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小二将陆潜送到四楼,便自行下楼了。他只是负责迎门接待的,按规矩是不能到楼上去的。
这里每一层楼上,都另有专人负责接待。
地字七号房,是一间不太大的房间,但很雅致,里面摆着一张方桌,四把椅子。
饭桌之后,还有一面半透明的秀水屏风,将房间里另外隔出一片空间。
屏风后面,依稀可见摆了两张圆凳。
一扇窗户开着,窗口正对着运河对面,可以看到北半座城中鳞次栉比的房舍和星罗棋布的街道。
窗下便是运河河面,遥望去,只见东首某处,有一个很大的码头,停泊着大小船只,正在装卸货物。
等陆潜两人落了座,店小二便将两张单子递过来。
这两张单子,一张单子是菜单,另一张却是曲目单。
原来,在这里吃饭是可以点曲的,而且唱曲人是专门到房间里来,单独为他们服务的。
陆潜这才明白,他对面那个屏风的用途。
屏风后面隔断的空间,显然就是唱曲人呆的地方。
用屏风将他们隔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不影响房间里的客人们吃饭谈话,权当他们是背景音乐了。
两個字,雅致。
陆潜草草扫了眼菜单,道:“小二哥,你们店里有什么拿手的菜吗?”
店小二恭谨地一笑,道:“本店最拿手的,当然是水盆羊肉和奶汤锅子鱼了。”
陆潜看了小凤一眼,点头道:“好,就来这两样,再炒个时鲜的蔬菜,来一壶酒。”
“好嘞。”
店小二拿起菜单走了,却将曲目单留了下来。
陆潜左右无事,便拿起曲目单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很厚实的纸,纸面上还描绘有暗纹。
单子上,手书了一排长长的曲目名字:
《石湖仙》。
《淡黄柳》。
《春阳美酒》。
《白雪遗归醉》。
……
陆潜一眼扫下来,这些曲目的名字都很正规,并没有“十八摸”之流。
嗯,没啥看头。
陆潜一弹指,将单子丢到桌上。
小凤扫了一眼,更没兴趣。
隔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喝彩之声,似有不少人在喝酒吃饭。
不多时,酒、菜、茶一应上齐,陆潜叫住店小二,问道:“小二哥,我初来此城,借问一下。我要想置办些衣服、被褥、家里的一应用具,该去哪里?”
店小二闻言,顿时明白过来了,道:“客官不妨去马市街看看。哦,那马市街只是名字如此叫,可不是只卖马匹,而是定河洲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基本上卖什么的都有。如果客官对衣物置办要求精细些,那可以去三七街的瑞新祥绸缎庄看看,那里的蜀锦是本城里最好的。”
“多谢。”
陆潜道了声谢,然后摆摆手,示意店小二可以下去了。
这店小二识人辨事的本领倒是不错,推荐的这两道菜,果然极佳。
陆潜和小凤,还都是平生“第一次”下馆子,当即大快朵颐,吃喝起来。
吃到一半,陆潜突然顿住了,心中怪道:“怎么这些人,偏要挑着饭点来?”
“潜哥,你怎么不吃啦?”
小凤大口吃着羊肉,见陆潜突然端坐不动了,不由得有些奇怪。
陆潜道:“我‘神游’一会,你先吃吧,有事就喊醒我。”
“神游是啥?”
“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哦。”
陆潜切换蜂鸟视角。
……
……
船老大家外,进村的路上,来了一行骑客。
来者有五六个人,进到村口,便驻足不前,左右张望起来。
船老大的小儿子早在村口附近等着,看见他们,立刻遥遥地摆手,喊道:“这边。”然后,一溜烟往自己家跑去。
不多时,船老大带着两个儿子,一齐出门,到门外迎候。
三个人穿过大院,都扭头看向右边的棚子下,两匹神俊的马。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充满了希望。
小儿子站在大门口,冲里面扒着头看了看,“嘿嘿”一笑,道:“爹,二哥,这马就是好诶,大半天了,屎都没拉。”
听见三弟的话,二哥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看着两匹马,道:“这马也奇怪,拉回来后就不吃不喝的,不是病了吧?”
大儿子笑道:“二弟,马新换了圈,不太适应很正常。你看这精神头,哪像是病了?”
船老大道:“今天出了手,就不用咱操这心了。”
“也是。”
三个人说着话,一同迎到了门口。
从村外来的五名骑客,也堪堪赶到。
二儿子迎了上去,抱拳道:“李老板,你亲自来啦。”
打头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嗯。”了一声,道:“你小子把我这么大老远喊过来,可别诓我。”
二儿子立刻道:“我怎么敢诓骗李老板您呐。这两匹马是我爹亲眼所见,绝对是好马。”
船老大立刻道:“不错。我要是说了假话,我们爷仨,听凭处置,绝无二话。但要果是好马,这价钱……”
李老板听了,这才点点头,道:“我说了,价钱不是问题。”
说罢,他下了马,道:“走吧,去看看吧。”
“请。”
船老大亲自迎着李老板,进了大院,然后伸手向棚子里一指,道:“李老板请看,就是这两匹马。”
李老板抬头一望,戚眉道:“什么马?”
船老大一愣,道:“就是这两匹马啊。”
李老板扭头,目光冰冷地瞪视着船老大,道:“我问你,什么马?”
这时,船老大的小儿子忽然惊呼道:“爹,马没了,马没了。”
“什么?”
船老大一家爷仨,齐齐向棚子里看去。
棚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了地上扔的一堆草料。就刚刚还安稳站在那里的两匹马,竟不见了。
船老大的二儿子大步跑上前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然而棚子就这么大,哪里能看到一点马的影子?
“这……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刚刚……就刚刚还在呢……”
船老大一家四口,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讷在当地。
李老板身后一个壮汉,大步走进棚子里,先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弯下腰,从草料上捡起来两只剪纸马。
这是两张奔马图样的剪纸,不过巴掌大小。
壮汉拿着这两张剪纸马,向众人展示了一下,然后对李老板道:“李爷,小孩子的玩意。”
李老板扭头看向船老大,突然间笑了。
他笑着道:“很好,天还没亮就把我喊了起来,告诉我你们有两匹好马。嘿,还真是好马啊,不枉我大老远亲自跑过来。”
船老大看着李老板,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最终,却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噗通”一声,最终他瘫坐到了地上。
大儿子弯腰下去扶他爹,二儿子仍旧呆呆地站在棚子前,小儿子不知突然想到什么,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船老大听见儿子的哭声,终于反应过来,以手捶腿,悲愤地道:“我这回可亏大发了……”
看样子,他半夜出去盗马,还是付出了一些代价的。
李老板看着这一家人的表演,气得笑了起来。而他一脸笑容之中,声音却愈发的冰冷:“看样子,你们还不知道,惹怒了我李某人,是什么后果。”
站在棚子里的壮汉将手中的两张剪纸马丢在地上,看着李老板问道:“李爷,怎么办?”
李老板扫了船老大的二儿子一眼,道:“老规矩,敬河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