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到王姿容说，在梦里见过这里，立刻引起了陆潜的注意。

他立刻问道：“你在梦中、曾来过这里吗？”

王姿容摇了摇头，道：“梦里的记忆很模糊，如果不是亲身来到这里，我都想不起来——”

说罢，她扭头看向陆潜，问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当你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时，你会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潜闻言，眉头轻轻一皱，道：“你的意思是？”

王姿容道：“除了在梦里，我实在想不出，我还可能在哪里见过这地方。”

梦境之事，虚虚玄玄，既不可当真、亦不可全不当真。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世界里。

陆潜想了想，问道：“咱们好像还从来没有聊过你的家庭。你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听到陆潜突然问她这句话，王姿容有些意外，脸色似乎在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她愣了一会，才道：“当初你就问过我这个问题，你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答你了吗？”

当初的“陆潜”问她的话、和听到的回答，陆潜自然是无从知晓了。

但是，听王姿容的语气，当初的“陆潜”，显然是没有得到这句话的答案。

陆潜想到了这一点，便继续问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他现如今，还真对王姿容的身世产生了好奇。

见陆潜第二次发问，王姿容沉默起来。

沉默了一会，王姿容突然轻声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是神罗村人，距离你们赵家屯，也不算太远。”

神罗村？

陆潜不知道。

不过想必，也是他们那里的某一個小山村。

山里面，村子大多以姓、山、坳、谷、崖等命名，他们这个村叫“神罗”，名字倒是有些独特。

“咦？”

小凤突然插嘴道：“神罗村……你是神罗村的？神罗村的人，不是全都死……”

说到一个“死”字，小凤突然反应过来不妥，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止住了下面的话。

原来，连小凤都听过这个村子。看样子，这神罗村，距离他们赵家屯确实不太远的样子。

听到小凤的话，王姿容忽然轻笑一声，道：“是啊，原本，我们也应该是死掉的。”

她虽然在笑，但笑容之中，却多少都充斥着苦涩。

小凤将捂住嘴的手放下来，道：“我曾听村里人说过，十几年前的那场鬼灾里，你们村的人全都死光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位幸存者，真是老天开眼。”

“老天？”

王姿容的嘴角里，噙着一丝冷笑，却最终没笑出来。

她说道：“不是我一个人，我们村里，还有一个幸存者，那就是我姐姐。”

陆潜听了，下意识地问道：“你还有一个姐姐？”

王姿容一听，斜睨了陆潜一眼，有些恼道：“不然你为什么叫我二姐？”

说罢，王姿容忽然一转身，略带些狐疑地看向陆潜，道：“怎么有时候听你说话，感觉你像是个外地人似的？”

左丘玲目光隐晦地看了陆潜一眼，没有吭声。

小凤瞟了王姿容一眼、又瞅了瞅陆潜，有些心虚地道：“呃……潜哥……潜哥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有些事情他老是记不清了。”

听到小凤的话，左丘玲望着陆潜的眼神，露出了些许意外。

看来，陆潜不是“陆潜”的事情，陆潜只跟她一个人说过，连小凤都不知情。

而小凤作为陆潜的“青梅竹马”加枕边人，对陆潜的异常情况，显然是有些察觉的。

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一些细小的问题，在不经意间所流露出来的回答，时长日久，就连陆潜自己都未必能够时时的意识到。

不过，在此时此刻，王姿容并没有留心小凤的话，更没有抓住这个话题。她继续说道：“我跟我姐姐，是全村唯二两个幸存者，只不过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小凤神情黯然地道：“我听村里的老人说，那一次的鬼灾，好多村子都没了。我们村……要不是陆……陆潜的爷爷出手，打跑了那些鬼，我们村只怕当时也就没了。”

左丘玲瞄了陆潜一眼，替他问道：“小凤，鬼灾是什么？”

小凤道：“就是，鬼灾的那一夜，突然间有许许多多的鬼从山里冒出来。它们不讲道理，直接冲进人的家里，见到人就吃，也不分男女老幼。

那一夜后，山里面的许多村子都没了，人也都死光了。只剩下山外面的村子，没有被波及到。我们村位于山口，是最后一个被波及的村子。不过，幸好有陆潜爷爷在，把鬼都赶跑了，保住了村子。”

说罢，小凤看向陆潜，目光中露出感激之色。

左丘玲听了，不禁感慨地道：“你们这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在湖柳城，居然一点都没听说过。”

小凤望着王姿容，问道：“那时的你也就六七岁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王姿容道：“我爹是神罗村人，我娘是王家营人。我娘嫁到神罗村后，生下了我姐姐和莪。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爹说要进京去赶考。我爹说，等他考取了功名、做了官，就回来把我们娘仨接出去……”

说到这里，王姿容忽然一顿，脸上露出了莫名的一笑。那笑容里，多少一些凄凉的感觉。

很明显，她爹走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再回来。

“我爹一走，就只剩下我娘拉扯我们姐妹两个。没了生计，我娘只好每天带上我、走几十里的山路去王家营赶集卖豆腐。就这样，一晃就是七年。

那一年，我姐九岁，我刚刚七岁。那天夜里，忽然有一群鬼，冲进了我们家里……”

陆潜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热情开朗的王姿容，居然会有这样辛酸的同年。

王姿容笑了一声，道：“我那会还太小，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在那时，有一个人，突然间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将我跟我姐姐接走了。”

陆潜心中一动，突然问道：“救你们的‘人’，不会就是山神吧？”

王姿容有些讶然地看向陆潜，然后才点头道：“不错。”

没想到，王姿容跟山神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他又问道：“那你的‘御虫术’，也是山神传给你的？”

王姿容点点头，道：“不错。”

救命之恩、养育之德。但看起来，王姿容对山神，似乎并没有多少感激的样子。

王姿容显然看出了陆潜心中的疑问，她说道：“山神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那些鬼，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们都救出去。然而祂并没有。”

陆潜道：“祂只救了你们姐妹、没救你母亲？”

王姿容点点头，道：“是的。祂就让我们俩看着，我母亲被鬼活活地吃掉了，最后还取走了我娘的皮。”

陆潜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个世界的“神”，全都有点怪异。

至少陆潜见过的几个，都是如此。

这时，王姿容的脸，突然间变得极为苍白。

她看着陆潜，双目之中，有一股难以掩饰的恐惧流露出来。

那恐惧之中，似乎还隐含着一丝极深的、乞求。

看到她这般神色，陆潜一怔，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间变成了这样。

不过下一刻，他瞬间明白过来了。

按照正常情况，陆潜的下一句话，一定会问：

“那你姐姐呢？”

王姿容，惧怕陆潜会问出这句话。

看样子，她们在获救之后，仍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陆潜见了，微不可查地点了下眼皮，没有继续问。

王姿容紧绷的神情，登时一松。

就在两人沉默间，小凤忽然开口问道：

“那你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