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视角看来,也许是阳光恰好偏了几度,那看上去真像是他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让他一下子变得透明起来。我不知道哈利·波特到底从这句话里知道了什么,我只看见那个人幻影移形的时候笑得很猖狂。我跟卢娜·洛夫古德猜测他是某种极端分子。
他专门来挑拨离间,来做口头无意义的诅咒。我们当时都想,怎么可能有人会杀了哈利·波特呢?他是活下来的男孩,他在鬼门关做的短途旅行多得不可胜数,拿死亡来威胁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事情。我们看着他摇摇晃晃地从翻倒巷离开,我十拿九稳地说:“他铁定还醉着。”
卢娜·洛夫古德也说:“他的早餐里说不定都有酒呢。”
哈利·波特似乎试图说服自己,他还能活很久,他还有大堆的课程作业和考试要应付,他要去处理很多除了他没人能办的成的杂七杂八的事情,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样子。他很冷静地走去丽痕书店买他的七年级课本。
买送给金斯莱·沙克尔的礼物,他把这些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在手里,它们的重量能够提供给他一些微小的踏实感。他买这些东西花了很长时间,就像在刻意消磨。他发现了人们的眼光,那些眼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就像看着一具尸体一样看他。
魔药材料店的收银员一看见他就大声尖叫,她以为谋杀发生的时间是七点,哈利·波特已经死了,走在街上的只是德拉科·马尔福拿黑魔法做出来的阴尸。
越到八点人们就约躁动不安,他们向他吆喝着,要他赶紧幻影移形去了,去霍格沃茨,不要去霍格莫德,要他赶紧别待在街上,说破釜酒吧很合适他躲上一躲。这些友善的或者凑热闹的吆喝他根本理也不理,他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根本不见得有什么慌张的态度。
后来德拉科·马尔福在一片喧哗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街道上,人们乱成一锅粥,在他们周围寻找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做旁观者,这些人都是优秀的观众,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他们看戏绝对是专心致志,他们轻轻交换的意见怎么看都具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这些人屏住呼吸,德拉科·马尔福朝哈利·波特逼近了,这两个人看上去都觉得事情应该这么办,在这群观众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同时作为导演编剧和演员达成了共识。
旁观者纷纷觉得太刺激了,这样的戏码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才能再见上一回,快看,你看他们的眼睛你还会觉得他们是一对爱人呢,这多新鲜。
有些人呐喊着叫哈利·波特赶紧动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食死徒,有些人则不怀好意地嚷嚷着让德拉科·马尔福赶紧把救世主杀了让他们开开眼界,他们的叫声此起彼伏形成宏伟的交响乐,为整出戏剧的尾声做最后的铺垫。
“你来啦。”他说。
“我来了。”他点点头。
那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哈利·波特站在那里,整个对角巷上的门一扇接一扇地为他打开,全部打开,每一扇门背后都有一个人在诚心诚意地迎接他进去,有点心有热茶,有成年人随时准备为他提供最周全的保护。
他们还在叫着,快进来,快进来,快进来啊,怎么回事,你还站在那里等着他对你动手吗,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啊,你是傻了吗,你是不是跟他一样疯了,你们是串通好了要来捉弄我们吗。
可他就是无动于衷,他站在那里甚至还带着一点苦杏仁一样的微笑,他鼓励似的看着德拉科·马尔福就像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像他一样拯救魔法界的未来。
他就差拿过他的魔杖自己给自己一个索命咒了。我想如果德拉科·马尔福再不动手他就真的会这么干,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这几乎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的男朋友没让他等到那个时候。德拉科·马尔福念那个咒语的声音就像渡鸦一声凄厉的叫唤,他们根本没听清他念了什么,一道绿光准确无误地打在哈利·波特的身上,没入他的体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绿莹莹的在发亮。
他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德拉科·马尔福杀人逃逸,又幻影移形走掉了,就剩下一个中了死咒的哈利·波特还站在那里。不对。他还没死。
至少那时候还没有死透,这也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我们起先还以为他就像以前任何一个时候一样死不成,他跟没事人一样提着他的书接着走他的路,期待结局的人群跟着他流动,那看上去很像一个丧尸头子带着一群丧尸在行军。
他走啊走,他身上死亡的绿光愈演愈烈,居然衬得他轮廓坚硬,眸子灿绿,越发的英俊逼人。摄像机开始疯狂地运作了,记者们奋笔疾书等着抢头版头条,那里可以说是哈利·波特亲切的第二故乡。后来他们对这张照片最为确切的评价是,这个男孩正在战胜死亡。
他快走到破釜酒吧门前的时候,前一个晚上喝多了酒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摩金夫人正好才刚刚把店门打开迎客。她看着惨绿色的哈利·波特和他身后的人潮瞪大了眼睛,她觉得如果这是一种新的时尚,那她可能会很难接受它,尽管这颜色很衬这个男孩,但看起来真是瘆得慌。
她朝他高声叫道:“天啊,哈利,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啦?”
哈利·波特对这个温和慈祥的女巫微笑着点点头。他笑得很好看。
“我的爱人刚刚把我给杀啦。”他说。
接着,他就按照平时的步子,稳稳当当地再向前走了两步,打量了一下破釜酒吧的招牌,又环顾了一圈人满为患的街道,然后扑通一声,他倒在了他第一次见识这条街道的入口那儿。
这次他终究没有再回到间。
“你还记得吗?”他轻柔地问,望向他的父亲。
詹姆点点头,虽然他的嘴唇弯起想要微笑减轻痛苦,但却失败了,他的眼里满是深沉的痛苦。“记得。”
“然后你们就在医院醒来了?”
詹姆挤出一个微笑。“是的。”
“你可以想象我们有多么担心,”莉莉说道。
哈利点点头,但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凝视他们的目光了。他不想再去想这些。他的父母似乎一瞬间就察觉了。
“你看起来太像你的父亲了,”莉莉告诉他。她的声音尤其温柔。
“除了我有妈妈的眼睛,”哈利说完。
“是的,你有,”詹姆说,一阵暖流又悄悄滑过他的脸。莉莉绽开了第一个真诚的微笑,微笑一下子点亮了她的脸,驱赶走了一直以来挂在脸上像是乌云一般的忧郁。
“我经常听到这句话,”哈利微笑着说,第一次毫不介意。
“你也有你爸爸的捣蛋爱好吗?”莉莉问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哈利脸红了。他不知道刘飞和莱姆斯是怎么告诉他们的,但他不确定他们对于他这几年所做的事情会是什么反应。当他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很轻松时,他忍不住地微笑了。“我没有自己去找麻烦,通常是麻烦找上了我。”
莉莉咧嘴笑了,詹姆哈哈大笑着。“是这样吗?”他问道,眼睛闪闪发光。
“你没在学校恶作剧。”莉莉的语气似乎是不可置信的,虽然她嘴唇抽搐了一下,透露了相反的意思。
“没有,”哈利说。“双胞胎不会喜欢有人和他们竞争的。”
詹姆大笑着。“你觉得你可以吗?”
哈利也咧嘴笑道。“我觉得我还没那么勇敢。”
“不,哈利是个好孩子。他从没被关过禁闭。”
哈利越过他父亲的肩头,看向喜气洋洋的刘飞。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刘飞和莱姆斯都不在他的脑海里。但现在看到他们,他发现他们两都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他忍不住笑看着他教父几乎是疯狂的大笑。
莱姆斯吃吃笑道。“别给他们不切实际的期望,刘飞。”他和詹姆莉莉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继承了掠夺者惹麻烦的天赋。虽然我敢说他的行为可比你规矩得多了,詹姆。”
詹姆笑着,怜爱地看着哈利。“做到这点不太难。我觉得我们给麦格添了不少白头发。”
刘飞的笑声像犬吠一样。“给斯莱特林恶作剧,从厨房偷东西吃,宵禁过后到处乱跑——”他朝哈利眨了眨眼。
“——惹你妈妈生气……我们有过不少乐子。”
“别给他灌输捣蛋的想法!”莉莉愤慨地说,虽然哈利能感觉到她并不介意。
“我不认为这会是个问题,”哈利向他们保证。“我已经陷入了够多的麻烦了。我不打算再找更多麻烦。”
莉莉忍俊不禁。“够多的麻烦了?”她重复着,声音里隐含着笑意。
刘飞大声笑着。“我们以前说过没人能发现活点地图的秘密,詹姆。这么说吧,它被充分利用……”
“刘飞!”莉莉警告道。
“夜游,溜出城堡,偷跑去霍格莫德——”
“刘飞·布莱克!”
“别担心,哈利,”刘飞小声告诉他。“如果你还想做些啥,我会帮你掩护。”
“我开始觉得刘飞不是最好的教父人选了,”詹姆说道,好笑地看着莉莉,她正恼火地摇着头。“他是个坏榜样。也许我们应该让月亮脸来当。”
刘飞举起一只手,驾轻就熟地把玩笑藏在严肃的表情下。“我恐怕这是行不通的,尖头叉子。哈利和我是一家人。如果月亮脸想要一个教子,你和莉莉最好开始忙起来。”
莱姆斯吃吃笑着,完全不理睬詹姆和莉莉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刘飞对哈利眨了眨眼。哈利微笑了,感到自己很放松。仅仅坐在这儿开开玩笑看着他的父母就感觉好极了。刘飞和莱姆斯互相开着玩笑,就像他想象中他们学生年代会做的那样。他不想纠结于沉重的感情里。
玩笑渐歇,哈利问他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早起床了?”他对他们在破晓时分就起来吃早饭感到很好奇。
詹姆和刘飞交换了一个眼神。
莱姆斯吸了口气。“你的猫头鹰,”他回答。“我们想检查她的伤势,看看她是否曾被拦截。”
哈利看着他。莱姆斯凝重的表情证实了哈利所担忧的。“所以你们确定——”
“是的,”刘飞回答,突然严肃起来。“她会好起来的,但我们认为有另一伙人想要对凤凰社一探究竟。”
“他们不可能已经发现了凤凰社——”哈利开口,但因房间里四个人沉重的表情而停住。“食死徒?”
刘飞摇摇头,突然间显得很疲倦。“社里昨晚讨论过了,我们认为……我们认为是魔法部。
“……但——但魔法部不相信他回来了。为什么他们——?”
“如果他们没有理由找她的话为什么要拦截海德薇?”刘飞提他说完。哈利点点头。“如果魔法部是幕后主使,福吉可有一箩筐的理由这么做……”
刘飞吸了口气。“这个夏天以来,随着伏地魔的回归以及邓布利多和福吉之间的紧张日益紧张,他……他变得有点偏执,哈利。”刘飞的灰眼睛很严肃。“他认为邓布利多想夺他的权。他认为凤凰社在为邓布利多铺路。”
“什么?”哈利说道。“这简直是疯了——这——”
“很荒唐,我们知道,”莱姆斯说。“但当福吉不接受事情的真相时,他能对邓布利多的行为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