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铁指抓来时,林动蓦地劈出一刀。
风声缱绻扯动着薄雾,长街上的雾气,这一刻都在向着汤圆铺子涌来,刀口斩在铁指上竟剐蹭出一片星火。
“硬骨头?”
林动瞳孔猛地一缩。
庞大的力道,几乎将这一对铁指压了个对折。
比起林动一晃而过的惊讶。
汤圆李则更是把惊疑的神情,展示在了脸上。
他脚尖点地,蹭的一下,拉开几丈远的距离,袖口撩开,露出干瘦的手臂上所缠绕那一圈密密麻麻泛着些微黄晕的符纸,竟是有四五张同时失去了光华。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刘枪林败得不冤啊。
汤圆李闪过这样的念头,铁铸般的两根指头,竟抬不起来,他左手一动一把扯下那几张失效了的符箓。
“好神奇的能力。”
林动咧了咧嘴道。
洋枪,大炮,符箓,僵尸,还有超凡卓绝的各个流派武学,这個时代还真是让他这样的人期待。
当然,前提是要抛开那些水深火热,生如草芥的平民百姓。
真正活在了这个世界,才会明白,那种什么都没有最底层人,铭刻进骨头里的绝望,才会感受到世道的残忍与严酷,以及对太平军谋反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悯。
天不让人活,朝廷不让人活,世道不让人活。
我拜一个洋菩萨造反,怎么了?
世间没有路的时候,总要去找一条道来。
“神奇?还有更神奇的。”
汤圆李一声低吼,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一头被逼迫进穷途末路的恶兽。
长街上雾气流动,林动眯了眯眼,好似一瞬间,街道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可是周围明明没见着——哪怕一个活人。
似有无数的鬼影在雾气走动。
又像是一瞬间支棱了起来的热闹鬼市,周围多了穿行的身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走过的背影。
有赤脚穿不起鞋子的乡下人,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货郎还不时发出一两声吆喝,有玩杂耍走高跷的卖艺人,有肆意嬉戏的书生,有求神问卦忧心忡忡,佩戴头巾的生意人,吵吵闹闹,一番好不繁荣景象。
“奇门遁甲?”
林动咬了咬牙,一身凶气,戾气如沸汤。
明明周围,该有各种各样,喧嚣嘈杂的声音,可真到了耳边就变成了蚊子扇翅膀的嗡嗡响。
更夸张的是,当林动试图去逮住一个人看他的脸时——那人扭转过头来,林动看到的竟只是一张涂抹白色,没有五官的面孔。
毛骨悚然。
他大刀扫过,斩中的行人,就如同一阵青烟飘散,整个场景诡异得很。
像是幻境。
可似乎又没那般简单。
呵呵。
林动磨了磨牙,心道,“老子管你是什么邪门法术。”
他箭步笔直一冲,鬼头刀一扬,再次对准老头斩去。
满头的银丝在风中飘荡。
汤圆李高喊道:“阴界域中,你是杀不死我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林动的狰狞长笑。
大刀划过,李老头满是银丝的脑袋,冲天飞起,却又见不到一丝的血来。
“怎么样,你现在相信了吗?”
长街上,一个穿着青衫的货郎,扭转头来。
那张白纸一样的脸上,突兀浮现出汤圆李,那一副令林动厌恶的面孔。
“简直可笑。”
林动手指轻轻划过鬼头斩,取了一抹指尖血,涂抹到了刀柄处的鬼头上。
“倘是你真的厉害非凡,早就去将军府取了英王陈玉成的脑袋,你们白莲教,也早就打下大清江山。”
“怎么,几十年的发展竟比不过太平天国任何一路的王来?不过,是一些无能之辈罢了。”
刀锋一紧。
“看老子破了你的妄术!”
鬼头刀上亮出一抹惊人的血红光芒。
那货郎“李老头”霎时间脸色大变,没想到此人竟这般快,一眼看破虚实。
偏偏就是此时。
咻咻咻!
破开空气的风声传来。
“不是幻术!”
林动心里骤然一紧,幻术本来就会让人有一种飘飘忽忽不尽实的感觉,但是这几道风响,却又真实得一匹。
三四根铁链从雾气一头探出。
笔直地朝着林动绞来。
鬼头刀刀身一转。
哐哐哐。
铁链被猛烈的力道一撞,直接弹飞了起来。
最后一道铁链探向林动的脖子之前,他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拽住。
【牛虎怪力!】
墨字入骨,胸膛上似生出了一道凶蛮刺青,一牛一虎的虚影隐隐从林动身后奔出,在林动大力拖拽之下,那铁链后的东西,也不知是人是物,竟径直朝他飞来。
林动拖刀一阵助跑,铁链快速抽动,在刺耳的刮擦声中,一顶墨色的轿子,竟被他拖出了雾气。
抬轿子的竟是四个身披嫣红嫁衣的鬼娇娘,气氛怪异绝伦到了极点,阴邪之气扑面。
这轿子好似从地府中被林动一身牛虎怪力,硬生生给拖到了阳间。
“保护大人!”
汤圆李放声长啸,本就苍老的面容,此刻更是爬上了一抹灰白。
他手上掐诀,雾气里那些影影绰绰,比肩接踵的鬼影,在这一刻都宛如凝实,素净空空,白面般的脸上,凝聚出属于人的音容来并彰显出愤怒神色。
可是……
都太晚了。
林动合身一扑,大刀扬过,笔直地撞入轿中。
那四个抬轿的鬼新娘,脖子下面,赫然多出了一抹清晰的血红斩线。
这并非鬼新娘的血液,而是鬼头斩落下的痕迹。
这刀叫什么?
鬼头斩呀!
不仅斩死囚,还有一大特点,就是专门斩鬼。
刽子手呀,下九流里的上等,破邪去秽,能镇百煞。
若是其他气血如虹的武夫,鬼新娘兴许还能纠缠一阵。
可是面对持鬼头斩的林动,那斗起来,就是一个眨眼的工夫。
汤圆李几乎绝望。
而林动的三寸刀尖,也完完全全贴在了轿子里美娇娘的脖颈之间。
“白天好,下午好,晚上好,崔莺莺,咱们又见面了。”
林动俏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来,神情张狂,脸上邪气四溢。
刀架在脖子上。
整个柔弱的身躯还被精瘦的身子压着。
崔莺莺一张脸染成酡红,眸子里却是无丝毫畏惧,甚至隐隐藏着冷意流转。
“我不好。”
樱唇轻启,她说。
“别搞得老子跟个恶人似的,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我,既然如此,有怨莫怨,你且上路去吧!”
林动做不来舔狗,做不了任何人的舔狗,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还是权势滔天,主宰众生。
他都舔不来!
他要是能够审时度势,也就不会拣一颗七杀·残挂在身上,更不会造成和马新贻几乎翻脸的局面。
他心中一直有口气撑着自己,是恶气,也是傲气。
办出的事情,有时显无脑,有时显冲动,有时甚至透着几分癫狂,却是为了舒张自己的那口心气。
浓郁的杀机,在眼神里几乎化不开来。
崔莺莺发现自己往常引以为傲的姿容,在这个杀胚面前没有任何用处,连忙道:“等等,我们不是敌人。”
她吐气如兰,有着一股馥郁的花香。
崔莺莺的声音微微打颤,因为刚才的那一刻,是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或许,再慢一个拍子,脖子上的脑袋就要搬家。
白皙的肌肤,差点压出一道血线。
“你拿什么买命。”
这是林动给出第二句话,粗大的指节摁在女人姣好的身段上,这样做的目的,收点便宜只是一层。
另外一层在于防止这个白莲教妖女,暴起伤人。
就这身段,常年习武,掌心却让人觉得滑腻异常,倒是比自家的苏苏好上几分。
猫儿吃鱼,吃不到嘴里的,那才是最鲜美的。
细颈泛红,身子绷直。
崔莺莺埋怨道:“你要是再动我身子,要么加入白莲教娶我,要么就真的只能杀了我。”
林动瞬间收了手。
崔莺莺咬住嘴唇道:“大家都是反清义士,没道理互相残杀。”
“昨儿,你给我下毒,可不是这样想的。”
林动冷冰冰顶了一句。
崔莺莺话被咽住,她就是说个开场,套套近乎,你还当什么真?
“咱们之间可没什么交情,你直接说你的价值,我转手把你交给陈玉成,想来是能换到不少的东西,好歹也是白莲教护法不是?”
林动一副在商言商的架势,只是刀口还架在人家姑娘脖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