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白色的河滩上。
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站在最左边的,是手拿折扇的白面书生白檀,他一脸自信、神色笃定地对站在身旁的女子说道:
“我给他留了信,他看到了一定会来的。”
站在中间的,是身材细长、长着一双三角眼的青鳞。
她脸若冰霜,两个脸蛋上覆盖的青色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青色的光芒。
站在最右边的,是满脸长着黑毛的壮硕汉子黑娃。
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嘟囔道:“我的眼睛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总感觉硌得慌。”
白檀右手拿着折扇,将扇子指向黑娃,道:“你这笨熊,干这么一点点事情就抱怨?”
黑娃嘴里嘟囔了一句,也不知在说什么。
然后,他扭头看向青鳞,瓮声瓮气地道:“青鳞,你也别急,你一定会嫁给你的如意郎君的。”
青鳞依旧冰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白檀则立刻附和道:“那是,那是。”
说着,他扭头看向青鳞,安慰道:“青鳞,你别着急。我给他留了信,他看到了一定会来的。”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個自认为最帅气、最迷人、最自信的笑容。
他的右半边脸,丢失的脸皮,居然又重新长了回来。
一如起初,连一道疤痕都没留下。
这时,黑娃突然“咦”了一声,伸手指向城南的官道,道:“有人出城了。”
城南的官道上,出现了一大队黑衣人、以及由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
白檀闻言,循着黑娃手指的方向,向官道上的队伍望去。
他一边抻着脖子望着,一边说道:“在哪了,一个人都没有啊?”
黑娃瓮声瓮气地道:“你是瞎子吗,这么多人和车都看不到?哦……我忘了,你是个瞎子……”
白檀闻言,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扭头看向青鳞,一脸讨好地道:“你看,青鳞,我就说嘛,我给他留了信,他一定会来的。
你看,这不就来了么?”
青鳞抬头看向官道上的队伍,一脸寒冰的脸,终于起了些变化。
似有期待、又似有忐忑。
黑娃张眼望着官道上的队伍,道:“这么多人,哪个才是陆潜呢?”
白檀笑道:“笨熊,瞧瞧你这记性,这么快就忘记了他的长相了?不过没关系,咱们不是有画像嘛,再看看就好了。”
他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卷画轴。
然后,他双手拿着画轴的两端,将画轴打开,展示给两人看。
月光下,画轴上孤零零的画了一张人像。
这是一个少年郎的画像,看起来不过十来岁。
然而其眉宇之间,跟陆潜竟有七八分相像!
黑娃看着画像,用毛茸茸的大手搔了搔头,道:“这是个少年郎啊,那陆潜……”
白檀斥道:“你这狗熊是什么记性,不是早跟你说了吗,画像是个少年郎,但陆潜如今已经长大了。你看他的相貌,找相似的不就好了吗?”
黑娃又搔了搔头,露出憨笑,道:“对哦,我又忘了。”
白檀撇撇嘴,道:“你这笨熊,什么时候记性才能好起来?”
黑娃一听,登时不乐意了,回怼道:“那也比你这个瞎子强。”
白檀撇撇嘴道:“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是瞎子,只是眼神不好。眼神不好,那能叫瞎子吗?
再说了,等我再长长,再多开些花朵,眼神会越来越好的。”
黑娃梗着粗粗的、毛茸茸的脖子道:“等我长大了,记性也会好起来的。”
白檀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就你这熊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黑娃道:“我本来就是熊,不是熊样是什么样?”
白檀听了,高傲地扬起了下巴,道:“我是一枝花,你看看我,就不是花样,而是人样。”
黑娃不服气地道:“人样有什么好,我觉得还是熊样好。”
白檀又鄙视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人样最好。”
黑娃不服:“熊样好。”
……
站在两人当中的青鳞,一张脸又恢复了冰寒。
而且,变得越来越冰寒。
甚至于连她的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看起来,她似乎已经临近崩溃、爆发的边缘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一向暴脾气的她,这一次居然没有爆发。
相较于黑娃,还是白檀有眼力。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逼人的寒气,然后察觉出青鳞的异样,立刻闭嘴。
黑娃却兀自继续说道:“熊样好。”
白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向青鳞,道:“青鳞,你放心,我给他留了信,他就一定会来的。这还是我出的主意,你忘了吗?”
黑娃斗嘴赢了,登时开心起来。
他再度向官道上望去,突然“咦”了一声,道:“他们没往咱们这边来啊,是往别处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黑娃用毛茸茸的手搔了搔头,一脸疑惑。
青鳞听了,立刻也抬头向官道上看去。
她一脸寒气消散,登时换成了担忧之色。
黑娃呆呆地看着两个人,道:“会不会是他们走错道了,要不我上去告诉他们一声,我们是在这里?”
白檀立刻反对道:“你长了一脸的毛,一副熊样,过去别吓坏人家了。还是我去吧。”
这一次,黑娃居然没有反对,只是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檀见状,立刻露出来一张灿烂的笑脸,扭头看向青鳞,柔声道:“青鳞,我去喊他过来。”
说罢,回头抬腿,就往官道上跑去。
见他走了,黑娃才忽然抬起头,在后面喊道:“白檀,看仔细点,别跑岔了。”
白檀脚步不停,一颗脑袋直接在脖子上转了半圈,看向黑娃,冲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放心,我跑不岔的。”
白檀说完,脑袋又顺着刚刚旋转的方向,向另外一边旋转了半圈。
脑袋转了一圈,又转正回去。
白檀跑得飞快,不大一会,就追上了官道上的队伍。
几名黑衣武士,立刻拍马迎了上来,喝道:“什么人,止步!”
白檀闻言,立刻停下脚步,用右手攥着折扇,左手掌伸得平直,掌心扣在右拳拳面上,道:“劳驾,借问一下,陆潜可在这里吗?”
几名黑衣武士看着他,然后对视了一圈,都是一脸迷茫。
这时,队伍里的的路智坚看到这边的动静,拍马赶了过来。
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同样也跟在他身后。
路智坚一脸奇怪地看着白檀,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白檀微微一笑,道:“小可白檀,敢问陆潜可是在这里吗?”
听到“陆潜”这个名字,路智坚微微一怔,问道:“你是什么人,跟陆潜是什么关系?”
白檀微笑着道:“我们青鳞是陆潜的未婚妻子,莪们是来找他成亲的。”
路智坚听了,呆呆地看着白檀,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他从十六岁就开始经商,闯荡江湖数十年,其心机、阅历,不可谓不丰富。
可以说,这几十年来,他路智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然而,今夜面对白檀,短短的两句话,居然把他给整懵了!
路智坚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听见身后黑斗篷人的传音:“打发他走,不要惹他。”
路智坚闻言一怔,不过他立刻换了一副笑脸,道:“你说的陆潜,我不认识,更不在我们这儿。”
“哦……”
白檀听了,脸上登时现出失望之色。
顿了一顿,他又冲路智坚拱了拱手,道:“既然没有,那就告辞了。”
说罢,白檀一扭身,又向河滩跑去。
路智坚呆呆地望着白檀的背影,一脸懵逼。
等他跑远了,路智坚才回头看向黑斗篷人,道:“你认识此人?”
黑斗篷人道:“他不是人,而是一只已经化形了的白檀花妖。”
路智坚一怔,道:“花妖?男的?”
黑斗篷人道:“白檀花,是雌雄同体。”
路智坚一呆,道:“所以?”
黑斗篷人道:“雌雄同体,自己给自己授粉,不明白么?”
……
路智坚道:“他……很厉害?”
黑斗篷人道:“化形的妖,你说呢?
更何况,他们是三个。”
……
……
白檀一溜烟跑回河滩,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对青鳞道:“青鳞,我问了,陆潜没在那里。”
青鳞听了,脸上登时露出了失望之色。
白檀见状,连忙安慰道:“青鳞,你别着急,我给他留了信……”
黑娃突然打断了白檀,道:“白檀,你说,咱们给他留了信,他就一定会来吗?”
白檀闻言一怔,脸上招牌式的微笑顿时消失不见了。
他眨了眨眼睛,道:“我听说,人类是这样做的。
我给他留了信,他看了,就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