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Graph不愧是专业做图像处理的公司，听了黄仁新的描述，帕奇科夫兄弟和加里又问了几个关键的技术问题，很快地，他们就给出了两种可能的优化方案。

赵德彬对图像处理和优化方面没什么研究，对游戏也没什么兴趣，只能“滥竽充数”地听个热闹。

倒是黄仁新不愧是未来的“显卡军火商”，他对图形显示的热情是抑制不住的，说起优化游戏画面时眼睛里都闪烁着亮光。

黄仁新很快就和帕奇科夫他们聊出了个子丑寅卯，约定好了第二天拿着游戏到ParaGraph公司一起研究研究。

看着充满劲头的黄仁新，赵德彬不禁失笑：“詹森，看来，我不应该安排你做主板，我应该让你去做游戏，或者是显卡。”

黄仁新头顶上的天线立刻警惕地亮了，他可不想失去主板公司负责人的宝座，转而去搞游戏和显卡，于是，他连忙给赵德彬猛灌迷魂汤：

“老板，我对游戏和显卡确实有兴趣，但这些兴趣比不过我对我们集团的极大热情。

为了报答老板你对我的知遇之恩，在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以外，我希望能为集团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作为世界第一的国际象棋棋王，加里这个人的脑瓜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使，他立刻从黄仁新的回答当中品出了黄仁新的想法：

“赵先生，说实话，游戏是黄先生的个人爱好，但如果他有机会做主流的生意，他还是希望能向着主流靠拢的，这一点与我们公司很相似。

听上去似乎有些气馁，可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只是迫于生计，才选择了图像处理这个领域。”

苏联人说话都很直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个直白说法引起了赵德彬的兴趣：“那么，‘主流生意’的定义是什么呢？”

加里耸了耸肩：

“这很容易概括，‘主流生意’就是巨头们正在做的生意。

这些生意就像是绞肉机，中小公司进入只会被巨头们绞杀得渣都不剩。

对于势单力薄的个人和小公司来说，想要获得商业上得成功只能另辟蹊径，捡一些巨头们看不上的残羹冷炙，做那些巨头们不屑于去做的小生意，图像处理就是其中一种，我恐怕显卡也是的。

当然，有时候也会有特殊情况出现。

世界上总会有极少数的一些人的能力异常突出，同时又拥有非同寻常的好运气，就比如赵先生你自己，比尔·盖斯，以及史蒂夫·乔布斯。

你们可以在巨头们的眼皮子底下开辟一条新的道路，然后自己成为新的巨头。

像你们这样的人都是天选之子，生来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不在我们的讨论范畴之内，99.9999%的人都没有你们这样的实力和运气。

如此一来，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黄先生身边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巨头，他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攀上你这棵大树、从事主板生意才是最容易成功的那条路。”

黄仁新也没有避讳，哈哈笑道：

“是的，就是这样。

坦白来说，我一直认为我在30岁之前应该开一家公司，顺便说一句，我今年28岁了。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没有遇见我慷慨的老板，我一定不敢将手伸向主板和CPU，因为那里是因特尔这条恶龙看守的地盘，而我上一个雇主AMI一直在被因特尔玩弄、折磨，我可不想重蹈AMI的覆辙……

唔，按照这个逻辑来看，显卡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是我的兴趣所在，有一定的科技含量，最重要的是，这块生意足够小，因特尔等巨头们还没有将它放在眼里，或许显卡这个细分领域在未来有不错的发展空间，它目前是还是不起眼的。

然而，有了老板以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可以躺在老板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安心从事着主板和CPU这种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意。

至于因特尔的怒火和倾轧，就让更有能力的人去承担吧。”

赵德彬被黄仁新形象的比喻给逗笑了，这番“主流生意与非主流生意”的讨论让他想起了前世因伟达的发展。

1993年，30岁的黄仁新辞掉了在AMI的工作，与两个合伙人成立了因伟达，早在公司还未成立之时，三人就达成了共识：绕过巨头，做那些巨头看不上的生意。

然而，因为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三人在1993年玩了整整一年的游戏，幸好，这一年的游戏没白玩，最后，黄仁新和他的小伙伴们寻思着：不然做图形芯片（显卡）好了，可以让游戏画质变得更好，也不亏咱们是骨灰级游戏玩家的身份。

于是，1994年，黄仁新开始挨家挨户地上门“骚扰”计算机巨头们，包括但不限于维软、ICM、彗普、戴而、康伯等，希望能说服他们慷慨解囊，让因伟达开发图形芯片提高计算机的画面质量，只可惜，黄仁新并没有说服任何一家厂商，巨头们也没有把这位年轻的创业者当回事，黄仁新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大人物，这一点他还不如帕奇科夫兄弟，最起码人家兄弟俩可是在1990年就见到了比尔；

无可奈何之下，黄仁新只能打起了游戏机厂商的主意，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他总算是搭上了倭国世佳这条线，给世佳的游戏机开发图形芯片；

然而，小黄的创业之路真可谓是命途多舛，因伟达上上下下都在为世佳的项目努力了一年之时，1997年的某天，从西亚图传来了一个噩耗——维软发布了图形处理在PC的标准，基于反向纹理映射和三角形的Windows 95 Direct3D。

这一下可坏菜了，因伟达正在搞的是一种非传统的前向纹理处理技术，这种技术完全与维软的标准完全不兼容，如果从维软的技术端来判断，因伟达自以为很好的渲染方法完全就是错误的。

因为维软这个突如其来的标准，因伟达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如果继续履行与世佳的合约，就会生产出与维软完全不兼容的破烂；

如果直接撂挑子不干，因伟达不仅拿不到世佳的钱，还可能要赔上一笔，而当时公司根本就拿不出钱。

无论怎么看，因伟达都是要原地倒闭的结局，黄仁新只能腆着脸联系了世佳的执行长，对人家解释：

“在维软的标准面前，我们的发明是错误的，我们必须停下来。

我们无法完成合约以及游戏主机，并建议你们寻找其他合作伙伴。”

本来这些话的效果就已经很炸裂了，但更炸裂的还在后面——黄仁新几乎用了小半辈子的勇气，对着世佳的执行长卑微地恳求：

“虽然我们无法履行合约，但我仍请求你们全额支付合同费用。

否则，因伟达将无法继续经营，我们实在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黄仁新做好了迎接执行长怒火的心理准备，他本以为会迎来一句劈头盖脸的“你们因伟达倒闭关我们世佳什么事！”，万万没想到，执行长竟然同意在合同中止的情况下全额支付费用。

这一下可把小黄感动得眼泪汪汪的，靠着世佳支付的钱，因伟达多活了三个月，也正是在这三个月当中，因伟达奇迹般地推出了世界上第一个完全硬件加速的3D渲染芯片RIVA128，将公司从破产的边缘拉了回来，因伟达也是从这里开始引起了新兴的3D市场的关注。

从黄仁新和因伟达早期的经历当中，赵德彬总结出了一个结论：

但凡是能成为巨头的存在，都是一把子气运在身上的，情况相同的还有任征飞、AMI、AMSL和蔡思；

这倒并不是说他们的发家史就是一帆风顺，像比尔这种年少成名，并且成功之路一马平川的存在少之又少，天纵奇才如乔帮主也没能顺成比尔那样，更多的还是像西天取经一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迎来了最终的成功；

然而，这帮人（公司）之所以可以成为大佬，关键是陷于绝境的关键时刻不讲道理地幸运了一把，这才有他们咸鱼翻身的机会；

之所以是“不讲道理的幸运”，就是因为这种幸运往往是无法预料的、不以人力为转移的，就好比谁能想到世佳不仅没要预付款，反而还把尾款给因伟达结清了呢？

但凡是世佳当时没答应给钱，以后的硅谷就没有皮衣黄什么事了。

并且，当时的黄仁新也是宛若神仙附体一般幸运——公司只剩下了3个月的运营资金，而新的RIVA128产品只是通过了模拟测试，连实实在在的样品都没有拿到手，千钧一发之际，黄仁新孤注一掷地下令用公司剩下的全部资金量产RIVA128，但凡是新产品出了一点问题，或者卖出去的速度太慢，以后的硅谷同样也没有皮衣黄什么事了。

赵德彬实在是佩服这帮人的气运，这种绝处逢生的幸运是正常人无法企及的，也许这就是大佬和普通人的最大差别。

当然，气运并不是赵德彬关注的重点，因伟达踩过的坑给他提了个醒：

“我不否认，从事那些巨头忽略的生意可以规避竞争上风险，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细分领域往往会遭遇无妄之灾。

比如说，巨头一旦推出了某些标准，即便是这项标准与你目前从事的事情相互背离，你也只能接受。

否则的话，你的技术和产品只能被市场抛弃。”

史蒂芬摊了摊手：

“我恐怕是这样的，弱小者只能在强者制定的游戏规则内活动。

生存就要面临着风险，我们都需要带着脚镣跳舞，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黄仁新也赞同地点着头：“所以，这是我迫不及待攀上老板你的大腿的原因，大腿可以帮我规避风险。”

赵德彬笑道：

“谢谢你的肯定，詹森，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不过，我很好奇，史蒂芬，乔治，加里，显然，你们都明白依靠巨头的好处，可你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乔治回答：

“事实上，我们拥有这样的机会，还不止一次，最近的一次是水果。

在与我们签订合约前，水果一直感到担忧：如果我们留在苏联，当他们付钱给我们之后，我们就会消失。

水果表示，他们愿意为手持电脑的手写识别技术支付600万丑元，条件是我们都必须搬到硅谷，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保证投资和技术的安全。

我们拒绝了，于是，这项技术的价格变成了100万丑元。

看样子，水果是做好了我们随时跑路的准备。

老实说，我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我们仍是感觉受到了些许冒犯，唔，就好像我们是什么苏联骗子一样。”

赵德彬直率地说道：

“我很佩服几位的爱国情怀，来到苏联后，我见到了许多顶尖科研人员放弃了丑国的优厚待遇，坚持留在苏联。

请恕我无意冒犯，苏联长期与世界市场隔离，作为苏联的IT创业者，你们要适应世界市场游戏规则，是需付出一些代价的。

苏联的IT技术很强，可苏联人在商务应用软件上还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很多苏联科学家和工程师习惯于昔日国家项目的大工程和大项目，拥有着雄心勃勃的想法和抱负，这使他们很难接受成为印达人那种‘廉价的编程劳动力’。”

乔治明显对印达人很不以为然，可他也无法忽略印达人在编程领域上的影响力：

“噢，我们必须承认，印达已经在转变成为软件强国的路上了。

瞧瞧硅谷，用不了几年，各大公司都要被印达人给占领了。

与快速发展的印达对比，苏联处境不可谓不尴尬，但苏联人确实无法像印达程序员一样，成为丑国同行的低工代替品。

苏联人拒绝从事简单、低廉的制造类工作赚钱，而这种赚钱方式使得印达程序员闻名于世。

我承认，我们的公司有着卓越的技术，这导致了我们的技术和产品可能过于复杂，因此，我们需要在销售和市场方面做出更多努力。

如果没有外部的支持，我们将很难获得大量客户，可我们的一些想法和行为方式又是不被丑国人接纳的，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我们难以做大症结就在这里。”

赵德彬思索片刻，发现乔治的分析很是透彻，道理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他只好举起酒杯：“好在，你我双方将要建立合作，这些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不是吗？”

黄仁新眨眨眼，欢快地说道：“噢，是的，欢迎苏联兄弟与我一起躺在老板温暖的怀抱里。”