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房很快被收拾出来，又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持着原来的面貌。

米黄色的窗帘随风飘动，室内阵阵清冷的风穿堂而过，一架看上去并不算太昂贵的钢琴放在屋子中央，前面摆着一个皮垫都有些破损的琴椅。

出乎意料的，这间屋子装修很朴素。

连带着钢琴也是个没听过的什么小牌子，处处都透露出简陋，与整座奢华的别墅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这钢琴是我父亲成为专业的演奏家之后，攒钱买下的第一架，一直是他最喜欢的东西。而我小时候启蒙阶段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川越凪依靠在门槛上，看到抬脚进去的松本淳，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

她内心还是有一种无法冲破的抗拒。

尤其是看到这屋里的一切跟从前一模一样，她放在身后的双手便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虽然已经克服了幻觉，但身体本能的畏惧还是存在的……

川越凪抬头看去，那两個幻觉已经坐到了钢琴上，然后将视线，落到了那个坐在钢琴前的清朗少年身上。

川越凪抿着唇瓣，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不确定音是否还准确……”

钢琴是要定期请调音师过来调音的，但因为五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个房间就被母亲封锁了。

最近才‘重见天日’，但川越凪想来，却一直没有勇气面对。

今天借着松本淳提出要演奏的想法，她才下定决心过来看看。

“没事，看样子差别不是很大。”松本淳试着弹了几个音，能感觉到音阶有些许的不对劲，但他并不会调音，也觉得现如今没必要。

因为，只是想久违的为她演奏一曲。

曲子就不弹那首熟悉的【水边的阿狄丽娜】了，按照系统之前给的提示，这应该是完成最后表白时才演奏的。

所以他决定来点不一样的，更加欢快的，或者，情绪更加激动的。

“那就月光鸣奏曲吧！”松本淳指尖摁了下去，并没有给川越凪太多回忆的时间。

她的思绪也在他独一无二的琴声中抽丝剥离，回到了现实。

以前那些痛苦的画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坚定的、温柔的、只为她演奏的身影。

他的感情，仿佛通过每一个音符，准确地传递到她的心中。

给与她力量。

川越凪不知觉就停止了颤抖，然后迈步，在这五年来，第一次，心情平静地走进了音房。

少女走到钢琴前，将手搭在黑色的琴身上，嘴角含着浅笑，阖上双眼，静静地聆听着。

感觉浮躁的身心都在这曲子中被洗涤干净，重新变得纯粹透明。

“天哪！小姐她居然听到音乐也不会呕吐了吗！”门外，端着两杯红茶正要进来的老管家，看到眼前这一幕，差点惊地手里的托盘没拿住。

虽然专业的素养让他不至于当场出糗，但内心还是比起刚才，变得更加震惊。

心中扬起了喜悦、感动、兴奋等种种复杂的神情。

最后，年迈的老管家还是选择默默地带上了音房的门，转身离去。

自然是加快步子，去跟家主汇报这件事了！

与此同时，松本淳的演奏也告一段落，他仰起头笑着问道，“今天感觉如何？比起之前有没有进步？”

片刻之后，川越凪才睁开眼睛，颔首道，“已经超越我了，恭喜你正式毕业。”

她眼里闪烁着浓浓的笑意，嘴角带着愉悦的浅笑。

果然……没有松本淳的琴声她是不行的啊。

之前只是觉得他非常有天赋，但现在，自己好像已经完全离不开了……

川越凪有种，浑身都被音符抚摸过的感觉，哪怕音乐已经停止，还是能感觉到那余音缭绕在耳边，久久不愿离去。

“还是川越老师教的好，我现在也算是略通门路了。知道曲子不能只根据曲谱来弹，还得注入自己的理解，或者说是情感。哪怕仅仅是当下的心情，那也是完全不同的。”松本淳演奏完后，才将琴盖小心翼翼地合上。

在经历过比赛，以及俩人的交往过程中，他逐渐进步了，明白了川越凪当初想要表达的意思。

是那种，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到的，不可言说的‘情感’！

就比如这首月光鸣奏曲，其他人来演奏或许想要展现出它磅礴的气势，又或者是悲戚的心情，但他不一样，他选择用一种更加愉悦的方式来演奏，那么听上去，就是完全不同的了。

“不错，你现在都已经知道举一反三了，看样子我真的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川越凪双手交叠在身后，轻轻摇头。

仙台音乐比赛，实际上就是一个普通和高级演奏者的分水岭，在这之前，大多演奏者讲究的都是指法、技法、节拍，只有跨过这条线，才有资格站到世界的舞台上去。

川越凪现在合理认为，松本淳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或许，就从北海道的音乐会开始提升他的名气？

她正琢磨着这些的时候，松本淳想的是天色已晚，他该回去了。

“下次我得买些礼物，再亲自拜访了。”松本淳拿上自己的衣服，跟着川越凪一起往别墅外走。

“好。”她含笑着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不必买了’之类的话，只要松本淳想做的，她一律支持。

如果爷爷不喜欢，那她就全都留着自己用。

俩人说着话穿过长廊来到了会客厅，不知道来了个什么人，还挺吵闹的，而旁边的佣人正在耐心规劝。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见川越小姐！我到底哪里不符合要求了！服饰、礼仪，还是身份不够？你们倒是给个理由啊！”

“抱歉这位女士，我们家小姐是不见任何客人的。”

“我是客人吗！我……我是她的粉丝！粉丝懂不懂！？”

听到会客厅里那熟悉的跺脚声，松本淳恍然，原来是她啊。

他和川越凪恰好来到客厅，佣人朝他们鞠躬后便后退着出去了。

与此同时，那个正在发脾气的女孩也震惊地指着松本淳，大声喊道，

“啊！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松本淳淡然地答道，“我是过来躲雨的。”

“？？？？”赛琳娜一脸‘你拿我当傻子？’的表情瞪着他，但因为川越凪在旁边，她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无能狂怒一样跺着脚，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她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川越凪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凑到松本淳身边，小声问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叫‘赛琳娜’的女孩？她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松本淳没想到会在这里直接碰上她，也不想川越凪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与赛琳娜什么特殊照顾。

所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是她，不过你不用理睬，我跟她不是很熟。”

“……嗯。”川越凪思索着点头。

接着又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被管家给叫走了，似乎是爷爷找她有什么急事。

看到川越凪头也不回的离开，赛琳娜立即就要追上去，“诶等等，川越小姐！我的名字是赛琳娜！很高兴见到你！”

因为被松本淳拦住了去路，所以她只能站在门口用力地挥着手，直到那身影看不见了，这才转头又瞪他一眼。

“你干嘛拦着我！？”

“不拦着你，好让其他佣人把你撵出去吗？那样子不会更加没面子？”

松本淳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提着袋子转身离开。

还没走出大门，赛琳娜就从身后追了上来，她手里也提着两个袋子，但一看就是准备送给川越凪的价值不菲的礼物。

虽然对于松本淳来说很昂贵，但奈何没有被收下，所以她只能垂头丧气地再提走。

怎叫一个‘丢人’啊！

“老实交代，你到底跟那位大人是什么关系？”赛琳娜在门口将他拦住，顾着脸颊说道，“我才不信你是进去躲雨的！川越家的佣人我都试过了，就算钻狗洞都进不去的！”

“……你到底尝试了一些什么奇葩的方法啊。”松本淳无语地撑开雨伞，看到非要挤进来的某人，冷冷地瞥了一眼。

正常人谁会钻狗洞啊！这不是显得更加可疑了吗？

“哼，你少管！”赛琳娜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协会的人，凭什么就他收到特殊照顾了啊？

“雨伞过来一点啊，我肩膀都湿了！”

“谁管你啊，这是我的雨伞，没把你一脚踹出去都算好的了。”

赛琳娜的胸脯剧烈起伏，显然今天被气的不轻，“不管不管！反正莪已经按照你说的，诚心诚意地上门拜访了，可我除了刚才，一次都没有成功见到过那位大人！”

她死死地盯着松本淳，把所有的失败都甩到他的身上。

哼，他必须负责！

“你少威胁我了，反正我是不会帮你牵桥搭线的，想要认识凪？那就自己努力吧。”松本淳说完就抬脚离开。

气的赛琳娜在他身后大喊，“不准那么亲密的叫那位大人的名字！”

“呵呵，你管我。”松本淳冲她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这才在她怒不可遏的表情下，潇洒离开。

日暮西山，乌云蔽日，松本淳打着伞慢悠悠地走出这一片奢华的社区，步行了十来分钟，总算见到一个公交车站。

而且刚好，有一辆比较熟悉的车正缓缓驶来，他赶紧小跑两步，投币上车。

半个小时后松本淳回到了家，只是当他走进玄关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地上怎么有一滩水渍？就好像是谁冒着大雨跑回来，然后淋成落水狗，呃……”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绫音刚洗好澡从浴室出来，还在擦自己湿漉漉头发。

俩人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一瞬。

“啊……”

“笨蛋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