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彬觉得,是时候跟张思明商量一下货源这个问题了。
于是,他把存货不足这个事情跟张思明说了,并且表示准备找个厂子生产一批溜溜球。
张思明没有考虑太久,就点头说他一起干了,他觉得现在市面上没有溜溜球,只有他和赵德彬手里有货,他们自己做一批也不怕卖不出。
赵德彬又详细解释说道:“找厂生产不是随便生产的,一批最少要做几千个,甚至有可能要做上万个,这笔钱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其实找厂子自己生产溜溜球,对现在的赵德彬和张思明来说,风险其实是很大的。
首先,两个人要拿出一笔钱去下订单,而且这笔钱的数目肯定不会少,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其次,万一溜溜球的销路不好,定做出来的这批货就得砸在赵德彬和张思明的手里,成为悲了催的沉没成本。
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能从厂家手里批发一批货出来,可是这时候内地的市场基本上找不到溜溜球,最近的能有溜溜球的地方还是洪港。
可若是从洪港批发,成本多高先不说,时间上就来不及。
从那边寄过来,少说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要真指望着进口,那么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赵德彬和张思明基本上是别无选择,只能自己订做溜溜球。
张思明一咬牙:“娘帮我攒了些钞票讨老婆,大不了,我先挪出来。”
其实张思明早就惦记上了他这笔老婆本,但他原本是打算在豫园商场的热门地段再开一家店的。
正是因为盘铺子还差点钱,他才着急忙慌地想把家里剩的几百个溜溜球卖掉,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况且,要是这批溜溜球能卖上个千数块钱的话,那也不算是蚊子腿了。
如若不然,张思明好歹也是个80年代的万元户,他没必要背着包满市场推销,还要遭人白眼。
毕竟那些溜溜球又不是花钱买的,在铺子一角放着落灰也不心疼。
赵德彬虽对张思明的决心十分满意,但也没准备真拿他的老婆本做生意,他拍拍张思明的肩膀宽慰道:“不至于,不至于,拿钱这事先不着急,你知道去哪里找工厂吗?”
张思明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对赵德彬说道:“我经常去义屋进货,?那边的工厂有老多。你晓得义屋不?”
赵德彬当然知道义屋这个地方。
后世,义屋可是闻名全国的“世界最大小商品集散地”,从针头线脑、牙签、纽扣,到电子产品、家具、五金,凡是日用百货,在那里都能找到。
赵德彬之所以忽略了义屋这个工厂聚集地,主要是因为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他总觉得1987年是个很落后的时代,好像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似的。
实际上,义屋在70年代就开始发展了。
到了80年代初,义屋小商品市场已经创办起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义屋已经在长三角包邮区十分有名了,像张思明这种比较鸡贼的,已经绕靠申沪本地的批发商,直接到义屋去进货了。
经张思明这么一提醒,赵德彬也觉得义屋是个好选择,他便问道:“那里离这儿多远?”
张思明想了想,答道:“义屋离申沪大概300公里,我们可以乘火车过去。”
赵德彬思考片刻,对张思明说道:“等再过两天,咱们把手上的溜溜球卖的差不多了之后,再去义屋吧。”
张思明对这个安排也很赞同:“正好,我们可以瞧瞧,溜溜球这几天卖得好不,到辰光也能晓得做出多少数量。”
商量好了找工厂生产溜溜球的事,赵德彬和张思明又聊了会天,不久便各自回屋歇息。
张思明家典型是申沪弄堂。
弄堂里都是联排的老房子,现在是一栋房子里住了好几户人家。
赵德彬住的房间处在二楼的正房之后、厨房之上,很是逼仄,面积也就五六平方,层高只有两米左右。
房间只能摆下一张床,外加一个小床头柜。
老房子隔音差,夜里,邻里邻居间的声音在更是听得清楚,什么声音都有,热闹得像是集体宿舍。
只要有人上楼,楼梯就会响起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这间小屋的地板也会震动起来。
这个居住环境算不上好,比后世赵德彬家里的厕所都不如,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最起码不用再跟别人睡一间屋子。
不过,赵德彬虽然是住上了单间,可他还是没能逃过鼾声的摧残。
这道鼾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一会像是悠长的火车鸣笛,一会又像是嘹亮的纤夫号子,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产生了4D环绕立体声的播放效果,音质绝佳。
赵德彬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心里奇道究竟是哪位豪气震天的仁兄,肺活量如此惊人。
他离开2022年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可从前的生活,像是离他很远、很远了,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倒真成了那个做了黄粱一梦的人,前尘往事尽成了梦里的镜花水月,让他再难与现实的琐屑联系起来。
这段时间赵德彬的改变是巨大的,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虽然偶尔会出现心理上的排异反应,却不足以妨碍他融入进八十年代的人潮人海中了。
他再难以凭借自己外来者的身份置身事外,而是要真切地成为四个现代化建设的一颗螺丝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