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敲门声很沉闷,而且间隔冗长,显然不是正常的敲门动作,显得有些诡异。
陆潜忽然之间觉得有些好笑。
大晚上的,他不害怕鬼敲门,反而怕人来敲门。
然后,陆潜直接放出精神力,向门外探查过去。
旋即,陆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之色。
黑沉沉的小木屋里,王姿容、汪沅漳和杜果果默默地望着他,只有一双双眼睛乌黑闪亮。
陆潜再度向门外“看了看”,同时向外扩展探查范围,将方圆附近都扫视了一遍。
不见异常。
见此,陆潜跳下床,走到门前,将木门拉开。
月亮不知在何时升起。
门外,月光下,有一只羊,站在那里。
这只羊通体洁白,毛发细长,比普通的羊看起来要漂亮一些。
不过,它确实也只是一只羊。
它的嘴里,叼着一封信。
一只羊来到他新迁居的木屋外,敲门,送信。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陆潜心中发寒,却是有些想笑。
他伸出手,从羊口中接过信封,问道:“你是来给我送信的?”
“咩~~”
陆潜拿过信封一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字。
字迹娟秀,却明显有些歪歪扭扭的。
陆兄敬启。
陆潜没想到,他在大离国收到的第一封信,竟是一只羊送来的。
他拆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洁白的信笺。
一丝淡淡的幽香,散发出来。
陆潜展开信笺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陆兄爱鉴:
一眸擦肩,惊蹈岁月。
因昨相顾,兄之俊雅,灼灼妾心;颦颦笑颜,心房刻画;妾身妾心,如投诸秋水,不意,竟此沉沦。
自始,虽青灯孤影如旧,明月皎华作伴。然魂牵梦萦之心,只剩相思难却;碧落黄泉之隔,唯有顾影自怜。
绻绻情思,寄书鸿雁。思盼君来,暖席以待。纵无春秋之长,愿解一夕之欢。
文短情长,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所未尽者,尚有万千。
妾,羊美婷,敬颂钧安。
看完这封信,陆潜惊呆了。
这踏马……
他居然收到了一封……情书?
而且,看这字迹歪七扭八,比他写字还要不堪,措辞更是……
直白,露骨。
什么“暖席以待”、“一夕之欢”,这种非人的词句,恐怕也只有羊美婷这样的非人类才能写得出来。
陆潜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我这是被妖精惦记上了?”
王姿容见陆潜手拿着信笺发呆,忍不住走上来,问道:“谁给你写的信?”
说着,她就从陆潜的手中拿过信笺,看了起来。
信笺上的字并不多,然而意思却表达得很完整。
王姿容匆匆一扫便看完了,脸色顿时大变。
一张脸腾得就红了。
不过,下一刻,她清眸一转,满脸的红晕逐渐褪去
她轻“哼”了一声,将信笺塞回陆潜的手中,酸溜溜地道:“没看出来,你这张小白脸,连妖精都惦记上了。”
听见王姿容的话,陆潜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门外站着的羊,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陆潜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门外的羊“咩~咩”两声,打了个鼻响。
陆潜想了想,问道:“你是说,用鼻子闻着我的气味,找到我的?”
“咩~”
陆潜有些无语。
你这是羊鼻子还是狗鼻子……
看着面前这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傻羊,陆潜有些无奈地道:“好了,信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咩~咩咩~”
这一次,连王姿容都“听”懂了。
她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潜,柔声说道:“小陆哥,人家这是问你要回信呢。”
陆潜将手中的信笺收起来,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现在不方便回信,不过她心中之意么……嗯……我已经收到了。”
“咩~”
羊听了,“咩”了一声,四蹄蹬地,纵身一跳,竟跳起一丈多高,跳出了壕沟,落到了地面上,然后撒开蹄子,向南跑去。
陆潜关上房门,回头一看,便见杜果果仍旧站在床边。
一看见杜果果,陆潜立刻感到头有些大,他不悦地说道:“有事你拉拉我的胳膊就行了,不要摸脸。人吓人……是要吓死鬼的。”
杜果果被陆潜训斥了一句,立刻缩了缩脖子,像蚊子哼哼一样“哦”了一声,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陆潜见状,更没好气,抬脚向床走去。
然而,他刚刚走到床边,却突然顿住脚步,霍然转回身。
只听“嘭”的一声响,一個硕大的东西从外面飞来,直接砸碎了窗户,落进屋里。
陆潜一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东西,竟是刚刚离开的送信羊。
此刻,它口中喷吐鲜血,已然气绝身亡了!
陆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上前几步,顺着破碎的窗,抬眼向上望去。
一眼便看到,地面上,壕沟的边缘,有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
浓重的阴气,裹挟在寒风中,从破碎的窗口直灌了进来。
阴风扑面,绵绵泊泊,其间还夹杂着一股沁人的香气,令人心神往之。
那种感觉,十分舒适。
顿时,陆潜便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吸引着他,忍不住就要向外走出去。
就在这时,他心口处突然一热,那种舒适绵绵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鼻中闻到的香气,也瞬间变成了恶臭。
抬头再看,站在上方壕沟边缘的身影,再度发生了变化。
原本高大雄壮的身影,突的变得矮小起来。
这个人形的东西,身披一件宽大的紫袍,可惜这紫袍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泥土,仿佛是刚刚从地下挖出来的一般。
它的脸,瘦的皮包骨头一双眼球凸凸出来,有黄色的粘液从眼球里溢出来,流在脸上。
它身上紫袍破烂的地方,同样也可以看到里面黑色的腐肉,正在向外流着脓液。
一个矮小的、腐烂的尸体。
陆潜见惯了鬼怪,像这种看起来半腐烂的尸体,还是头一回见。
这也算是……僵尸?
陆潜正打量着它,上面的僵尸,突然头向前倾,整个身体向壕沟里倒栽下来。看样子,它赫然是准备从破窗中直接钻进来。
在这具僵尸栽下来的同时,另有一具类似的僵尸,又出现在了壕沟的边沿。
然后,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众多的僵尸,整整齐齐地站在壕沟边沿,站成了一排。
陆潜站在破窗前,负手而立,只是静静地望着。
他看得出来,这些僵尸不弱。
非但不弱,甚至可以说是“非同小可”。
然而,下一刻。
只见一片金光,骤然射出,瞬间充满了门前的整个壕沟。
一只金色大手,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倒栽下来的僵尸。
“啪叽”。
金色大手只是一攥,这只僵尸立刻就被攥得头上脚下,向两边拉伸起来。
它立刻变得更瘦、更长。
然后,整个尸体,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站在上方整齐一排的僵尸,瞬间都怔住了。
在他们怔住的同时,还未来及做任何反应,又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冲天而起的金光里,伸出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重重的向下一拍。
大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金色大手重新消失,而上面的僵尸,却全都不见了。
这些僵尸被拍死之后,一片无形的“炁”,自那些尸体上,袅袅而升。
自从陆潜的精神力达到十级后,每次有人或鬼怪死亡,陆潜都可以看到,从他们身体的溃散消亡之中所散发出来的“炁”。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死炁”。
这些死炁,一小部分会消散,其大部分都会被造化图吸走。
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
当这些“死炁”开始袅袅升起时,瞬间被造化图吸收掉了。
然而——
造化图吸收了这些“死炁”,陆潜的潜能点,却并没有增加。
神荼郁垒杀死的东西,从来不会给他增加潜能点。
以前,陆潜也一直未曾多想过,以为这些不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东西,没有给他增加潜能点也正常。
可是,如今陆潜已经明白了,所谓的“潜能点”,只不过是造化图吸收的“死炁”所具象化出来的一种衡量单位而已。
代表着,陆潜可以支配的“死炁”的数目。
那么,现在造化图吸收的这些“死炁”,没有显示为潜能点。
自然就代表着,他不可支配。
而他不可支配的这些死炁,被造化图吸收后,都去哪了?
一个突兀的念头,倏地跳入陆潜心头:
“究竟是,这造化图在为我所用,还是我在为造化图所用?”
这个念头一生,陆潜立刻感觉到,一阵寒意,遍体而生。
他立刻就将这个念头掐断了,不再继续想下去。
“胡思乱想,胡思乱想,胡思乱想……”
陆潜默默地念叨了几句。
正在他默念之中,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相公,你这是什么……竟如此厉害?”
陆潜再度张开眼,回头看去,便见汪沅漳和杜果果,两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这两人刚刚跟了陆潜,对他的手段,还并不了解。
陆潜看着她们,说道:“你们相公所修的,是一门剪纸术。我在门上所贴的,是一种纸灵,名叫‘神荼郁垒’。神荼郁垒可以保护一个房间,组织一切鬼邪侵害。”
“剪纸术?神荼郁垒?”
汪沅漳听了,脸色微微一变,道:“这纸灵神荼郁垒,竟有如此厉害么?”
陆潜见状,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你听说过剪纸术?”
汪沅漳点了点头,道:“我当年曾听我爹说起过,他说有一门很神奇的诡术,使用极其简单的剪纸就可以剪出很多神奇的纸灵。不过,这些纸灵只是很神奇,威力倒并不大。”
陆潜问道:“当年,也有人在修剪纸术么?”
汪沅漳摇了摇头,道:“我爹当年也是在无意中了解到了剪纸术,他见这门诡术十分神奇,才去打听了解了一下。”
陆潜问道:“结果呢?”
汪沅漳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结果。我爹说,这门剪纸术神秘诡异,他只找到了一部分纸灵的记载,但寻不到任何有关剪纸术的修炼方法,找不到修炼方法,当然就不能修炼。而且——”
说到“而且”两个字,汪沅漳看着陆潜,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那眼神,仿佛他不是在看陆潜,而是在看一个天下罕见的异种。
“而且什么?”
汪沅漳道:“我爹说,这门剪纸术最大的问题是,剪纸会消耗寿元。剪纸术,夺命剪;剪一刀,夺一岁。
这‘剪一刀,夺一岁’,不过是说来好听。实际上,这门剪纸术是通过剪纸来不断升级的,剪纸术的等级越高,每剪一张纸灵所消耗的寿元就越多。甚至到了最后,每剪一张纸灵,就会消耗一年、甚至更多的寿命。
这个问题,我爹说他解决不了,最终也就放弃了。”
听到汪沅漳的话,站在一旁的王姿容,脸色遽然一变,她看向陆潜的眼神,也瞬间变了。
一直以来,包括王姿容在内,以及众多纸新娘们,对陆潜的剪纸术,所知只是一知半解。即便知道陆潜的剪纸术会消耗寿命,但是是怎样的方式、会有多大消耗,她们其实并不大了解。
莫说她们了,实际上就连陆潜自己,他长期以来,对他每次剪纸具体要消耗多少寿命,其实上也并非特别清楚。
直到,他的剪纸术升级到了八级。
现在,他每剪一张纸灵,便会消耗一年寿命。
而且,这跟他所剪的纸灵种类无关。
剪一张白虎怒涛会消耗一年寿命,剪一张蜂鸟同样也会消耗一年寿命。
随着他的剪纸术升级,这是不可逆的。
只要他的剪纸术等级提升,每次剪纸就会消耗更多寿命。
这些事情,陆潜实际上也并没有打算全都告诉她们知道。
只是,没想到如今却被汪沅漳当面讲了出来。
看着三人如同见鬼一般地在看着自己,陆潜忽然一笑,道:“怎么,你们害怕我会把自己剪死了?”
三人听了,默然无语。
纸新娘,不会对剪纸主人撒谎。
沉默了一下,汪沅漳摇了摇头,道:“不,相公。
虽然,我不知道相公剪纸术现在具体的等级,但是很明显,等级已经不低了。
按理来说,相公你早就应该已经死了。
现在的你,究竟是人,还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