就在这时，小陈又拉了拉他胳膊，然后在他耳边问道：“徐叔，那u盘里有什么？”

老徐突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贝克斯，大光头今天精神气不好，但嘴角却似乎蕴着一缕笑意，他的计划得逞了。

老徐低声说道：“u盘里有好几份文件，我没仔细看，不过有一份似乎跟咱们公司有关……”

就在这时，贝克斯的翻译走了上来，递给保密小组的组长一份文件，组长看了点，挠了挠头：“哦对，就先签这份保密文件吧，一方面确保你们是自愿接受调查的，一方面我们也不会泄露u盘里的所有内容。”

老徐感到越发棘手，而小陈急着在他耳边问道：“徐叔，跟你公司有关的文件是什么？”

星系软件前年就在搞信息保密了，老徐倒是有这个意识，昨天发完文件他就把u盘收起来了，他自己也没多看：“我也不知道，我昨晚没仔细看……”

“快仔细想想，来不及了。”

老徐急得口不择言，下意识地对小陈说道：“跟投资有关的，好像是红水基金什么的，我也不懂……”

小陈的声音却如同带着某种有点不容置疑的味道，这种感觉很熟悉，此刻在他耳边对他说道：“那么如果只是u盘，应该没什么关系，给他们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