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么？”

那个黑发桀骜不驯像是一直野兽的男人，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反而变得气度潇洒又沉稳。

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比他还要更像是“浪人”的男子，批着枯叶棕色的羽织，腰间佩戴一把醒目的朱鞘长刀，与他无声的对峙。

在他们的脚下，是已经开始疯狂重新运作起的废弃游乐场器械，只不过这个器械实在是有些夸张。

这是一架废旧的过山车，无论是从轨道的锈迹还是车身的斑驳，都绝对可以说它过不了一丝一毫的安全检查，但此刻它却像是疯了一般，亮起了车灯。

呼啸之声，伴随着钢铁腐朽的呻吟，这辆海风侵蚀的钢铁过山车以超乎正常运行不知道多少倍的高速开始奔驰在轨道上，转瞬就升到了极高。

如果远观的话，这一幕甚至没有荒谬，反而充斥着悲壮的哀伤，就像是巨大的蛇骨重新战栗，伴随着不甘的最后呻吟。

柳生圣哉一落脚，便是和敌手落在如此的场地上，两者各立于一端，丝毫没有颤抖，只是凝视彼此。

“天然理心流，素来听闻幕末名气如日中天，但现代却几乎销声匿迹了，我还是很期待的。”

当过山车抵达高点，短暂沉默少许的柳生圣哉忽然这样开口，并且左手拇指推开雨龙刀镡，右手轻搭深蓝的刀柄，将一期一振缓缓的抽出。

这是无比认真而正式的拔刀，和过往并不相同，与他对峙的那黑发男子在柳生圣哉抽刀出鞘的一瞬间，居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那并非杀意的森寒，反而像是清新凛冽的秋雨，飘洒而下，他甚至能够闻到雨中那独有的泥土芳香。

柳生圣哉的魂压，还有他身披棕色羽织抽刀的身姿，在他看来，就仿佛被一场大雨笼罩，看不真切。

这都是幻觉，但正是对于拥有极高直觉和魂压的人来说，才能极度逼真。

柳生圣哉身上的剑圣会会长羽织疯狂的飘摇，他双手握刀，刀刃光明正大的位于身前，正是剑道构里最为正中平和，也最为灵活的构型——正眼构。

这也被称为中段构，水之构形，能够自由的在上段和下端之间切换，可以说是一切剑术最核心最基础的构形起手式，也是新阴流最专精的构。

剑圣上泉信纲的新阴流外传里，中段十四势，而下段只有八势，可见一斑。

“我小时候，也是看着幕末新选组的各种文人传记长大的，每一个现代的剑士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他们的影响.....所以我也很好奇。”

“传说中新选组的剑术最强者，和冲田总司并称的“鬼之副长”土方岁三的剑，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们原来都已经这么出名了？”

这位桀骜的黑发男子，正是历史上那位维持“局内法度”，大名鼎鼎的鬼之副长，土方岁三！

“直刃纹理，靠近两端则有山纹，刀身近乎笔直，刀姿正是不折不扣的幕末实战刀姿，加上它的刀镡，不难认出来你到底是谁。”

土方岁三的佩刀，也非常出名，其名为“和泉守兼定”，在幕末诸多重大历史事件中都极为耀眼，其刀镡正是土方岁三最钟爱的七夕诗笺与毛笔。

“是吗....”

土方岁三挠了挠头，和之前众人面前的做作截然不同，有些无趣也有些无奈，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严肃而强硬。

“我生前的魂压，并没有如今这么强，所以算是我占了些受肉身躯的优势。”

土方岁三的话的确不假，魂压这种东西，就像是月球引起的潮汐，也会分为低潮和涨潮。

历史上的幕末并没有太强的超自然力量参与其中，其队员队士充其量算是“有些魂压天赋”，甚至都算不上入流的戊等，他们的传说和履历都是真刀真剑砍杀出来的。

也因此格外珍贵，这是“人”所能够做到的极限。

“无妨，我等剑士所穷极的只是剑术本身。”

能够以乙等求道者的强悍身躯和魂压，完成那只存在于想象和理论的剑术，如今又得以对等的真剑胜负，柳生圣哉的态度肃穆而无所畏惧。

“那么，请。”

土方岁三肃然的推鞘抽刀，将刀背搭在左手虎口之上，锐利的刀尖切先遥指柳生圣哉的眉心。

这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东国剑术架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独创，也不属于土方岁三所修行的天然理心流。

在幕末那样激烈的腥风血雨中，本就并非师出名门的土方岁三舍弃了任何森严的剑术构架，出于杀敌和一击毙命为目的，开发出的左手刀法，正是“我流”。

我流，天青眼构

活跃在现代的剑圣会会长，使用东国剑道鼻祖的新阴流，而历史上幕末的“古人”，却选择了自己新创的剑术，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特的对称。

当那残破的过山车从最高点猛地俯冲而下，双方握剑的手却依旧不动如山。

土方岁三身上显露而出的魂压，带着不安的扰动，虽然不属于他自身，但却也超越了丙等，抵达更高的层级。

这一切的代价，便是血契的内容。

他的血契，便是“阻拦”。

“就算是死了，也不要怪我。”

柳生圣哉对于土方岁三有些无奈的这句话，一笑置之。

他的回答，只有手里的刀。

一期一振与和泉守兼定，这两把绝世的名刀同时以截然不同的剑术驱动，动了起来！

突刺，对上的是如同细雨一般精密的下落竖斩，柳生圣哉的第一剑和他选择的架构一样，守住中线，可以说是最王道的用剑思路。

但这王道的守剑在他手里，也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当一期一振更加弯曲的刀刃切实的与和泉守兼定的直刃碰撞出火花的时候，他竟然松开了右手！

松开的右手，像是拨动刀柄一般，狠狠的带着魂压的强化，拂动整把长刀的刀柄，爆发出一股强劲的旋切力度。

如果这两把刀是寻常材质构成，仅仅是这一下变势，在柳生圣哉乙等的肉体和魂压驱动下，就足以瞬间搅段两根千锤百炼的精钢。

但到底是两把有史以来的名刀，它们互相碰撞，爆发了激烈的火花。

旋转随着柳生圣哉左手修长的手指猛然发力，猛地停止，但已然带偏了土方岁三势不可挡的突刺势头。

单手握住刀柄末尾，这最为费力的握持姿势下，柳生圣哉居然选择左手单手猛烈的挥斩而下！

一期一振的刀光，一反过往的细腻，爆裂如银色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